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雙方拉扯住的女人還沒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從潛水眼鏡的鏡片中看到對峙雙方時、她似乎想要開口說話,卻被塞入口腔的吸氣口分解成了一串意義不明的音符。
荀缺略微側過頭,視線跳過這個明顯有些脫節的女人、看向另一側的武士長,再次重複道:“還不鬆手嗎?”
雖然面部肌肉已經幾乎僵死,但還是表露出了極大的扭曲;很難想象武士長想在正經歷着怎樣的掙扎。
看見自己最喜歡的人、露出這樣令人懼怕的表情,白玲頓時感到一陣驚恐,下意識地就要撇開手——對於自己目前的處境,她幾乎沒有任何自覺;此時她只是單純地被嚇到而已。
感受到手中傳來的柔弱阻力,以及潛水鏡之後隱隱約約的霧氣,已經可以想象出面罩之下雙眼含淚的面龐;武士長強行平息下怒火,緩緩鬆開雙手。
然而,此時白玲卻猛地抓緊他的手腕、絲毫沒有放手的打算;如果不是嘴被堵住了,肯定又會上演一出狗血虐戀劇情吧?
雖然是第一次挾持人質,但荀缺一直以爲:不會製造麻煩的人質纔是好人質。
目前看來,他的任務目標、似乎並沒有成爲一個好人質的潛質;既然如此,只能用一些比較激進的手段讓她安靜下來。
“咚。”輕微而又沉悶的聲響,來自於力度把握分毫不差的手刀。
任務目標失去意識後,荀缺單手提着她的肩胛骨、使其依舊保持站立的姿勢:“現在我們來談一談條件。”
對方並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則是無比凜冽的殺意;維持他行動的“念”本就來源於死者、帶着一股揮之不去的陰寒之意,此時整個密道內的溫度、彷彿都降低到了零下幾十度。
而荀缺也絲毫不示弱,兩人的惡念在虛無中絞殺在一起、冥冥之中彷彿有兩隻兇獸在相互撕咬。
至於那些實力較弱的武士,在這樣恐怖的氣場之下、早就被嚇得雙腿打顫,不受控制地想要逃離此處。
“第一個條件。”荀缺面色平靜地豎起第一根食指:“忠於莫佳肯家的念能力者,必須全部清理乾淨。”
話音剛落,四周那些武士終於壓制不住內心的恐懼、其中一人忍不住向後退縮一步。
然而腳步尚未落下,一道殘影閃過、他的頭顱已經滾落在岩石之上。
出手的不是別人,正是身爲衆人之首的武士長!
“武士長大人,您!”那名女武士彷彿看見了絕不可能出現的畫面,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
“武士所揹負的罪惡,遠大於所謂的榮耀;只不過是被精心遮掩修飾着罷了。”看着手上沾染的同伴血液,武士長緩緩轉過身。
那張冷漠異常的臉,完全不是自己曾經所憧憬的那位強者;女武士的精神幾近崩潰,雖然想在死前保持體面、但當死亡來臨之時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體面死去的資格!這纔是最令人絕望的處境。
至於其他兩名男武士、表現更加不堪,在隊友被擊殺的同時、就已經拼命地向着密道深處狂奔而去:此時他們的信仰已經崩塌,完全失去了面對現實的勇氣。
武士長從岩石壁上摳下兩塊石子,隨手扔向兩人逃跑的方向;隨着兩陣沉悶的倒地聲,一切又迴歸平靜。
直到這時,女武士才顫抖着舉起陪伴了自己十年的武士刀。如果想要自殺,一般會選擇頸部動脈、心臟、大腦等一擊斃命的部位;然而她卻將長刀抵在腹部之前。
“你……”直到這時,武士長的漠然、終於出現了一絲動容。
“武士們認爲靈魂寄居於腹部,切腹也有將靈魂展露於他人的含義。”說完,她猛地壓下刀柄,鮮血如同泉水一般涌出、滴落在地面上。
因爲疼痛,女武士的面部表情已經扭曲。武士長立刻撿起掉落在地面上的一柄武士刀,瞬間完成介錯。
被斬下的頭顱還粘着一絲皮肉,的確是再完美不過的介錯手法;身體倒下的同時,女武士口中似乎還在呢喃着什麼:“……愛……你……”
看着這血腥獵奇的場面,荀缺不由地撇了撇嘴:“她剛剛好像說了‘愛你’。”
“不用你再重複一遍。”將長刀刺入地面,武士長平靜道:“莫佳肯家的武士已經全部犧牲,你的第一個要求也已完成。希望接下來的要求、不要讓我只能選擇殺了你。”
“我這裡也是有任務指標的。”雖然見慣了血腥的場面,但還沒到完全失去反應的地步;現場的腥味依舊讓荀缺有些不適。
片刻的思考過後,彷彿想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他再次開口道:“不如我們來做一道選擇題:‘保大還是保小’。”
“如果你選擇‘保小’,我會立刻擊毀白玲夫人的腦前葉、讓她成爲植物人;不過這樣並不影響孩子的出生。”
“如果你選擇‘保大’、那就簡單了。”說着,荀缺取出一管藥劑:“只要喝下這個,夫人肚子裡的孩子就會漸漸死去、隨後自然流產;對身體的傷害甚至比一次CT都要小。不過副作用就是以後再也不能生育”
“那麼……你選擇哪一個?”
“我要如何相信你不是在開玩笑?”意料之中的反問,在這種情況下、反倒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
“你只能相信我,畢竟我可是掌握着同時毀去兩個的能力。”荀缺摸了摸下巴,語氣輕佻道:“不過,我對自己的誠信還算有信心。
“說吧,你選哪個?”
如果選擇保住夫人的性命,那麼莫佳肯家的香火就會斷絕於此;也等於是違背了“武士道”精神。
如果選擇保住孩子,那麼自己根本不配爲人!
不愧是困擾了無數代男性同胞的送命題,無論何時、殺傷力都足夠驚人。
若是在女武士切腹之前,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保住莫佳肯家的香火;然而這時他卻猶豫了。
“我選擇……”話剛說到一般,他突然捂住頭部、彷彿正在承受着極大的痛苦。
武士長的身體已經死去,支撐他行動的、是來自於莫佳肯家先祖所殘留的“念”。
這股“念”的唯一目標就是保住家族香火。在這些先祖看來:女人只是生育工具,她肚子裡的孩子纔是家族唯一的希望;與之相比,死去一個女人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此時,這股“念”卻和武士長的身體起了衝突;也就是說:兩者的選擇出現了根本性差異!
原先支撐武士長行動的“死後之念”,正在不斷從他的身體中剝離;先前強撐着的身體也逐漸崩壞、無數鮮血從皮膚表面的毛孔中溢出。
“我選擇……”話音未落,一大口半凝固的血塊噴吐而出;然而武士長一手扶住牆壁、強撐着身體:“我要讓白玲小姐活下去!”
說出這一句話的瞬間,原本纏繞於屍體上的“死後之念”瞬間崩解;先前如同戰神一般的屍體,此時早就殘破不堪。
“那股來自於莫佳肯家先祖的‘死後之念’、是不會允許他說出這個選擇的。之所以能夠說出這句話,是因爲在最後關頭,原先已經死透的屍體上、出現了屬於自身的意識,是武士長自身的‘死後之念’。”
“也就是說:就算死者已經確認涼透、使用‘凝’也觀察不到異常,但是在死後的一段時間內、‘死後之念’還是隨時有可能產生。”想到這裡,荀缺不由感到一陣頭大:“難道是和靈魂有關?算了,先做個記錄、具體情況等到情報足夠再分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