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率領六千人馬殺氣騰騰的奔赴到北坡下的山坳中,仰頭一看,一面絕壁之下,煙塵霧氣環繞數圈,將長白山巔罩住若隱若現,華英早就備好人手等在山坳下的入口處,江平急匆匆的跑過去問道:“怎麼……怎麼樣了?”
華英回頭向山崖上一指,哈哈笑道:“探馬回報,方纔有四匹騎縱飛快下山,想來……已經快要騎過山腰了。”
江平擡頭向上望去,臨淵而立,他不覺滿面疑色,沉吟道:“這山坡如此陡峭,兼且……大雪封山,這些人如此趕馬下山,難道……難道不要命了麼?”
華英哈哈笑道:“俗話說得好,富貴險中求,安身立命又何嘗不是如此了?這裡山壁陡峭,在外人看來的確是難以騎行,可在真正的大軍中人眼中,這裡方纔是唯一下山的好去處,軍人在馬背上成長,馬革裹屍,只要騎術控制得當,順着這北坡一溜煙的下來,比起南坡的羊腸小道,不知又要快了多少,嘿嘿……我便是算準了他的打算,依計行事罷了。”
他說話後,轉頭見江平若有所思,便又道:“好了,江大人不必疑慮,儘管佈下陣勢,派人潛伏在山坳的叢林中,待那人來了,咱們將他合圍起來,甕中捉鱉就是。”
……
山巔溫暖的劍派大堂中,楊宗志和費清二人卻在喝茶下棋,費幼梅和董秋雲分別親暱的靠在他們身後,不時的從背後伸出小手兒給他們支招,只不過楊宗志和費清的落子愈發遲緩,到了後來,棋面上漸漸變成了費幼梅和董秋雲倆母女落子多,他們反而下得少了些。
費清見嬌妻興致盎然的越俎代庖,他倒是樂得清閒,笑呵呵的端起一杯熱茶放在嘴邊喝了幾口,堂外有個弟子跑進來跪下道:“師父,大師兄叫人從南坡下傳話來報,南坡下萬事俱備,大師兄他們傷亡極少,正在慢慢向山崖上撤退,而且……南坡下的官軍們聽了大師兄喊下的話後,只留了一千人候在那裡,其餘的……全都調往了北坡。”
費清聽得哈哈一笑,點頭嘉許道:“好!好,好!”
他一邊說話,一邊放下茶盅,轉頭見董秋雲和幼梅兒苦苦的皺着細眉思索棋局,反而自己和楊宗志無事可做,這對母女花長得有七八分相似,都是柳眉豔脣的嫵媚絕代佳人,不過一個年長些,多了不少成熟風韻,另一個卻是嬌癡婉轉的小姑娘,費清一時不禁心滿意足,嬌妻和乖女兒是自己一世爲人裡,最引以爲傲的地方,如果再加上楊宗志這般英眉佳婿陪伴左右,那自己便真的知足了,再也不要奢求更多。
過了一會,又有一個手下弟子跑進來道:“師父,北坡下有動靜,咱們放出了奔馬,那邊聞風而動,不過一會,便黑壓壓的在山坳中躲滿了人,六師哥趴在北坡的山崖下看得清清楚楚,斷然錯不了。”
堂內衆人聽得眉頭大喜,費清哈哈大笑道:“甚好,志兒,咱們……是不是該開閘了?”
楊宗志嗯的一聲點頭道:“時機倒是成熟了,不過那南坡的守將竟然還留了一千人馬下來,嘿嘿,他倒是不敢太過貪心,這事情最難之處,便是要將他們的大軍聚集在一起,他們若是還像過去那麼分散南北,這計策的功效便要大大降低了。”
費清對那弟子揮手道:“你去傳令,讓可兒她們速速開閘。”那弟子領命而去,徑直出了大堂奔向北坡的後山,來到虎家牧場中,對史艾可等人大叫道:“師父有令,讓可兒姑娘開閘放水。”
史艾可和柯若紅激動的滿面猩紅,忙不迭的揮手叫衆多漢子們推開籬笆閘口,這裡有三道深渠,一直通向虎家牧場後的汪汪天池,三道溝渠和天池相連,僅僅在入口處,用籬笆和柵欄堆積了蓄水的閘口,而這三道溝渠的另一端,卻是遙遙的通向北坡的山崖邊。史艾可等人傳言下去,漢子們用鐵鍬和扁擔頂開籬笆柵欄,天池湖水順着低勢猛地沸騰向山後流淌,這三道溝渠開鑿的足夠深,也足夠的寬,引得天池水迅疾流向後山,天池的水位頓時低下去一截。
史艾可和柯若紅笑嘻嘻的拍着小手兒,看着自己這一日來的傑作,湖水本蓄積在此,不興波瀾,可是經過這一番引導後,卻是瞬間泛起驚濤駭浪,彷彿瀑布一般的流向身後,湖水湍急,激起一陣騰騰的奔涌之氣,浪頭打起來,甚至站在溝渠邊也能感覺到臉頰上有溼溼的涼意。
……
費清放下茶盅,呵呵笑道:“志兒,你是怎麼想得到引用天池水,水淹三軍這個計策的?”
楊宗志回話道:“前些日子,我和可兒她們去虎家牧場歸還驚馬,曾經親眼見到浩瀚天池遙無邊,當時可兒她們便問了,這長白山上如此寒冬,天池水又怎麼能夠不結冰,我這纔想起來過去似乎聽人說起過一次,說是有的大山中地底酷熱,經年都有火紅的熔岩噴出,連綿不斷,不管天氣有多寒冷,可這些熔岩也難以凍住,直到後來……真真瞧見天池之後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世上果真是由地熱之說,天池方圓十里內草木叢生,冰水化凍,逐漸匯聚成流,形成了一看小說^.V.^請到眼望不到頭的湖水,接着前天夜裡,柳師兄又陪着我去北坡下勘察地貌,我才發覺原來虎家牧場就在北坡下的山腰處,嗯,……其時我站在山崖邊被冷風一吹,自己險些一腳踏進懸崖中,摔得屍骨不存,那一刻我卻是突發奇想,暗想人若是落下去,那自然跌的粉身碎骨,可是化凍的湖水滾滾而下,又將會是怎麼樣一幅奇景?”
費清聽得哈哈大笑,費幼梅和董秋雲卻是在一旁嬌聲嗔怨不止,費幼梅肅着小臉蛋,蹙眉憂心道:“怎麼大哥你前天夜裡還去後山了麼,你……你怎的不叫上我,而且還站在山崖邊向下看,你……你若是失足摔下去了,可叫幼梅兒怎麼辦?”
楊宗志聽得嘿嘿一笑,閉口不再答話了,他可不敢說自己絕不會失足墮下山崖,只不過當時柳順意嫉恨之下,險些將自己推下山崖倒是真的。
……
華英和江平負手站在北坡下的山道旁,仰頭向上凝望,稍過一會,天色逐漸透亮,彷彿頭頂出了日光,薄薄的日光慢慢穿透大霧照射下來,目力便能看的更遠一些,前方不時的有探馬回來報告說,那四匹健馬順着山道疾馳而下,快如閃電,一會子是剛過山崖邊,一會子……便到了山腰處,再過一會,探馬大聲說道:“啓稟兩位大人,快馬將至,已經不過十餘里了。“
十餘里地說起來很遠,可是長白山盛產駿馬,這裡的駿馬不但身材高大,而且極爲耐寒,放足狂奔起來的話,的確是快如閃電,十餘里地,對駿馬來說只需要一盞茶的功夫便能趕到,華英和江平的心中都有些緊張之意,互相轉頭對視了一眼,見對方的臉龐都板得異常生冷,不知是因爲心中太過急切,還是因爲被風雪所凍住。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急急的吶喊聲道:“大人……大人……”
華英和江平一道轉過身來,看見許衝帶領一干人馬快速衝進山坳中,這山坳本就不大,此刻聚集了將近萬人,將這山坳堵得水泄不通,別說是列陣相迎,就算是個落腳地都找尋不到,華英皺眉道:“許統領,你……你怎麼也趕來啦?”
許衝從健馬上翻身下地,氣喘吁吁的嘿嘿抱拳笑道:“卑職前來助大人一臂之力。”他自然不敢說自己快馬趕到北坡,實則是來搶功的,他心下暗暗不忿自己獨守南坡,而功勞卻被華英和江平輕鬆奪走,因此只留下一千人馬在南營下,自己卻帶了大隊過來。
華英心頭咯噔一聲,急忙問道:“那南坡的情形現在怎麼樣了,你怎敢……擅離職守?”
許衝笑道:“南坡的亂匪已經被卑職派人擊退啦,他們臨走之前互相喊話說,在南坡只是拖住我大軍的主力,真正的突圍之所,依然是在北坡這面,哈哈,華大人,你果然神機妙算呀。”
華英聽得不喜反憂,心中一時不知爲何,升起一陣不祥之感,他沉思片刻,再問道:“你可聽清楚了,那些亂匪臨走之前,真的喊了這些話出來?”
許衝肅穆道:“卑職親耳所聞,字字記在心中,怎麼會不清楚?大人,原來這些亂匪們使得是一手聲東擊西的計策啊,他們派人攻打南坡,只爲了調開我們的大軍,讓大軍都去增援南面,然而,他們卻是要趁着北坡防守鬆懈逃走,還好華大人你早就識破了他們的詭計,駐紮重兵在北坡下,哈哈,卑職也好趕過來見識見識大人的大計得逞。”
華英腦中轟的一響,反反覆覆的唸叨:“南坡……北坡,虛虛實實……到底何謂之虛,何謂之實?”只不過他還來不及細思,身後便傳來一陣山呼般的雀躍,華英等人回頭一看,見到果然有四匹健馬急衝而來,馬背上彷彿趴伏各有一人,雙手合抱住馬頭,看不到面相。華英面色一驚,見到自己手下的軍士們忍不住已經開始衝將上去,便連許衝等人的臉上也不由泛起狂熱的喜色,華英卻是看着這滿滿一山坳的軍士們,滿臉惶恐懼意。
他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動一番,忽然一抄手搶過了許衝手中的馬繮,籲的一聲跳上駿馬,揚手向馬臀上猛拍幾記,馬兒受驚彈開四蹄,越過衆人的頭頂狂奔出谷而去,一路上撞死撞倒軍士們無數,許沖和江平在身後看得目瞪口呆,許衝高聲叫道:“華大人……華大人,你要去哪裡?”聲音遠遠的順着北風飄出去,卻不及迅雷般的馬步奔騰,只不過一轉眼,那一人一馬便消失在山坳旁,不可再見。
許沖和江平一起轉回頭來,面面相覷一番,身邊頓時傳來熱烈無比的歡呼聲,想來那四匹健馬已經被人團團的圍聚住,許衝心想:“他走的正好,我還怕這功勞有人跟我搶呢。”當下裡更是賣力的抽出腰後寶刀,大喊道:“活捉楊宗志……活捉楊宗志,賞銀五百兩。”
八千軍士一片沸騰,站得遠些的,拼命的向裡面擁擠,站得近些的,便也立足不穩,踉踉蹌蹌的盡數趴在了地上,那四匹健馬被人攔下來,有人劈過兵刃便朝馬背上一頓猛砍,將那背身砍得稀巴爛,馬兒受傷更是揚起前足飛踹,第一波人被馬蹄踹飛出來,第二波人又迎面趕上,伸手抱住馬頭,跳上去一看,那……那馬背上哪裡有什麼人影和血肉之軀,分明是四件破破爛爛的衣衫,裹了木柴捆在了馬背上。
正在這時,頭頂處轟隆隆的一陣巨響,彷彿平地起了炸雷,但是寒冬臘月裡怎麼會有驚雷之聲,衆軍漸漸安寧下來,一起擡起頭向山崖上望去,左顧右盼一陣,忽然有人伸手向上一指,大叫道:“那……那是什麼?”
衆軍的目光一齊匯聚過去,見到三條白色緞帶般的長長事物從天而降,呼嘯着衝頭而來,軍士們吶喊着四下躲避,可是這山坳中擠滿了人羣,現下想要一一退避出去,哪裡是一時半刻能夠做到的,一時間八千大軍亂作一團,呼天搶地,那三道白色緞帶彷彿銀河落九天,轟隆一聲盡數衝進山坳之中。
被正面衝到的,如同騰雲駕霧一樣倒飛出去,就算是離得稍遠一些的軍士們,也被這股大水衝的腳步不穩,紛紛摔倒在地,這湖水順着山崖盤旋而下,帶着山崖邊的雪水一起,軍士們在大水中想要好端端的站立起來,已是極難,只不過一會,雪水混着冰渣子涌進衣服袖口,凍得他們哆哆嗦嗦的,渾身更是沒了半點力道。
……
華英騎馬狂奔而去,將將奔出十里地遠,便聽到身後的山谷中轟隆一聲巨響,接着便又哭爹喊孃的尖叫聲不絕於耳,耳中兀自灌注呼呼風聲,華英甚至沒有回頭瞥上一眼,而是咬緊牙關飛快疾馳而去,心下卻是悲哀一片,此次……自己算是一敗塗地了,那楊宗志……他果然好狠的手段,好厲害的計謀啊,自己在他面前算計來算計去,卻被他輕易的一眼識破,到底從何時起,他勘破自己的打算的呢?
漸漸的越騎越遠,背後那些哭喊聲慢慢變小,直至幾不可聞,華英的渾身上下卻是溼透了,冷汗涔涔而下,聯想起跟着自己一道而來的許沖和江平等人,他心頭冷笑不已,“哼哼……那許衝如此愚蠢,甚至就連他都察覺到,那大反賊的所謂聲東擊西之計,那這計策還能是真的麼?漫說楊宗志過去英名滿天下,就算他一時被自己所矇蔽,沒有領悟到這北坡下的安排,但是看了那蠢才一般的許衝帶人擅離職守,他還能想不出來?”
華英暗自將所有失利的責任都推卸到許衝等人的頭上,可是心底裡卻仍是不太好受,方纔自己明明已經醒悟到事情不對勁,可是倉促之下,根本沒有半點法子阻止大家,只能騎馬先跑,若是自己也留下來,將心底的疑竇說給衆人聽,第一害怕那些人已經胸口發熱,聽不見去,第二,時機不可久待,走的再稍稍遲了片刻,自己也會和那些人一樣,都落入楊宗志的算計當中,作了人家的囚虜,哪裡還能留得命在?
這番自己領了大隊人馬過來,卻是隻身逃回去,就算能趕到洛都,又有……又有何面目去見圖滿,華英本來一心打算擒拿住楊宗志,帶回洛都交給皇上處置,也好取圖滿之位而代之,可現下自己功敗垂成,回去之後,圖滿就算被自己說得動心,不追究自己失職之罪,可萬一皇上聽信邊疆塘報,派人追查自己的責任,自己又怎麼逃得過去?
駿馬得得飛馳,華英的心底裡卻是一團亂麻,他在龍武衛將官中嶄露頭角後,一路順風順水,從未經歷過如此大敗,這一趟可謂是敗得心服口服,想想自己方纔之前,還以爲大計得手,和江平等在山坳中捉拿楊宗志,若不是許衝冒冒然闖過來,華英幾乎毫無半點覺察,他素來心高氣傲,這一回慘敗後,彷彿是霜打的茄子,蔫蔫的提不起勁,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便是搶着回去報信,只要許衝這些人都被楊宗志派人殺掉了,那自己偷跑之事,失策之舉便沒有任何人能夠發現,他只要事先想好說辭,瞞騙過圖滿那一節應當是不算太難的。
如此渾渾噩噩的趕馬疾馳,一路進關,快要趕到北郡東北面的太行山腳下,華英迷茫的擡頭一看,天色已經逐漸轉西,不知不覺的竟然到了傍晚時分,他這一天幾乎沒有吃過任何東西,肚子裡餓的咕咕直叫,頭暈眼花的辨別不出前面的方位,迎面一看,只能見到一片繁盛茂密的森嚴,覆蓋在白雪之下,華英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低頭看下去,馬兒狂奔大半天,倒是累得口吐白沫,再要向前跑,只怕體力難支,跑不太遠了。
他沉沉的泄了一口氣,心底悲傷欲哭,人一旦不順利起來,可謂是諸事不順,自己心思迷亂之下,竟然錯過了宿頭,眼下再走便在茫茫的太行山打轉,不知到哪裡才能找到棲息之所,而且自己懷中空空如也,隨身攜帶的銀兩盤纏都還在大營中,忘了取出來,又怎麼走的下去?
他又累又餓,身子搖搖欲墜,正在這時,忽然聽到座下的馬兒嘶的一聲驚呼,接着整個人和馬兒一道,轟然栽進一個深深的大坑中,再也爬不起來。
……
這場大水一直澆了兩個多時辰,楊宗志和費清才命人重新堵住閘口,衆人結伴沿着北坡下來查看,這才發現整個北坡的山坳下成了一片汪洋,湖水在天池內,受地熱影響,終年難以結冰,可是湖水灌注到山坳中,卻是被冷風吹,冰雪所攝,到此刻早已經解凍凝住,從山崖邊向下一看,只能看見一塊亮堂堂的巨大鏡子反射日光,而那鏡子的中心,凍住了不知多少人馬,散散亂亂的左邊堆一處,右邊堆一處。
楊宗志嘆了口氣,和衆人一道下山,來到山坳的冰塊上,史艾可和柯若紅倒是覺得有趣的緊,她們從小生活在南方,哪裡曾見過這般龐大的一塊鏡湖,而且這些鏡湖還是自己的得意傑作,這兩個小丫頭趕着衆人一起下來,便首先躥出去,在鏡湖上滑起冰來,腳底不理鏡面,小身子稍一騰挪,便好像一隻竹箭一般射了遠去,再施展一些輕功,更加顯得姿彩欲仙,看得一衆漢子們大聲叫好。
低頭一看,鏡湖中淹了數不盡的軍士們,一個個張目結舌的看着頭頂,便連臉孔上的震驚,惶遽,恐怖等各種表情,依然還栩栩如生,楊宗志嘆了口氣,回頭對柳順意等人道:“鑿開吧。”
一羣漢子們便手持鐵鍬衝上去,在鏡面上開鑿開挖,有人取了熱水灌注在冰塊上,還有人覆熱沙在四周,慢慢的,這面鏡湖逐漸開始融化消解,一個一個軍士被人從裡面打撈出來,送到湖岸邊用毯子裹住,頭頂現出幾縷迤邐的日光,四周再生活燒水,再過半個時辰,有些軍士們便開始緩緩甦醒,一個個趴在地面上劇烈的喘氣,手足痠軟無法動彈。
柳順意和佟樂等人將他們留在地面上的兵器收走,再給他們喂些熱湯,這些軍士們才漸漸回神,擡頭一看,見救下自己等人的,居然是長白山的悍匪們,軍士們個個面無血色,羞愧的無以自當,楊宗志在人羣中踱幾步,忽然看見一個紅氅官服齊身的威武漢子,搖搖晃晃的坐起來,他快步走過去,對那漢子上下打量片刻,見那人潦倒的緊,官服倒還依稀能看出來,可是官帽早已丟到不知什麼地方,額下一溜長長的鬍鬚貼在嘴角邊,看着極爲可笑。
楊宗志拜禮道:“請問閣下可是江平,江大人?”
江平吁了一口涼氣,痠軟無力的道:“你……你是?”
楊宗志笑道:“小子就是你們要捉拿的反賊楊宗志。”
江平紫黑色的面龐微微一驚,掙扎着想要站立起來,可是渾身酥軟無力,徒然感嘆奈何,他垂頭道:“正是本官,你……你要殺要刮悉聽尊便,若要本官對你彎腰屈膝,那是想也別想!”
楊宗志哈哈笑道:“我現下不過一個碌碌無爲的世俗人罷了,又怎敢讓江大人見禮,我找江大人,只是想問一問,前幾天可有一個洛都來的年輕人,他此刻人在哪裡?”
“跑啦!”江平的身邊傳來一個怒衝衝的嗓音,楊宗志轉頭一看,便又笑着道:“哦,是你,咱們在太行山中見過一次,你說他跑了,這是怎麼回事?”
許衝咬着牙關爬起來,慍怒道:“還能是怎麼回事,當然是見到事情不對,招呼也不打,自己一個人逃之夭夭了,走的時候,還撞死了我的幾員屬下,孃的,華英……你日後不要再叫我許衝碰到,不然我一定生生活剝了你!”
楊宗志點了點頭,暗想:“原來他叫華英。”
江平嘆氣道:“許衝你還發這麼大火氣作甚,有什麼用,咱們現在自己也是階下之囚,還怎麼找華英算賬?”
許衝聽得一呆,頹然嘆了口氣,幾個時辰之前,他們兀自還雄心勃勃想要捉拿楊宗志,可是幾個時辰後,卻又一一作了人家的俘虜,現下他們手足痠軟,如同砧板上的一塊肉,人家想怎麼切,便能怎麼切。
楊宗志哈哈笑道:“江大人何必氣短,歷代英雄也難免一敗,再說了,江大人你本是文職出身,帶兵打仗本就不是你的擅長,在這上面敗了又有何妨。”
江平心頭一愣,擡起頭來呆呆的看着楊宗志,楊宗志頓了一頓,接着又道:“可是江大人若是將民心敗了,那纔是真的一敗塗地,過去我曾經聽我養父和盧圭伯伯談論過江大人的事情,他們兩位老人傢俬下以爲江大人乃是個可造的棟樑之才,奈何性子太過剛硬不會轉圜,需受諸多磨練才能成大器。”
江平哦的一聲,楊居正和盧圭正是他心頭的兩盞明燈,他自詡爲官以來,文學盧圭,武推楊居正,此刻驟然聽到楊宗志口中說起這二人對自己的評價之語,他一時不由心潮澎湃,接着問道:“你說民心敗了,又是什麼意思?”
楊宗志嗯的一聲,再道:“我聽說先皇貶嫡江大人時,江大人曾自請外派關外,我當時聽了之後,心裡面是極爲佩服的,只因爲這裡地處偏僻,想要做出一番成績甚爲困難,江大人明知不可爲而爲之,高風亮節讓人心感。可惜的是……江大人來到關外後,又太過急功近利,一心想要做出一番功績給洛都皇城看,因此不惜壓榨小民,甚至……不擇手段的盤剝苦民的口糧,這作法便有些讓人齒冷了,須知子民富了,國家才能安定富強,爲官者不思爲民造福,卻是與民奪利,鬧得怨聲載道,這江山又如何能坐的穩當?”
江平嘿的一聲,羞得面紅耳赤,紫黑色的面孔起了陣陣抽搐,史艾可和柯若紅玩得累了,便一道湊過來聽楊宗志說話,見到那知事大人狼狽不堪的坐在雪地裡,渾身上下冷氣直冒,偏偏一張面孔青一道,紫一道,恍惚是抹了戲子伶官的胭脂在臉上,史艾可兩人噗嗤一笑,各自伸出一隻小手兒羞着這位大官員。
江平見兩個面色粉紅的嬌媚少女也來羞自己,不覺更是惱羞成怒,咬牙大聲道:“我是急功近利了一點,可是你……可是相比起你來說,我又有何羞愧可言,你不過是個反賊罷了,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教訓我?”
楊宗志搖頭道:“是非曲直總有定論,我自幼受到養父言傳身教,讓我忠君愛國,這一生從未有過一刻或忘,而且……我們楊家斷然沒有產生過反意,這些都是欲加之罪。”
江平微微一愣,見到楊宗志搖頭苦笑不已,他心中竟然暗自起了認同:“看來這事情真的是有誤會了……”轉念又想起自己出發前收到的十萬加急,他呸一聲,又怒罵道:“還說你問心無愧,我來問你,伯仁因我而死這句話你總該聽過的吧。”
楊宗志點頭道:“什麼意思?”
江平怒道:“你不殺伯仁,放過了鮮于無忌和三殿下回歸東南寧安府,可是他們興兵造反,難道不是因你而起?”
楊宗志嘆了口氣,點頭道:“是。”
江平又喘氣着冷笑道:“還有,我方纔收到洛都傳來的十萬加急,信裡面說,皇上派了陳通將軍和呼鐵將軍去寧安府平亂,那粗漢子呼鐵因不滿你們一家被定爲反賊,掛了帥印看小說^.V.^請到辭官不作了,只剩下陳通一人帶兵前往,陳通到了寧安府,因爲人生地不熟,被鮮于無忌打的連連大敗,最後在千島湖上被鮮于無忌水淹三軍,就連那陳通自己也葬身魚腹,屍骨不存,接下來鮮于無忌和三殿下氣勢大漲,重又招募新軍,受降了一部分陳通的手下,現在號稱大軍十萬直撲洛都,洛都岌岌可危……這一切,難道也不是因你而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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