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皺眉,看着劉淵,“命是你自己的。”
劉淵是個軸性子,跪在地上垂頭不語。
窗外雪花飛揚,人跡稀無,趙區區坐在火爐旁邊,閉上眼睛,也沒有再說話。
屋子裡,兩人在各自堅持。
“你先回去,此事稍後再說。”何所惜蹲下身勸道,“人一生哪來的那麼多生死存亡時分,要你的命有什麼用?你能替她去死?何不發揮最大的價值,在她危難之際幫她一把?”
劉淵擡起頭,深深的看了趙區區一眼,低沉而堅定的說道,“好。”
….
大雪已經在昨夜停了,汴梁城的青石板上雪花被踩的凌亂。
趙區區一行人從院子裡出發,許忙忙懷裡揣着兩個燒餅,暖和的都不想拿出來,何所惜餓的亂叫,不停撓他。
“餅子給我!”何所惜笑的賤兮兮,一身錦衣玉袍,毫無形象的在街上鬧騰。
趙區區走的緩慢,有些失神。
今天天啓院招生,消息沒有錯,就是招生,十年一度的招生開始了。
何所惜昨晚上就已經將具體時間地點告訴她了。
天啓院在五國之中的地位,不言而喻,有多少人羨慕修行中人,那是另外一個世界。一個可以追求長生的世界。
招生對於宋國來說,是一件大事,至於汴梁民衆,更是翹首以盼多日,各式小販都提前營業,所以來得晚的何所惜即使再有錢也只能跟許忙忙搶燒餅吃。
報名地點在禮部。
剛好,如今的禮部侍郎劉淵與他有舊。
昨天回去的時候。何所惜趁機會打了聲招呼,讓他如果有可能,可以提前給他們留一個好位置,劉淵一口應承下來。
街道上的人很少,一輛馬車漸漸行來,咕嚕聲在積雪上的顯得有些刺耳。
“何小公子,我家大人讓我來接你們一程。”馬車靠近。一位憨厚的漢子探出頭。對着何所惜說道,“快上來吧,去晚了可進不去了。”
他吞了吞口水。想起禮部門口那人山人海,一時有些犯怵。
何所惜也不是矯情的人,嘿嘿一笑,就拉着許忙忙上了車。趙區區也不願意在這關鍵時刻浪費時間。
馬車入了汴梁東城,開始寸步難行。此時不過是黎明時分,大雪天,本來就有些陰沉,這樣一看。寬敞的大街上更是顯得有些陰暗。數百輛馬車在大街上塞得死死的,青石板上的積雪化成流水,溼漉漉一片。馬車輪在移動,馬蹄聲在惱火的踢打着水滴。
到底是劉淵派來的馬伕。頗有幾分剽悍勁,探出腦袋,不客氣的在大街上喊道,“我家大人正在車上,快讓讓哎,不讓進,你們都報不了名!”
這聲音如炙鐵入水,磁磁作響,街上一時間靜了片刻。
隨即一陣議論聲響起。
“劉淵?劉大人?”
“禮部侍郎劉淵?”
“引出衍聖之光的大才?”
“哎喲,管他怎樣,先讓他進去吧,不然我們堵在這兒也不管用啊”
一聲聲哀怨,讚美,好奇的探討聲在街道響起,如同鬧市。
第一輛馬車開始移動讓道之後,接下來的馬車就配合許多了,一條小道在擁擠的街道空了出來,馬伕嘿嘿一笑,粗着嗓子說道,“謝謝各位了哎!”
他們這一輛馬車走的很快,何所惜撩開窗簾,看了一眼離得極近的馬車,嘆了口氣。
馬車沿着鼓樓,衝着禮部門前方向排成一道長龍,今日的汴梁城備考聲是最重要的人物,那些參加招生考試的不乏權貴子弟,那些參加各部衙官員,甚至是王族衆人都被擠在了馬車旁邊,它們這一輛車,真的很打眼,除了議論聲之外,多了一種討伐聲。
“那是誰的車?”青石板上,小廝的步伐跑得飛快,生怕誤了某個貴人的消息。
“是劉淵的。”
“劉淵?”
“他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給我攔住他!”
“少爺,別生事,老爺說了,今天考試重要!”小廝眉頭皺成一團,不停的安撫某個貴人的怒氣。
………
趙區區與許忙忙坐在車廂內,時而掀開窗簾看着周遭的動靜,略有些緊張感,直到後方響起一陣兵甲聲音,青石道上的擁擠情況纔開始緩解。
馬車終於駛過了東門,天際忽然多了些許潔白。
又開始下雪了。
禮部到了。
馬車倏的停下,馬伕拉開簾子,恭敬的請他們下了車。
誠如在剛纔大街上喊得一樣,劉淵沒來,禮部還真沒人敢開門,天啓院來招生的人,也沒有蹤影。
雪花飄飄灑灑,她眯着眼睛,遙望陰沉的天空,心情驟然變得寧靜。
正如之前所說的,天啓院是她的必經之路,那便走下去罷。
……..
大山無名,陡然起於平原江河流之間,衝向天穹。
空氣中一陣波動,五個形同門一般的空隙開啓。
朝陽清麗光線之下,十幾道身影在空中劃過。
“這次院長說了,有兩個考生可以免考”流光之中,有聲音響起。
“哪兩個?”
“越國越清轍……”
“剩下一個呢?”
“我不知道,我去的是越國招考,到時候再說吧。”
“師兄,三日後見!”
“好”
晨光閃耀,十幾道身影驀的分開來,分別向五個地方飛去。
………
汴梁某日的黎明時分,禮部門前流光劃過。
趙區區出神的看着那兩道流光,心說,這就是所謂的修行者了。
飛天遁地,御劍飛行。陣法符光,殺妖降魔…真的是一個很精彩的世界啊。
她沉默了許久,嚴肅而認真的說道,“我一定要考進去!”
何所惜憂慮的看着她,“你…什麼都沒準備啊。”
趙區區斜睨他一眼,冷哼,“比你的希望大一點。”
何所惜倒是沒說話。笑的猥瑣。
流光下落的半盞茶之後。禮部開門了。
門前的兩株梅樹開的正好,粉紅色的花瓣在雪花之間顯得愈加清麗,許忙忙仰着小臉。呆愣的臉上劃過一絲愜意。
後面的馬車來的很快,長衫公子帥氣的走下車,有幾輛馬車裡坐着幾位姑娘,此刻正受着許多人的打量。
不管多少年來。宋國女子的地位,遠遠低於男子。
長生大道上。女子的身影少之又少。
待考的學生們在禮部官員的指揮下在一處寬敞石平上排隊,然後進入兩側掩雨走廊間休息。這些人來自不同的地方,除了權貴子弟之外,還有許多是從軍隊之中挑選出來的。甚至在邊境地方的一些少年也穿着破舊的衣衫躲在一旁。此時,這裡的人數早就超過了五百多名,而此次考試。只會錄取五十名,最重要的是。這五十名還不是笑到最後的人選,他們不過是宋國選出來的五十名,還有其他四國的人選,統計二百五十名是要進入天啓院進行最終考覈的。
當然,目前她不應該擔心這些,她必須在這五百名中脫穎而出。
掩雨廊下的學生們個個斂色靜氣,沒有人左右交談閒聊,也沒有人捧着書籍臨時抱佛腳,因爲這是一種極其缺乏自信心的作爲,當然,在這靜寂之中,總有例外。
“咯嘣,咯嘣。”何所惜拿出燒餅吃的嘎嘣脆。
聲音有些大,許多人側目。
趙區區深吸一口氣,“你能不能先別吃?”
好丟臉有木有?
何所惜理直氣壯的說道,“肚子餓了不吃東西,那不是傻嗎?”
這句話聲音傳入了很多人的耳朵,自然引起一陣冷哼聲,在場的哪位不是起的早早的,沒吃飯的多得是,這句話也罵了不少人。
何所惜毫不自覺,繼續吃的香脆。
“你…就是你,看什麼看,過來,將燒餅給本王一塊!”走廊最上方一位有些富態的年輕的胖子指着何所惜喊道。
“你是誰?”何所惜笑着說道。
胖子也不生氣,笑着說道,“我乃河間王!”
何所惜瞭然一笑,“你餓了?”
胖子誠實的點頭。
趙區區看的目瞪口呆,心說這兩人真是臭味相投。
燒餅一分爲二,何所惜走近胖子旁邊,蹲着說道,“趕緊吃,不吃東西怎麼有力氣考試。”
“是極,是極!本王出來的時候,那敗家娘們催的厲害,早飯都不給我準備!”胖子除了一開始有些強橫之外,這時候表現得倒是親切無比,什麼話都說的出口。
何所惜就喜歡這種不裝逼的性子,湊近道,“我觀你與我…..”
話未說完,石坪上方傳來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很慢,卻很響,一步一步,似乎踩在心跳上。
趙區區臉色一變,看向來人。
那是兩個清瘦的青年,看起來稀鬆平常,而那腳步聲卻令人開始心顫。
嘴角那一絲絲微笑,自信而…睥睨。
天啓院的人,來了。
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望着來人。
………….
“咚咚咚”
又是一陣腳步聲響起。
宋國御臨軍到了,儀仗到了,各部官員到了,然後花了很多錢才走進來的老王到了,親王殿下到了,皇帝陛下到了,橫瀾欽到了,掩雨廊下學生們蠢蠢欲動,拱手長揖。
趙區區目光看着面容輕鬆的天啓院青年,忽然發現在他們身後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她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眯着眼睛,想看的更仔細。
鳴鐘驀然響起。
場間一片寂靜。
趙區區收回目光,看着天啓院的某位青年向他們一笑,從懷中拿出一個黑色石頭。
“諸位,來吧,都來測一下天賦靈。”
這句話很輕,卻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衆人心神一凜,不敢懈怠,排成長隊,一個一個上前測試。
這是天啓院招生的慣例,無天賦靈者,不入修行。
每個人都做了準備,除了…何所惜。
他不知何時排在隊尾,與旁邊的老王開始搭話,神色正常,趙區區放下心,牽着許忙忙那在隊伍中慢慢往前走。
黑色石頭上偶爾會綻放出光芒,而這時候,那位青年就會說聲恭喜,然後將他們的名字記錄在冊,並告知明日再來。
這便是通過初試了。
很簡單,真的很簡單。
可有些人,卻被這個簡單的一個動作隔離在外。
“無,退下去。”青年嘴巴一動,便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那是一個穿着很破舊的少年,他的臉色一僵,眸子裡滿是不甘心,他伸出手,準備再試一次,那青年雙手輕輕推,少年便退出了幾仗遠。
趙區區看着少年手裡的厚繭,心說,這人手中必定經常握刀。
那少年兇戾的看了一眼兩個青年,啐了一口,隨即轉身離去。
可惜了,趙區區看着他的背影,多了幾分惋惜。
隊伍排的很快,到她的時候,前面又有一個人與青年起了爭執。
修行中人,看他們這時候也如同螻蟻一般,螻蟻如此叫囂,他們兩人也不是好相與的,對於不聽話的人,下手愈加嚴厲。
趙區區皺眉,走近,伸手準備碰到那黑色石頭。
“住手!”青年忽然出聲,緩慢說道,“天啓院不收藏頭露尾之輩,摘下面具!”
趙區區一愣。
摘下面具?
她猶豫了半晌,問道,“今日不是隻測試天賦靈嗎?”
那青年冷哼一聲,收起黑色石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繼續說道,“摘下面具。”
趙區區皺眉,腦海中想起當年在西涼時的場景。
那些人,對於她的肌膚…
“最後說一次,摘下面具!”
趙區區神情微凜,伸出手。
“嘶!”
吸氣聲接連而起,一瞬間,整個侍郎府開始炸鍋了。
“妖怪!”
“怎麼黑成那樣?”
她只露出了下顎,面前的青年也驚歎無比。
“你這…怎麼回事?”
趙區區皺眉,不想多說。
可天啓院這兩人的好奇心卻是止不住了,在一堆聲音中問道,“你的臉爲什麼會這樣?”
此時此刻,她莫名的有些煩躁。
院子深處,一道身影走了出來,在雪花飄落間,步步生蓮。
“秦落,別問這麼多。”
又是一片寂靜。
似乎每次他的出場都伴隨着讚美。
“大秦,靳明月!”身後低呼聲響起,暫時解除了她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