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季的到來。
陳鈞他們這些營裡的幹部,工作安排也開始變得非常忙碌。
偶爾接到通知,要去車站值班,送退伍的兄弟走進檢票口,爲離開的戰士送最後一程。
偶爾也會被安排到軍區半道上執勤,送別一輛又一輛離開的大巴車。
其實這種活還真不好乾。
陳鈞最近幾天遇見的,碰到的基本都不認識,不知道都是哪些單位退下來的同志。
可看着那麼多鐵血漢子,平日裡在軍營既灑脫又飛揚的性子,猛的要離開了,卻變得抱頭痛哭,每天碰到的都是眼眶通紅的老兵。
這心裡滋味能好受纔怪。
這不,9月14日下午五點。
陳鈞又在外面執勤一天,他開着車剛返回營部。
裝甲連連長馬紅傑,坦克連連長何應濤,還有後勤保障連連長祁少詳,三人湊在一起咬着菸屁股,就站在一樓參謀部門口閒聊。
“訓練不抓了?都湊在這裡幹什麼?”
陳鈞擡頭掃了眼幾人,又看看他們手中各自抓着的文件紙。
“手裡拿的什麼。”
“陳副,這不是軍區秋季比武大會要開始了,這是上報的名單。”
三人擡手揚了揚手裡的文件,快速回應道。
有關九月份的比武大會,趁着這幾天退伍的空擋,軍區宣揚的也挺積極。
不過陳鈞對於提報誰來參賽,這些事情不太上心。
一直都是營長,和這三個老牌的連長在處理。
畢竟是新營,合成營又不太講究單兵軍事素質,營裡技能化比較普及。
參加比武大會,參選的同志還是要從一營老底子裡面抽選,搞幾個知根知底去參賽比較容易拿名次。
陳鈞接過三人手中的名冊看了看,發現大多數戰士的名字都很陌生,他乾脆把名冊重新還給他們。
快步朝着樓上走去。
這次軍區比武大會是有限制的,本來前幾天陳鈞還心血來潮,計劃着自己能不能參加。
好歹也在部隊裡面試試水,看看各單位的水平都怎麼樣。
結果這事剛捅到旅部,就被陶旅一棍子給敲下來了。
理由是秋季軍區比武大會,幹部不允許參加,鼓勵義務兵和士官羣體參與。
當然,陶旅要求的這個範圍,僅限於一營內,或者說僅限於陳鈞一個人。
換句話說,那就是營長和教導員,或者連長和指導員去參加那就沒問題。
沒辦法啊。
陳鈞現在只要去旅部,說正事那沒問題,但凡說點其他事情,只要跟一營訓練需求無關的。
陶旅就一句話:“你小子少給老子找點麻煩吧。”
要不是這樣,就剛纔那些花名冊早就遞到他這邊審覈了,就是因爲全營都知道,他這個副營長不能參加。
才刻意繞開他
至於原因
陳鈞自己也不知道,就很突然的被旅部給“針對”了。
既然比武大賽的事情用不着他操心,陳鈞回到辦公室之後,他就把這幾天參謀部拷貝下來的演練過程,插到主機上。
他坐在椅子上一遍一遍的看。
最近這些演練的作戰過程,都不是陳鈞自己指揮,是營長還有其他連長輪番擔任總指揮,營黨委和連支部的幹部配合。
打出來的演練過程。
這些天,陳鈞一直忙着退伍老兵的事,營裡的安排他管的很少。
也就今天才抽出空來看這些演練的過程。
根據陳鈞自己估計,現在集團軍上半個月忙着退伍的事,中間忙比武,下旬忙接收新兵的事情。
等這些全部忙完,下一步恐怕就要把重心全部放到合成一營的身上。
新營實驗戰鬥力,那動靜可不是一個炮營和加一個坦克營能比。
到時候,誰知道上面會安排,哪個單位過來跟一營硬碰硬的幹一仗?
陳鈞感覺到了時間的緊迫。
不過還好,目前一營又經過這大半月的磨合。
裝甲連,坦克連,炮連,偵查連,後勤保障連,高射機槍連,工兵連的配合已經差不多到位。
爲減輕後勤的壓力,陳鈞將炊事排從後勤連調出來,放在營直屬。
將遠程斬首炮排的直屬單位,劃分給炮連,技偵人員從營裡挑選懂技術的戰士,大範圍培養。
一個數字化合成營從誕生到成熟,從成熟再到強大,這個過程完全不亞於帶領一個主戰團的難度。
甚至需要操的心都不次於一個主戰師。
畢竟那些單位都是常規作戰,怎麼帶,怎麼打,怎麼練都是有跡可循。
陳鈞這個就全靠他自己摸索。
照着記憶不斷的探索革新,說是徵路漫長也毫不爲過啊。
陳鈞身軀靠在椅背上,他目光盯着電腦屏幕,那由無人機拍攝回來的演練畫面。
心裡在默默衡量。
其實一營發展還是挺快的,雖說老兵都是由各個單位組成,但還好這些連長沒怎麼掉鏈子。
再加上營裡合成講堂每天都在講,幹部聽完,也會抽空去連裡宣導合成作戰的理論。
有陳鈞這個火車頭在前面帶路,全營就算跑的再慢。
每天也能往前面挪動一點。
別說一個營的戰士了。
就算是一頭豬蹲旁邊,聽一兩個月合成的理念,晚上它睡覺打呼嚕的時候,多少也能帶點合成的蘊味啊。
接下來一週。
陳鈞的工作安排開始進入之前的單調,不是呆在辦公室或者參謀部,就是跑到訓練場上實地觀看各連的作戰情況。
忙倒是不忙,但也閒不下來的那種。
值得一提的是,這段時間裡。
李海瑤還是跟以前一樣,營裡留下了幾個網絡工程師,她整天就跟着工程師一塊維護網絡。
但跟以前不太一樣的是,陳鈞以往都是各忙各的,最近幾天他終於學會晚上吃過飯後,去找人家聊聊天了。
畢竟不管怎麼說,跟着代表團留下也都是因爲陳鈞的緣故,這種聊天的任務,哪怕硬着頭皮每天湊時間也要去啊。
何況這種事,也不用硬着頭皮。
自從跨入九月下旬,基本也算是已經進入晚秋,天氣不會再像之前那般炎熱。
尤其是晚上,絲絲涼風吹着,相當的愜意。
李海瑤剛跟着工程師忙碌一天,吃過晚飯洗了澡之後,就被陳鈞這個悶葫蘆給叫了下來。
李海瑤可能是出身家庭,還有從小教育的原因,再加上她本身也是軍人的緣故。
並不會像其他女孩那樣性子傲嬌,或者不講理。
恰恰相反的是,她這個人還挺好相處,也很有禮貌。
從營部單獨的技術幹部宿舍下來,李海瑤剛剛洗過澡,穿着一身迷彩服,高挑的身材配着一股淡淡洗髮水的香味。
在軍營中,這種絕對算是大熊貓級別的了。
“你工作忙完了嘛?”
李海瑤下樓,看着杵在一旁跟地標似的陳鈞,笑着打招呼。
“最近也沒什麼工作,就是看看訓練進度什麼的。”
“昂,不過我看你每天挺忙。”李海瑤笑了笑,挪動腳步朝着營部外走去。
一營從旁邊路過的幹部,還有一些戰士對這幅場景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主要是陳副營長一開始,就和這個網絡工程師走的挺近,兩人經常一塊吃飯。
至於前段時間工程師撤走,還留下了幾個人的事情,營裡幹部基本不清楚其中的內幕。
也就營長趙子恆經常往旅裡跑,偶爾聽旅長提起這麼個事,把老趙也給震驚的不輕。
但幹部之間一般不會八卦,只要陳鈞不主動提,其他的幹部也就當沒看到。
畢竟人家兩人白天各自工作,盡職盡責的,晚上聊會天咋了?
一營周圍的營地經過新建後,範圍擴大了不少,本來摩步一營和二營相聚就不是很遠,擴大後。
像是偵查連還有工兵連,這些組建比較晚的連隊,所在駐地幾乎都和二營也就距離一千多米。
二營附近的空地被建成爲兵服務中心,有賣煙賣飲料賣零食,賣飯什麼的都有。
軍營裡有些規矩能限制義務兵外出,可沒辦法限制那幫老士官啊。
陳鈞帶着李海瑤一路上閒溜達時,好傢伙,那就像狼狗跳進雞窩了一般。
一路上竟碰到原本三三兩兩閒聊趕路的老兵,突然夾着懷,低着頭遠遠開溜。
懷裡抱着的不是零食,就是買的奶茶,還有啤酒,類似這種能出來的老兵,買東西都不會買一兩樣。
都是或提或抱的買一堆,跟特麼採購員似的。
更有厲害的,有些回連隊後出不來門崗,扒拉到連隊牆頭上伸着腦袋,左顧右盼,試圖找個認識的人,給點跑腿費幫他帶着吃的。
還有不少人距離的遠,沒認出陳鈞,擺手喊着“老鄉你過來一下,跟你商量點事”。
陳鈞其實真無所謂。
他就是從基層一點點爬出來,很明白枯燥的訓練了一天,想吃點零食,或者喝點啤酒的那種急躁感。
真有戰士拿着津貼讓他幫忙跑腿,陳鈞也不會說啥,跑一趟沒什麼的。
就是可惜,每次有人喊老鄉,陳鈞都會過去。
但每次他過去後,趴在牆頭上的戰士就不見蹤影了。
李海瑤跟在旁邊笑得腰都差點直不起來,眼看着又一名戰士喊了一聲“臥槽”之後,從牆頭上銷聲匿跡。
她笑吟吟指了指陳鈞身上的衣服:“我建議,你明天晚上出來的話,可以穿體能服。”
“體能服是不帶軍銜的,你這樣帶着少校的軍銜太招搖了。”
“沒,我是真想幫忙。”
陳鈞也被逗樂了,他攤了攤手笑道:“其實軍營裡面籤個士官真挺好。”
“一期二期不行,一期還混不開,二期要當班長,三期一般都會卸任班長,在軍營都混熟了,遠遠比做軍官舒服的多。”
“你又沒在基層待過,怎麼會這麼熟悉啊?”李海瑤眨了眨眼,她有些疑惑。
“沒待過我看過啊。”
陳鈞說的很理所當然:“其實伱沒事在訓練場上調試波段的時候,可以適當的觀察一下。”
“那些一拐兩拐的同志,平時訓練或者做其他工作都是最賣力的。”
“一期也還行,但再老一些的同志就很會給自己合理安排休息的時間,就是很會偷懶。”
“但要是碰到比較難的問題,或者技術方面新同志解決不了,那些老同志就會頂上去。”
“唔”
李海瑤聞言,她擡頭想了想,對陳鈞說的這些她幾乎沒什麼印象。
本身李海瑤的專業,也不是指揮類,連科研類都不算。
頂多算是技術類的。
在單位工作的話,幾乎和野戰一線作戰部隊沒什麼太大的關係。
本來兩人從營部逛到二營這邊,陳鈞計劃着帶李海瑤去爲兵服務中心,買點奶茶什麼的。
來一套“網絡教學式”的約會,說白了就是在網上搜的教程,軍營這邊沒有電影院,有也是營裡的多媒體教室。
那地方似乎不太適合約會。
就只剩奶茶了。
結果李海瑤不願意喝這些東西,不是嫌棄,是太晚了,已經臨近晚點名。
無奈之下,陳鈞又領着人家從二營那邊逛回來。
好傢伙,一路上雞飛狗跳的。
他這邊什麼也沒買,反倒是讓營裡不少戰士嚇的買了也沒敢吃。
尤其是趴牆頭的那幾個哥們,從牆頭上下去後,提心吊膽的等着連裡緊急集合,都打算好坦白從寬了。
等到最後也沒等來緊急集合。
再次回到營部門口,李海瑤看着陪自己走了一路的陳鈞。
她左右看了看,發現遠處只有哨兵沒有其他人之後。
李海瑤邁步走到陳鈞跟前,擡手幫他整了整衣領,嘴角掛着淺淺的笑意。
“其實你不用每天都帶我出來走走,努力把一營帶好吧,這幾天你也沒問我家裡的情況。”
“也沒問我留在這裡接下來該怎麼分配,我都打算好了跟你說的。”
“不過,現在我想等你做好心理準備。”
“晚安!!”
李海瑤說完,她擡手揮了揮轉身朝着遠處的宿舍走去。
陳鈞立在原地呆愣了一會,隨即苦笑了一聲。
他這幾天確實打算問問,畢竟兩人的關係好像還處在高於同志,但低於戀人。
猶豫了幾天都沒問出口,主要是不知道這話怎麼說。
還有,這其中的阻力好像也很大啊。
他擡頭看了看皎潔的月光,又看看李海瑤已經進入宿舍樓。
陳鈞這才嘆了口氣,眉宇間微微皺起,邁步朝着機關樓走去。
哪知,他才往前走了七米不到。
迎面就看到營長趙龍飛站在角落裡,這狗日的正一臉唏噓,看着遠處的技術幹部宿舍樓。
遺憾的說道:“老陳啊,你說你平時不挺精的嘛,就剛纔那情況,你抱一下啥話不都說開了嘛?”
“抱一下你能死啊。”
“就是,這方面你要跟老趙學學。”教導員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我靠!!!”
陳鈞看着突兀的出現在眼前的兩人,他滿臉鄙夷。
在這之前,他是真沒想到這兩個老貨竟然偷聽。
可很快,陳鈞臉色就僵住了,因爲他發現自己已經鄙夷不過來了。
在教導員身後,馬紅傑,何應濤,祁少詳,郭亞斌等等各連的連長都在這。
包括指導員也都一個不落,就在營房拐角這裡站着。
其他人職位沒有陳鈞高,看着副營長明顯已經黑下來的臉色。
何應濤乾咳了一聲,他神情有些不自然的看着陳鈞:“那啥,這不怪我啊。”
“我過來參加會議,馬上晚點名了準備回去,下樓就看到你跟李工程師在拍拖,我也沒法再返回樓裡啊。”
“不過,陳副你加油,到時候我隨份子。”
何應濤墨跡了幾句後,撒開腳丫子就躥。
馬紅傑倒是一點不見外,他走上前拍了拍陳鈞的肩膀:“那什麼,陳副,人家李工程師人不賴,你抓點緊。”
“要是沒有見老丈人的經驗你找我,別的不敢說,給點建議還是沒問題的。”
“哦,對了,我結婚時還藏的有好酒沒喝,你結婚的時候我奉獻出來啊。”
說完,老馬也跑了。
輪到祁少詳時,他看着陳鈞神色已經越來越不善,很是利索的齜牙笑了笑。
轉身就跑。
本來二十多人聚堆的地方,眨眼的功夫就已經跑的差不多了。
營長趙子恆瞧着人都跑光了,他從口袋摸出煙給陳鈞遞了一根:“老陳,不是我說你,談戀愛就像打仗,刷刷刷快刀斬亂麻就行。”
“你太墨跡了。”
“放屁,你別聽老趙在那瞎幾把白話。”教導員聽了之後,點燃一根菸猛抽了一口後。
他表情認真的分析道:“你跟小李同志這事,不能快刀斬亂麻,你要循序漸進,一步步的來。”
“不能嚇到小李同志,但有一點我覺得老趙說得對,你今晚太優柔寡斷了,剛纔就應該.哎?哎?老陳,你聽我說完啊?”
教導員林金華正說的起勁時,看到陳鈞轉身就走,忍不住在後面喊道。
陳鈞也是蠻無語的。
這幫傢伙也真是夠閒的了,平時不八卦,誰知道暗地裡八卦的這麼厲害。
不過這也是軍營另一面的生活啊,整天枯燥的訓練,寫報告,準備考覈,偶爾抓住一個能八卦的機會。
這幫幹部的好奇心,不亞於其他人啊。
本來聽了幾人的話,陳鈞也計劃着要不要找李海瑤說說,畢竟人家都說了讓自己作好準備再去。
作爲爺們,不能慫啊。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
第二天一早,早飯還沒吃,旅裡就下了通知。
要一營這邊營長,副營,教導員三人都去旅裡開會。
突如其來的通知,這慫不慫的,也只能以後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