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你不準動

彼此溼.潤的脣隨着細微的動作輕輕摩擦,過多的戰.慄順着細細的神經翻騰,使充血泛紅的脣微微發麻。

姜嘉彌渾身發軟,血液驀地衝上頭頂。

那晚半醉的狀態下她不太清醒,感知大概都變得不太敏銳,不像現在清醒得過分,連他每個字裡逗弄的語氣都聽得分明,每個動作所帶來的感官體驗也被放大。

她驀地抿緊脣。

周敘深半垂着眼,勾脣微微一笑。

姜嘉彌羞窘交加,胡亂地擡手去捂他的脣與眉眼。

他整張臉只剩鼻子沒被擋住,高挺的鼻樑線條筆直,鼻尖卻像那些人物雕塑所體現出的一樣比鼻背高出一點點,精緻到了微末處。

她一時忘記了剛纔的侷促,悄悄觀察起來。

真好看啊……

忽然,她失聲驚呼。

——他托住她大.腿的手微微收緊,提醒似地輕捏了一下。

“你、你不準動!”

聞言,周敘深微微偏頭,示意她把手挪開。

姜嘉彌趁機談條件,“你放我下來,我就鬆開。”

他沒說話,下一秒托住她其中一條腿的手一鬆,輕而易舉地改爲用單手抱住,手臂穩穩當當地託在她腿下,像大人抱小孩似的。

“會掉下去的!”她嚇得緊緊扒拉住他的肩膀,“你一隻手肯定抱不動我,我怕摔。”

“放心。就算抱着你再做點別的,也一樣抱得穩。”含笑的嗓音淡淡哄她,夾雜着不太明顯的戲謔意味。

……別的?

姜嘉彌臉頰滾燙,口乾舌燥。

拜他所賜,這句話她竟然一下就聽懂了。而且她才意識到自己剛纔被迫鬆了手,讓他如願以償地重獲自由。

“你故意的。”姜嘉彌悶悶地戳了下他的肩膀,動作卻驀地頓住。

片刻後,她訕訕地把手指縮了回來。

他們之間好像不適合做這種親暱的動作和言辭吧?畢竟拋開那層關係不談,他們只算是認識,不熟悉的人這麼調.情總覺得好奇怪……

希望周敘深不會覺得她這個舉動莫名其妙。

想到這她彷彿被潑了冷水,冷靜之餘還有點無所適從的尷尬。

“……放我下來吧。”

雖然她努力讓語氣聽上去沒什麼異常,但氣氛還是變得微妙起來。

周敘深未置一詞,長指微微收緊,片刻後彎腰把她放到了地上。

姜嘉彌訕訕地後退兩步,側過身若無其事地整理頭髮和衣裝。

他太能洞察她的心思與情緒,一定是發覺了她語氣和態度上的變化。都怪她,把氣氛弄得有點糟。

客廳裡安靜下去。

接近傍晚,日光漸漸變得愈發柔和,滿室的溫暖中也有了一點涼意。

晚霞透過窗戶映照進來,融化在了她的臉上、身上,也化在了她淺琥珀色的眼底,將面頰染成了橘粉色。

周敘深無言站在原地,臉上沒什麼表情,就這麼注視着她所有的動作。漸漸的,目光落到她面頰邊翹起來的頭髮上。

忽然,他手擡了起來,朝那縷髮絲伸去。

指尖還沒碰到髮絲,她就條件反射地側身躲開了。

他手一頓。

姜嘉彌茫然地回過頭來,看得出剛纔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連她自己都來不及意識到什麼。

“我……我不太習慣。”她乾巴巴地解釋。

“沒關係。”

室內殘存的曖.昧消失得一乾二淨。

姜嘉彌繼續埋頭整理,餘光裡周敘深忽然動了。他直起身,有條不紊地整理好了吧臺與地上的狼藉。

而她自顧自地跟鬆開的揹帶褲帶子較着勁,堅持不開口找他幫忙,他也像沒看見一樣隻字不提,等她整理好了才問:“弄好了?”

“嗯。”姜嘉彌遲疑着擡頭,“我們現在要回去了嗎?”

她這麼問並不是真的想立刻回去,就像小時候去遊樂園,想耍賴多玩一會的時候總會試探似地這樣問一句。

那時覺得自己很聰明,長大了才知道小孩子的把戲在大人面前是藏不住的。

周敘深應該也能懂吧?

然而他不置可否,只是走到玄關處把門打開,用行動給她答案。

姜嘉彌:“……”

她張了張嘴,又不知道怎麼解釋纔好,最後略有不甘地默默垂着眼走過去。

剛要錯身經過他,平靜的嗓音從頭頂落了下來,“後悔了?”

“什麼?”她一怔。

“後悔跟我進來。”周敘深磁性的聲線裡有一種迷人的冷感,“或者後悔那晚跟我走?”

他語氣很好,好言好語地向她發問,彷彿單純只是爲了照顧和了解她的感受,也算是客氣地徵求她的意見。

但聽上去突然多了點淡淡的距離感。

姜嘉彌很茫然,不由自主地忐忑起來。

那一晚後悔嗎?

就算有也僅僅是因爲他的身份,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至於剛纔的事就更談不上後悔了。

“我——”姜嘉彌正準備搖頭,卻在擡眸時冷不防對上了周敘深的目光。

他的眼神看上去像是早就猜到她會說什麼,弄得她還沒說出口的那些話很像是違心的謊言。

她硬着頭皮,訥訥道:“不後悔。”

“還好你沒說‘後悔’。”周敘深微微勾脣,“好歹不會讓我太丟臉。”

他眼尾與脣角的笑弧成熟迷人,哪怕是半開玩笑的自我揶揄,每一分的紳士風度都恰到好處。

見他這樣,姜嘉彌有點沮喪。

她不太喜歡他這樣的反應和語氣,像不把小孩兒的話當真的大人,弄得她根本解釋不清,“我認真的。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我們的關係,一般來說都是先認識再熟悉,可我們把中間的步驟都跳過了。”

那一晚的事模糊了他們之間陌生與熟悉的界線。

說白了她還是太年輕,只勇敢和衝動了那一晚,不曾設想過未來如果再相遇該怎麼處理這段關係,也沒那個能力去處理。

“如果你希望這樣,我們可以試試。”周敘深頷首,彷彿隨口一提似的,“先熟悉瞭解,再談其他。”

姜嘉彌睜大眼,支支吾吾地含糊道:“我們……有我爸在,以後肯定是要慢慢熟悉的吧?”

他這種認真的架勢讓她有點不知所措了。

周敘深依舊微笑地看着她,只是眸底的情緒有些冷了下來。眼裡的笑意像深潭上的浮冰,不動聲色地靜靜停留又散開,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顯然,年輕且玩心重的小姑娘還沒考慮過會認真地爲誰停留,那一晚不過是繽紛生活裡不輕不重的一筆。

“是我考慮欠妥。”他無聲低眸,看起來像在沉吟着什麼,半晌又似笑非笑地擡眼看着她,“或許,我也該試着以新身份來思考我們之間的關係。”

“新身份?”

“很多。比如你父親的朋友。”他盯着她,脣角笑意不變,“而不僅僅是一個男人。雖然我能處理好這幾種共存的身份,但我忽略了你。從某個角度來說你還只是個孩子,我對你要求太過了。”

姜嘉彌愕然,一時語塞,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臉又驀地漲紅,這次卻不是因爲害羞。

“我不是。”她眉心微蹙,擡眸抗議似地盯着他,眉眼間的神態有點委屈。

她明白了,像他這樣成熟又有魅力的男人,喜歡和需要的大概是同樣成熟理智又幹脆的女性,兩個人可以以這種長期固定的關係各取所需。

而她的處理方法與態度,在他這裡是不過關的。

“我已經二十歲了,不論是心理還是生理都成熟獨立。”姜嘉彌垂眸不去看他,“只能說我們可能不適合繼續這種關係。”

說完,她擡腳就往外走,越想越覺得鬱悶。

和她之前擔憂的一樣,那一晚的事如果繼續下去只會變得複雜。

轉眼間她就走出了大門,幾步跳下臺階。

就在姜嘉彌自顧自走出門的那一刻,周敘深脣角的笑弧漸漸消失不見。

他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沉而晦暗。

……

姜言東愜意地坐在窗邊的躺椅上,周圍古味的陳設全是藏品,手邊是一把紫砂壺——這是圈子裡銷聲匿跡的佳品,有價無市。

剛纔他說想休息一會兒,就有人領着他來了這間茶室。

整間茶室的佈局都很講究,不論是開在牆面上圈住秋景自成一幅畫卷的窗,還是擺放得恰到好處的一些古董藏品,看上去都雅緻而內斂,一點不會讓人覺得浮誇。

這也恰好符合他對周敘深的看法。

姜言東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想到這些不由得又感慨起來,後悔沒早跟周敘深這人深交。

“姜先生。”打理馬場的負責人敲了敲門,“您要不要吃點什麼?”

姜言東回頭擺擺手,“不用,我不餓。對了,嘉彌和敘深還在外面騎馬?”

“在的。”

“那我出去看看他們吧。”

“您不用急,可以先喝茶喝盡興了再出去,正好您剛纔選的那匹馬現在在吃草料,身上的鞍具也得換一下。”

“那行吧,我再坐坐,現在身體的確也跟以前沒法比了。”姜言東輕啜了一口茶,搖頭嘆息了一聲。

見狀,負責人圓滑地捧場幾句,接着便走出茶室叫來了自己的助理,“周先生呢?人回來了嗎?”

“回來了,Oak也牽過來了。”

“那就好。”負責人點點頭,擡腳匆匆往外走。

室外草場上的畫面賞心悅目。

暖融融的霞光下,有兩人一馬漸漸從遠處靠近。纖細的身影在前,高大的男人牽着繮繩慢條斯理地跟在後面,兩人之間隔着堪比陌生人的距離。

負責人牽着Oak上前,“姜小姐,周先生。”

“我爸呢?”姜嘉彌忙接過繮繩。

“姜先生在茶室裡休息。”

“茶室?”她差點下意識轉頭往身後看,最後硬生生停住。

“對,周先生上個月特意讓人佈置的。”負責人點到爲止,說完就微微點頭示意,轉身小跑着回去了。

上個月?

姜嘉彌猶豫片刻,悶聲不吭地踩着腳蹬上了馬,打算先一步回去找姜言東。

“Oak,回來。”

剛走了幾米遠,身後冷不防傳來男人淡淡的嗓音,Oak立刻調轉方向折返回去。

她慌忙收緊繮繩,“Oak!”

Oak很快停下,只不過也差不多快走到周敘深跟前了。

姜嘉彌忽然有了點小脾氣,“你這是幹什麼?Oak怎麼會這麼聽你的話?”

她忽然覺得自己被騙了——明明是按照喜好選的馬,結果Oak不僅是Ray的伴侶,還同樣被周敘深訓得服服帖帖,連這種時候都不能跟她同仇敵愾。

周敘深失笑,“還在生氣?”

“……沒有。”

瞥見他寬容而無奈的眼神,姜嘉彌忽然覺得自己這脾氣來得很沒道理。

既然他們只是想法和處事方法上有分歧,那就無關對錯,她又有什麼立場去生氣呢?而且她之前說要保持距離,剛纔卻沒控制住自己,這也是事實。

對着親近的人鬧小脾氣或是撒嬌無傷大雅,面對外人還是收斂一下比較好。

姜嘉彌努力調整表情與情緒,鼓起勇氣認真地看着他,大大方方地道:“抱歉,剛纔我可能有點反應過度了,不是故意要跟你生氣的。”

眨動的眼睫泄露出一點窘迫與忐忑,抿起來的脣角顯得白皙透粉的臉頰有點鼓。

周敘深摩挲了幾下手裡的繮繩,力道由輕至重。

臉上的笑意卻絲毫不變,“不,應該道歉的是我。原本我是想站在你的角度考慮問題,但卻弄巧成拙了。”

姜嘉彌眨了眨眼。

表情、語氣與措辭都滴水不漏——他道歉究竟是真心這麼認爲,還是僅僅出於紳士的風度與考量?

除了無奈、平靜與歉意,她沒辦法從他臉上分辨出更多的情緒。

周敘深乾脆利落地上了馬。原本站在地面上時要比她的位置低一些,現在形勢頓時扭轉,他身上那種從容且佔據主導的感覺驀地強烈了起來。

兩人並排騎着馬往回走,沒怎麼交談。

● тTk дn● C ○

姜嘉彌攥着繮繩目視前方,心裡莫名有點悶悶的。

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啦?

雖然之前她是希望兩個人保持距離,可是剛纔接吻的時候她是動搖了的,甚至覺得再試試也不是不可以……

她猶猶豫豫地轉頭往身側看了一眼,竟然惋惜起來,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又趕緊閉着眼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

三個人在馬場逗留到五點,接着便清洗換衣收拾了一番,留下來一起吃了頓晚飯。

飯桌上姜言東和周敘深從藏品古玩聊到股價波動,姜嘉彌清楚自己旁聽能學到很多東西,於是一直默默分神聽着。

只不過話題又慢慢落到了她身上。

“嘉彌今年大三?”周敘深忽然開口。

姜嘉彌心裡一個激靈,還沒來得及回答,姜言東先替她說了,“是大三。”

桌對面的男人微微一笑,“那假期可以實習了吧?”

“對,只不過她既不願意來我這兒,也不願意去她媽那兒,說公司裡好多人都認識她,沒意思。”

“這樣啊。”周敘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姜嘉彌一顆心懸了起來。

片刻後,他不疾不徐地再度開口道:“雖然我這裡可能不太適合她,但周圍熟識的人裡總能物色到合適的。”

“咚”的一聲輕響,她聽見自己的心又落了回去,莫名有些失望。

還以爲他要說可以讓她去惟森實習呢。雖然憑她的簡歷和能力是能拿到惟森的實習資格的,根本不需要他開什麼後門,可他爲什麼說她不合適呢?

姜言東不知出於哪方面的考慮,竟然也點頭附和,“確實,那到時候如果需要的話就麻煩你了。”

姜嘉彌很想爲自己申明,但不想顯得自己不懂事不知趣,還是先忍了下來。

吃完飯,三個人驅車返回市區,兩輛車同行一段後在岔路口分開。

“先生,是回小南洲還是白水灣?”轉彎駛過十字路口後,陳廷開口問道。

雖然他是被周家派來請人的,但回不回老宅也得看周敘深自己的意願。

周敘深嗓音淡淡,“明天再去小南洲。”

果然。陳廷不意外這個結果,應聲之後右打方向盤。

但比起這個,他還有更好奇的事,比如在馬場時站在姜總身邊的那個年輕女人,是不是一年前在淮大穿着玩偶服搭順風車的那個?

他認人很準,記人長相也記得很牢,更何況是這麼有辨識度的臉,應該不可能認錯。

時隔一年,陳廷本來早把以前的事給忘了,可今天看見三個人站在一起說笑,就一下又想起了當初周敘深那毫不掩飾的打量目光,以及周家想牽紅線的念頭。

“先生,”他裝作不經意地笑着開口,“剛纔站在姜總旁邊的小姑娘有點眼熟,是姜家的千金嗎?”

後座的男人慢條斯理地掀眼,冷漠的目光透過後視鏡盯住他。

陳廷一驚,正要辯白兩句,周敘深忽然微微後仰,靠在後座的椅背上,漠然開口道:“周家那邊,不該說的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