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黑洞(中)
“說什麼呀,這是電梯門壓的。”她嗔道,把門拉大些,側過身子,讓他進屋。
電梯門一般是感應門,感覺有障礙,很快會打開。即使偶然被壓到,最多隻是淺淺的一道紅印。
她臉上五道指印是那麼的明顯。
上一次是童大兵,這一次又是誰?
無名火熊熊燃燒着,卻無處發作。他看看沙發上的羅佳英,面無表情地問道:“媽,你來怎麼不打個電話?”
“這麼快媽就成了討人嫌?媽來看兒子,還得預先申請?”羅佳英也來氣,語氣不自禁地就重了。
他忍着火,“媽,這都講什麼呀,要是我不在家,你那麼遠跑來,撞個門鎖,好麼?”
“媽給我打電話的。”童悅從廚房裡給他端來一杯熱茶,拉他一塊坐到羅佳英對面的沙發上。
他一怔,難道下午童悅是被媽媽叫去了,怕他擔心,才騙他和桑貝在一起?
“媽媽來和我說婚禮的事。”童悅見他沉着臉不接話,又加了一句。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羅佳英。
“心裡面樂開了花吧,”羅佳英斜睨着他,撇撇嘴,“沒辦法,這天下哪有鬥得過兒子的爸媽,還能怎麼樣,真的要與你斷絕母子關係嗎?算了,你喜歡就罷了,我和你爸的想法不重要。這沒幾天就是元旦,大家都有假期,就在那天把婚辦了。名不正言不順地同居着,我可怕人家在我背後戳脊樑,說教子失敗。”
他輕輕捏了捏童悅的手,讓她不要在意羅佳英語氣裡的含譏帶諷。心裡面悄然鬆了口氣,他曾以爲要長期作戰,想不到和平來得如此之快。
“媽,謝謝你!”
“我需要的不是你這聲謝謝。”羅佳英話外有話,掃了童悅一眼,“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少寧,你送我回去,晚上住家裡。”
“我出差剛回來,明早還要開會,不想太趕,我還是住這邊吧!”葉少寧說道。
“就這麼黏嗎?一晚上都不能分?”羅佳英是問葉少寧的,眼睛卻咄咄地瞪着童悅。
葉少寧嘴角彎了彎,神色柔和,“不黏,就不會急着結婚了。”
“前輩子你是做和尚的嗎?”羅佳英挫敗地欲哭無淚。
“那肯定也是個不守清規的和尚。”葉少寧親暱地攬過童悅的肩,笑眯眯地看着她,“是不是?”
童悅臉紅紅地推了他一把。
羅佳英看不下去了,倏地站起身,“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養兒子有什麼好?”
“沒兒子,你的生活會這麼充實?”葉少寧促狹地笑道,“媽,我開車送你回去。”
“你出差這麼累,還是在家洗洗早點睡,我自己打車。童悅,你送我下樓。”羅佳英擺出做婆婆的威儀。
葉少寧想堅持自己送,看看羅佳英不耐煩的神情,不想讓她沒完沒了的借題發揮,只得噤聲。
童悅下去十分鐘了,還沒上樓,他把門打開,盯着電梯看看,電梯停在第六層,不上也不下。
他衝了個熱水澡,換睡衣時,看到衣櫃堆了好幾個大的紙袋,蹲下看了看,發覺都是名牌衣服,還有幾盒昂貴的首飾。
他屏住了呼吸。
終於聽到開門聲,童悅的短髮被風吹得亂亂的,那張俏臉越發的紅了。
“媽媽在下面訓斥你了?”他上前握住她的手,指尖冰涼。
“我覺得她是妒忌我。”她彷彿站立不住,身子一軟倒向他的懷裡,耳朵貼着他的胸膛,氣息又柔又弱,“我把他寶貴的兒子搶來了呀!”
“看來我們以後要生一個女兒了,我可不想你變成我媽媽那樣。”他溫柔地抱緊她,輕輕撫摸着她紅腫的面頰。
她突地一抖,擡起頭,清眸中閃爍着痛楚與糾結,“少寧,你喜歡孩子嗎?”
他點頭,“知道嗎,我最討厭左修然抱着他家小聰聰在我面前顯擺,搞得好象天下只有他這個男人有本事生女兒似的。我們要是有個女兒,肯定也是象個小天使。因爲媽媽這麼美呀!”
“少寧,”她tian了下嘴脣,徐徐吐出一口氣,“我。。。。。。帶的是畢業班,又是強化班,可不可以把懷孕計劃往後推一推,等高考結束,我把身子調養好,我們再要孩子?”
“即使你現在懷孕,高考時也沒生呢?你工作那邊,我找鄭校長去,把班主任拿掉,只擔課,應該不會太累。再不行,找人代課。”他擰起眉。
“做人不能這麼沒有責任感,都沒幾個月了,咱們多享受下二人世界!”
他直直地注視着她,眉心冷凝。
兩人的身子雖然仍密貼着,卻覺得象隔着什麼似的,怎麼也溫暖不到對方的心了。
她不想和他有孩子嗎?是陰影,還是因爲別的?
“這種事不能勉強,尊重你。去洗澡吧!”他欲推她。
她不依地更加貼緊他,“少寧,我今天還買了很好看很好看的睡衣,要不要看看?”
他嘆了口氣,看着她努力取悅他的樣,配合地把心中的不快撇到一邊,“好啊!”
“坐牀上去,開盞小檯燈。”她踮起腳,吻了他一下。
他無聲地閉了閉眼,眼前的童悅,感覺象有千頭萬緒,卻不知從哪裡理起。這個婚結得真的匆忙了嗎?
他寬慰自己,不要被別人的話擾動,要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覺。
檯燈淡黃,淺淺地在牀上罩上一層淺淺的光暈。他放鬆地半依在牀邊,聽到洗手間的門一響,擡起頭。
童悅穿了一件桃紅的吊帶絲織睡衣,那料子太薄了,光線這麼暗,都能若隱若現地看到裡面粉粉的小內褲。她又剛洗了澡,髮絲溼溼的,亂亂的,脣紅如櫻,眉如遠黛,再加上她怯怯眨動的長睫。
這不是魅惑,又是什麼?
“我今天很敗家,想到啥就買啥。”她朝衣櫃前的紙袋看了下,目光又幽幽地落在他身上,象個急於得到大人肯定的孩子,“好看嗎?”
他含笑站起來,嗅到她身子牛奶香的沐浴露的氣息,“好看,只是太多餘了。”
“呃?”
他低頭吻在她的鎖骨上,“你不覺得,這樣子的你更好看嗎?”腰下的絲結輕輕地一拉,薄如蟬翼的睡衣象紗一般落在地上,他的脣慢慢下移。
她邊喘邊道:“真沒有欣賞水平。”
他低低地笑:“哪裡,這樣的美只有我能欣賞到,我怎麼捨得浪費?”
脣在她的胸前優美的弧線上輾轉,說不清楚究竟是溫柔還是霸道,抑或是挑逗與說服。。。。。。
屋內的氣氛越來越熱。
身子的肌膚在他靈巧的指尖下迅速升溫變得滾燙,一寸一寸如潮水洶涌地席捲而來。
當他的身子覆上來時,思緒很好就不能自如了,她將所有的心所有的事都暫時拋在了腦後,她只想緊緊地抱着他,讓他深入,讓他溫暖。
初冬的街頭,羅佳英的話比漫天狂肆的寒風還要冷。
“我說的你都記住了嗎?”羅佳英再次確定。
“少寧年輕,識人不清。他中了你的蠱,我現在拂逆他,他必會恨我。好吧,你們想結婚就結婚吧!但是,我信不過你。你有這樣的媽,可不能保證你沒那樣的劣根xing。婚後不準住在外面,你得我和一同住。少寧常出差,我可不太放心你。還有兩年內不準要孩子。我得保證你讓我滿意了,你纔有資格生下我們葉家的孩子。如果你做不到,那麼你就永遠別想進葉家的門。告訴你,少寧是非常孝訓的。”
“車來了!”她看到遠處駛來一輛出租車,忙招了招手。
羅佳英端着個冷臉上了車,沒再看她。
她到是一直看到車消失在街頭,才轉過身。風一陣緊一陣地颳着,她環抱着雙臂,希望這樣能溫暖點,左側的面頰被風吹得如火烤般的生疼。
命運中有很多暗示意味的因素點,其實都是上帝之手點過去的指紋印。很多事就象兩輛命定要迎面撞上的汽車似的,早出門一定會堵車,晚出門一定各路綠燈迎候,愣是追着往一塊兒撞。
她笑,細細碎碎,無惜淒涼。
她是中午的火車,算好了可以傍晚到青臺,趕在葉少寧面前到家。
彥傑將她送到站臺。這兩天真是苦了兩條腿,不知走了多少路,也不知花了多少錢。彥傑象瘋了一樣,看到中意的就給她買,從來不看價錢。她拽都拽不住,後來就放棄了,任由他去。
夜裡,看着堆在牀前的紙袋,她莫名地就想哭。
“哥,以前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到金茂大廈逛一逛,現在這個願望實現了,於是我又有一個新的願望。哥,你生意做這麼好,有沒考慮移民呢?新西蘭和加拿大好象定居很容易的,你也移民吧,這樣寒暑假我就能出國玩玩了。申請簽證時也有理由啊!”人流如川的車站大廳,她在喧囂聲中,對他說。
“你的心可不小。”彥傑揉揉她的頭髮,“我喜歡上海的。”
她低下頭,沉默不語,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車站是一個令人傷感的地方。
列車進站了,她拖着行李上電梯去站臺。
“小悅!”彥傑突然從後面跑上來,從後面緊緊地抱住她,像是抱着他全部的依靠。“好好地和葉少寧過,要幸福。”
她的眼淚像掙脫了絲絃的珠子,越落越急,完全不受控制。
車緩緩駛出上海車站,彥傑看不見了。
她茫然地注視着後退的市景,慢慢拭去眼角的淚。
旁邊坐着個女孩,手裡拿着本夏洛蒂勃朗特的原文版《簡愛》,她看完一頁就擡下頭,瞟瞟她,好象很好奇。
她回以淡淡的頜首。
女孩看上去有幾份面熟。其實家境優裕,嬌養長大的女孩,都長得差不多,看上去又可愛又天真。
“我剛看見了,好經典的畫面啊,象二十一世紀的《魂斷藍橋》。”女孩先說了話,嘴裡嚼着口香糖。
她沒有延伸話題,低頭看看女孩手中的書,“你喜歡夏洛蒂的書?”
“我喜歡羅徹斯待先生。”女孩歪着頭,說“羅徹斯特”時發音非常的標準,象外語電臺主持人播音。
她一挑眉,“他可是有婦之夫。”
“那種婚姻是個錯誤,所以他的愛情應該被祝福。”女孩突然瞪大眼睛,指着窗外,“天啦,這兒也變了。”
那是進上海時的一幢標誌xing建築,立在那兒有好幾年了。
“你很久沒來上海了?”她順口問道。
“是呀,八年了。我離開時,上海變化可沒這麼大。”
她爲女孩語氣中的老氣橫秋失笑,“你幾歲?”
“二十三。”
女孩嬌憨的樣子,她以爲只有十**歲呢,必然是沒經過曲折的。
“我十五歲出國的,三天前剛回國。”女孩眨眨眼睛,朝童悅伸出手,“我姓車,叫車歡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