現在,眼看着這哈鄭兩人已經跟那邊打了幾次交道,蘇祿這邊也送了禮物,放了薛來相的夥計,對方的關係似乎也有一些鬆動,結果想不到對方也知道投桃報李,居然送來如此精美稀罕的禮物!
此時丞相大人那顆聰明的頭腦正在高速運轉,他清醒意識到,當務之急是需要從鄭福那裡瞭解第一手信息。
因此鄭福破天荒地跪在了國王的御案下面。
鄭福聽見丞相大人直接發問,趕緊又在青磚地面上拜了一拜,心想傳說中這丞相大人是個才子,頭腦聰慧還特別好學,聽說這位部落王子早年就拜過一位被海盜劫掠過來的漢人私塾老師爲師學漢語和儒家經典,爲此還讓國人詬病爲有失身份,不過此舉獲得老國王的讚譽,不僅讓這場風波過去了,還留下了一段佳話。
如今看來,此君果然是名不虛傳,而且這位丞相不僅會漢話,據說還會說紅毛夷的語言,但丞相大人平日深藏不露,今日在這個場合語出驚人,這漢話一出口,居然字正腔圓,確實不可輕視呢。
此時鄭福正心裡正盤算着該怎麼措辭,主要是因爲那位朱大哥把話說得太直白太刺耳,鄭福擔心直接說出來怕是要捱打,顯然,捱打的肯定不是人家澳洲人,而是跪在人家眼前的自己。
此時的鄭福正搜腸刮肚地想着各種好聽的詞彙,讓朱大哥的話能委婉地表達出來,沒想到自己的這一層小心思又被丞相大人看破,只見大人又嚴厲地對他低聲喝道:
“勿要遣詞造句!但如實複述即可!”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豁出去了,此時鄭福心一橫,只得把他記得的朱北國原話照說了一遍。
當鄭福說到可以與澳洲聯邦達成貿易協議的時候,丞相大人眼睛一亮,最後耐着性子聽完,半晌,丞相大人這才點點頭道:
“好了!你們退下吧……”
……
這天下午,送走了兩位蘇祿國傳聲筒後,驕傲就離開了碼頭,重新退回三百米外。
當天晚上,霍洛城沒有受到任何滋擾,不僅探照燈沒有開,船上連一聲鳴笛都沒有。
然而霍洛城的人們仍然在忐忑不安中渡過了一晚,只是出城逃亡的人已經沒有了。
不過,雖然海面上貌似恢復了平靜,霍洛城也沒有受到滋擾,但那些已經逃出去的人還在城外觀望,人們仍然拿不準海面上的魔鬼船和那可怕的神龍會不會又回來。
到了第二天,雙方沒有什麼互動,哈魯班船長和鄭福也沒有出現在碼頭棧橋上,霍洛港碼頭仍然一片寂靜,霍洛城的城牆上還是沒有士兵,從外面看,整個港口和海面都非常平靜。
然而就在此時,霍洛城裡卻十分的忙亂,就在這兩天的時間裡,一隊隊士兵從東西南三個城門洞進進出出,他們上午出城下午回城,士兵們回來的時候,身邊則押送着成羣的男男女女——這些人都是漢人。
到了第三天,也是是朱北國要求蘇祿國歸還船隻、支付賠償的最後一天,上午八點,兩位傳聲筒又出現在碼頭廣場上,與上次一樣,他們手裡舉着一面紅色三角旗。
驕傲號鳴笛三聲,緩緩啓動靠上了碼頭,朱北國和薛來相再次帶着一幫荷槍實彈、戴着摩托車頭盔的船員走上了棧橋。
這一回,碼頭廣場附近的商業區裡,有了一些縮頭縮腦的圍觀者,人們遠遠的望着碼頭棧橋上走過來的那羣人——據說,那是傳說中的,與魔鬼或者幽靈有聯繫的澳洲人。
朱北國見面第一句話就是:
“今天晚上十二點之前如果還不歸還薛家那三艘被劫走的船,那就證明你放沒有誠意,我們將用自己的方式懲罰霍洛城!”
“我帶來了丞相大人給澳洲聯邦的親筆覆信!”
鄭福知道現在不是說廢話的時候,他望了望身邊的船長大人,後者立刻拿出一卷藍邊白低的絹布,雙手交到朱北國面前。
然後又回頭對着城門方向喊了幾聲,良久,北門的城門洞吱吱嘎嘎地打開了,一隊士兵出現在城門洞裡。
蘇祿國士兵的出現,立刻讓棧橋上的人緊張起來,朱北國和薛來相四周傳出拉動槍栓的聲音,也有幾隻槍同時指向兩位傳聲筒。
鄭福見狀趕緊解釋說,那些士兵沒有帶兵器,只是押送漢人奴僕的人。
朱北國站在棧橋上瞭望了一下城門洞,發現自己站的位置太低,城門洞又太遠,還有商業區的建築物遮擋,完全看不清楚前面的情況。
於是他立刻拿起對講機跟驕傲號的瞭望臺聯繫,不一會兒,瞭望臺傳來消息:
“朱哥,大約有幾百個男女,人被捆着擠在城門洞那裡,從望遠鏡裡觀察,只能隱約看見一羣士兵們正在拿木棍趕這羣人……”
朱北國聽了後,有些生氣,便放下對講機對鄭福說道:
“既然是釋放奴隸,爲什麼還要捆人?還要拿木棍驅趕虐待?!爾國如此做派,是何居心!?”
鄭福聽了立刻一臉焦急地對身邊的船長一通翻譯,船長大人此時臉色蒼白,在那裡急赤白臉的解釋,見對方是語言不通,又要來回折騰,而此時澳洲人生氣,怕是會出什麼不測之事,於是鄭福趕緊用土語止住船長大人的話語,示意他自己去說,然後回頭轉身對朱北國躬身一禮,直接對着朱北國解釋道:
“朱大哥有所不知,請聽小人細言,此方漢民落腳蘇祿國,緣由各不相同,有逃難避囂舉家遷徙者,有生計無着離鄉遠渡者,或爲漂流或因劫掠,皆是一羣返鄉無望之人。
這漢人在蘇祿國確是佃奴身份,地位底下,然雖系賤民,只要足納糧米,生計倒也是無憂的,日子其實過得也算安穩。這蘇祿國諸島,土肥地沃,水豐物盛,且蘇祿國人多不事耕織,物產雖豐卻無以存恤,故自大明萬曆以來近百年,漢商往來通埠日繁,蘇祿國數代國王均力圖招募或劫掠漢人來此墾殖,來到此地的漢人,凡願意耕種者,均給予耕牛農具房屋,又有婚配,故但凡有些許耕織技藝之漢民,尚可在此安身立命,繁衍生息。
且說回眼下之佃奴,此爲國王丞相府中之奴,大部爲海盜劫掠而來,且調教選拔爲優等之佃奴也,平日國王丞相待這些漢人佃奴並無苛刻之舉,還給婚配,如今澳洲船至,坊間流傳這澳……洲……魔船乃專食漢人靈魂爲其驅役者,故漢人聞之無不懼而躲避,其中大部早已風聞逃入深山,這蘇祿國共有漢人佃奴四千餘戶,計口八千餘男女,皆是這些年招募或劫掠而來,然前兩日已逃散殆盡。
故國王丞相只能遣兵用強,四處捉拿,只是這時日緊迫,無奈只能先送達這兩百戶,計男女四百一十二人口,本爲國王和丞相家的私佃,皆是善耕織者,其餘各府佃奴,因皆逃入深山一時捉拿不到,故只能先將這二百戶捆縛而至。
然衆漢人男女耳聞將遣送澳洲魔船,無不痛哭流涕躊躇不前,如此捆縛用強,實屬無奈,還望朱大哥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