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藏匿浪漫

這一晚姜嘉彌又在周敘深這裡過了夜。

第二天早上, 周敘深送她回學校,她坐進車副駕時拿起手機看十幾條新的羣消息——姚薇在羣裡問大家有沒有跟各位校友聯繫到位,其他人紛紛回覆。

“先繫好安全帶。”身側的人提醒。

“嗯!”她點點頭應聲, 騰出一隻手去系安全帶, 眼睛卻還盯着屏幕, 跟着羣裡的人一起敲出“已聯絡”三個字發出去。

周敘深無奈, 伸手替她繫好。

姜嘉彌手一頓, 這才從手機上收回注意力,轉頭討好似地衝他笑了笑,“這是和你有關的事, 不積極處理不行嘛。”

“和我有關?”

“是呀。”她把手機遞到他面前,“你看。”

周敘深目光停頓, 看清屏幕上的內容後忽然笑了, “如果可以的話, 幫我轉告你老師,姜同學很負責, 昨晚我們聯絡得很愉快。”

姜嘉彌一愣,飛快地把手機收了回來,控訴地瞪了他一眼,好像他這麼一說屏幕那邊的人就真能聽到似的。

擋在中間的手機一拿開,他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相接, 彼此細微的神情都在對方眼中變得清晰。

她先是怔了怔, 接着不自覺地放輕呼吸。

周敘深手覆在她頸後, 低頭親了親她, 雖然淺嘗輒止, 指腹卻緩緩摩.挲着她後頸處細膩柔軟的肌.膚。

姜嘉彌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被他觸碰的那一小片區域,腦海裡浮現出他手的模樣, 又鬼使神差地聯想到這隻手做出的許多舉動。

白日裡再禁慾端肅的部位,夜色中也能變得“下.流”,比如他的手與脣.齒。

她垂下眼睫,抿着脣不吭聲,見狀,他又低頭吻了一下她,彷彿能猜到她在想什麼。

然後他們很默契地各自退開,不再回憶昨晚的旖.旎。

周敘深發動車子,調了一下空調的溫度,車內漸漸暖和起來。

“小彌。”

“嗯?”

“有個問題,我想和你聊一聊。”

“什麼?”

“既然我們已經是戀愛關係,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可以對其他人坦誠一些?”

姜嘉彌啞然,周敘深體貼地微微停頓,給她反應和消化的時間。

“我……有想過的。”她心虛地清了清嗓子,像回答老師問題似地,態度積極又配合,“談戀愛嘛,又不可能一直藏着掖着不告訴別人,肯定是要公開的。”

他笑了,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也不急着說話,只是靜靜地繼續等待下文,好像預料到了她接下來會說什麼。

她侷促地摸了摸鼻尖,只能硬着頭皮道:“但是,現在說會不會早了一點?”

“爲什麼?”

“我們纔剛在一起,感覺這樣有點太快了。”

戀愛是自己的事,但告訴家裡長輩之後,一切就會變得不同了。

她想再等等,等他們的關係穩定一點再告訴父母。畢竟他和自己的父親是朋友,輩分和年紀上大概都會讓姜言東有點……不太好接受?

當然這只是她的猜測,或許實際情況比她想的要好一些。

周敘深握着方向盤,沉吟片刻。

“好,那就再等等。”

“你會不會很介意這個?”姜嘉彌忐忑地問。

“我既然問你,就不會是完全不介意的。”他語氣和緩,帶着安撫的意味,“但我不是爲了要你現在就公開,只是想聽一聽你的想法。”

她看不見他略顯暗沉的眸光,聞言稍微鬆了口氣,“那你的想法呢?”

“只要你是認真的,不是一時衝動玩玩而已,我可以等。”周敘深口吻如同開玩笑一般輕鬆隨意,聽得姜嘉彌笑起來。

“當然不是啦!”她笑盈盈的,根本沒往心裡去,甚至開玩笑試探他,“那……要是我真的是一時衝動玩玩而已呢?”

他目視前方,沒有轉頭看她,片刻後微微一笑。

“相信我,小彌,你不會想知道的。”

……

忙碌起來時間就過得格外快,一轉眼就到了週三,也就是校慶開幕的日子。

除了假期和一些特殊日子,淮大都是會對市民開放的,校內幾個地點還是淮城比較出名的景點。

只不過這回的校慶就屬於“特殊日子”的一種。爲了保證各個活動能順利進行,也爲了避免校園內人員過多,這兩天學校取消了對外的參觀預約。週五恢復正常後,市民們也可以趕上慶祝活動的餘韻。

然而即便如此,學校裡也已經足夠熱鬧了。

剛畢業不久的學生、已經生兒育女的往屆學子,還有離開這裡多年的老校友都趁着這個日子回來參觀。走在路上時不時就能看見一羣一羣的人指着某棟樓、某條路談笑爭論,回憶過往。

負責接待和引路的志願者在校園裡穿梭。

上午九點先是校慶開幕式,姜嘉彌作爲學院代表去參加,結束後掐着時間趕到校門口去接姜言東和樑荷。

親屬是可以進來參觀的,只不過外來車輛不能進校門,而且需要教職工或者學生帶着證件去接。

舉行開幕式的禮堂距離校門並不遠,一路走過去時她放空思緒,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事。

樑荷跟姜言東平時聯繫得不多,相處模式已經由夫妻變爲了朋友,除了逢年過節的問候就是生意上的往來。當然交流最多也最頻繁的還是她的事,畢竟她是他們之間最有力的、唯一不變的紐帶。

也正因爲這樣,她才希望自己能在他們同處時將氣氛緩和得更溫馨自如一些。

想到這,姜嘉彌不自覺加快腳步往外走,然而還沒走出校門,她就遠遠地看到了姜言東和樑荷的身影,同時也注意到了站在他們旁邊的另一個男人。

他們顯然也看到了她,很快便一起走了過來。

姜嘉彌怔怔地看着他們走近,滿心都是驚喜和無措。

周敘深怎麼和她爸媽一起來了?!他不是說要去其他地方出差,今天下午才能坐飛機趕回來嗎?

很快,激動的情緒稍稍冷卻下去,忐忑與緊張隨之佔了上風。

一個姜言東她都怕招架不住,現在還要加上一個樑荷……

“嘉彌。”樑荷朝她招了招手。

“爸,媽。”姜嘉彌若無其事地笑着走過去,目光滑到男人臉上時頓了頓,努力忍住心底莫名涌上來的笑意,“……周老師。”

她抿着脣,目光落到他單手抱着的那束花上。

淺色牛皮紙包裹着一束金黃的鬱金香,黃白兩色的雛菊從鬱金香的綠葉枝莖中蓬勃爛漫地冒出頭來。

顏色微暖的花束依偎在他臂彎,將黑白色的裝束都襯得溫和。

“預祝你演出成功。”周敘深將花束遞給她,“總不好空手來,但不知道該送什麼,只好在來的路上訂了束花。”

非常合理的動機,非常紳士的舉動,言辭間也沒有任何不合適的地方,和父母的其他朋友關照她時的情景沒什麼兩樣。

但姜嘉彌還是懵了。

當着她爸媽的面……給她送花?

她心虛得不行,心跳急促,訥訥地看向姜言東跟樑荷,生怕他們覺得不對勁,然而——

“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別人送禮物還要等我們同意才收下?”姜言東頓時笑了,說着轉頭看向周敘深,說了句“有心了”。

姜嘉彌訕訕地點了點頭,下意識想擡眸去看站在面前的人,眨動的眼睫卻忽然頓了頓,又不動聲色地垂了下來。

“謝謝。”她頂着三個人的目光,屏着呼吸將花束接過,拼命控制着臉上的表情,祈禱自己千萬不要臉紅。

花束在兩人手中交接,彼此的手指隔着很遠,牛皮紙被捏得簌簌作響。

姜嘉彌攥緊花束,牛皮紙上彷彿殘存着上一個人的體溫,在她手裡微微發熱。

雖然緊張不安,但她還是好開心。

她輕輕舒了口氣,趕緊轉移了話題,狀似隨意地問:“你們怎麼會一起過來?”

“我想着既然都要來,那不如順便一起見個面。”姜言東笑道,“而且你下午不是沒辦法陪我們嗎?我們準備和敘深找地方聊點正事。”

“哦,這樣啊。”她乾巴巴地笑了笑,“那……那現在我們去哪兒?怎麼安排?”

“原本怎麼計劃的就怎麼安排吧,你不是要帶我們到處轉轉嗎?”

到處轉轉?帶着周敘深一起?

姜嘉彌心裡一跳,上前單手挽住樑荷,“媽,你們不知道,周老師在我們學院挺有名的,萬一被同學看到了……會不會不太好?”

其實不只是經管院的同學,哪怕現在從他們周圍路過的都是陌生人,也不乏因爲好奇而回頭打量的。

姜言東和樑荷身上都有一種獨特的氣場,周敘深就更不用說了,實在是太引人注目。

“那有什麼,有些事即便你不想主動宣揚,但也不用刻意避諱。”樑荷說。

姜嘉彌偷偷看了眼周敘深,想看看他的反應。

“不用擔心。”他目光溫和而包容,“我待會要先去跟院長見一面,只能和你們同行一段路,應該不會被太多人看見。”

聽見他這麼說,她驀地想到了上週日他們聊的那些,心裡反而有些不是滋味,“其實看到也沒關係的。”

雖然她的確是覺得剛在一起還是先不要說比較好,但只是同行而已,確實沒什麼可避諱的,是她緊張過頭了。

這一刻,她忽然有了想要告訴家人的衝動。

要是一切都光明正大的就好了,周敘深和父母一起來看她的表演,順便再跟她一起在校園裡散散步……真是想想都開心。

“本來就是這樣,看到也沒什麼。”姜言東往前走了兩步,笑呵呵地招招手,“走吧。”

於是四個人一同沿着主路往校園深處走。

姜嘉彌抱着花束跟樑荷走在前面,一想到周敘深就和父親並排走在自己身後,就覺得自己好像快要不會走路了,怎麼邁腿都不太自然。

不過這樣也好,面對面的時候她又怕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和反應。

“嘉彌,今晚你們的節目在第幾個?”樑荷忽然問。

她回過神,“第二個,開場節目之後就是。”

“後面你還會不會上臺?”

“不會了。”姜嘉彌忽然猜到了什麼,“媽,你是不是有事要提前走?”

樑荷沉吟片刻,有些猶豫,“也不是非要走,只是你顧叔叔病了,如果時間不衝突的話,我想去看看他。”

姜嘉彌一怔,下意識就要回頭去看姜言東,又硬生生忍住了,“病了?嚴重嗎?”

“不算太嚴重。大概是前段時間太累,所以一下就發燒病倒了。”

“那你去看看他吧,反正剩下的節目就沒我什麼事了,沒關係的。”

“真的沒關係?”

“當然是真的啦。演出結束之後都很晚了,我們本來也沒什麼時間多待,明天還有課,我今天要回去跟陳嬗一起住的。”

“那好,那我就等你表演完了再走。”

沒一會兒,他們走到淮大的思歸湖邊。放眼望去,綴着藤蘿的迴廊繞湖半圈,粼粼波光映在灰白色的迴廊頂上——景色很美,這裡和平時一樣有不少人拍照。

見狀,姜嘉彌也把手機拿了出來,提議要給姜言東和樑荷拍照留念。

樑荷先一步站到湖邊去,姜言東和周敘深站在旁邊等。後者站在階下,乍一看個子竟然還是跟姜言東差不多,身形挺拔而修長。

路過的女學生紛紛回頭打量。

見狀,姜言東打趣:“敘深,看來你還挺招年輕小姑娘喜歡。”

姜嘉彌本來在專心拍照,聞言頓時分了心,不由自主地擡眸往斜前方看了一眼。

就這麼一眼,恰好撞進周敘深守株待兔的目光裡。

笑意從他眼底浮現。

“我今天穿得太正式,跟校園裡的氛圍格格不入,”在顯露出更多情緒之前,他別開臉看向湖面,側臉線條立體明朗,“所以她們纔對我感到好奇。”

姜言東笑着擺擺手,說他謙虛,接着又想起什麼似地低頭看向自己的領帶,興致勃勃地聊了起來,“說起這個,你看看我今天這一身怎麼樣?都是嘉彌給我挑的,眼光可真好。”

周敘深挑眉,轉過頭來,默然看了片刻後頷首“嗯”了一聲,脣角的笑意味深長,“小彌眼光的確很好。”

畢竟他身上的東西,從大衣到領帶,再從袖釦與領針,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輕輕摩.挲着手上的腕錶,好整以暇地去看一旁拍照的小姑娘。

姜嘉彌跟本沒看他,格外專心似地盯着屏幕,耳尖卻慢慢變紅。

沒一會兒,她“不經意”地撥弄了一下鬢髮,把耳朵給擋住。

周敘深知道,她一定聽見了。

拍完照,他們又沿着迴廊往前走。

姜嘉彌假裝要拍風景,故意走走停停落在最後,過了會兒再往前打量時,就看到姜言東已經自然而然地上前去跟樑荷聊起生意上的事了,兩人並排走在最前面。

她看了眼周敘深的背影,頓時蠢蠢欲動,掙扎片刻後放棄抵抗,心虛地往前磨蹭了幾步。

忽然,男人轉身看了過來。

姜嘉彌立刻停住步子,佯裝茫然無辜地望着他。

他好笑地望着她,朝她伸出一隻手。

她愣了愣,心跳節奏倏然加快,按捺着笑意飛快搖頭,又擡起手無聲地指了指前面的姜言東和樑荷。

周敘深收回手,似乎妥協了,卻又示意似地朝自己空空如也的臂彎點了點。

這是……

姜嘉彌低頭看向懷裡的花束,隱隱有了某種猜測,試着將鬱金香和雛菊輕輕撥開,露出交織的枝莖部分。

緊接着,她瞬間怔住。

——交叉纏繞的綠色中,藏着一朵開得正盛的紅玫瑰。

……太犯規了。

笑意立刻攀上她的眉眼與脣角,在她眼中綻開。看着紅得濃重豔麗的花瓣,她第一次體會到了“心花怒放”這個詞的生動含義。

她怎麼也沒想到連這種小細節裡都能被他塞滿驚喜,心跳輕快得幾乎能被忽略掉。

其實這束鬱金香也足夠讓她開心,但玫瑰,尤其是藏在這捧花裡的玫瑰,更是有着別樣的意義。

——哪怕不能宣之於口,不能光明正大,也一定要讓她知曉的意義。

姜嘉彌伸出手指,指尖小心翼翼地勾勒着花瓣邊緣,又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戀戀不捨地將鬱金香和雛菊調整回原位,將這份浪漫重新藏匿起來。

她打開微信,想把剛纔拍的那張圖發給周敘深,又突然打消了念頭,把手機收好,接着放輕腳步慢慢靠近他。

周敘深沒動,但她總覺得他知道自己走近了。

因爲他不經意似地稍稍放慢了速度。

五步、四步、三步……

一步之遙。

姜嘉彌回頭看了看身後,確定沒人注意這裡後才提心吊膽地往前一撲,從背後抱住了男人結實窄瘦的腰。

周敘深步子一頓,顯然是沒料到她會這麼大膽。

她心跳如鼓,只是匆匆抱了一下,便在他擡手抓住自己之前飛快鬆手躲開,打算從他身邊溜走。

一聲輕笑落在耳邊。

下一秒,他手勾住她大衣繫帶,輕輕往後一帶。

姜嘉彌大腦瞬間放空,呆呆地跌進身後那人的懷裡。

清甜的花果調香水與木質香驀然相撞,讓她心尖都哆嗦了一下,卻讓他難得的“惡趣味”得到了滿足。

“膽子這麼小,還敢做壞事?”他在她耳邊低笑着道,溫熱的吐息鑽入耳中,癢得她腿發軟。

姜嘉彌紅着臉張了張嘴,又緊閉雙脣不敢說話,正要提醒他鬆手,走在前面的姜言東卻忽然轉身。

“嘉彌——”

“小心一點。”

姜言東與樑荷轉過頭時,聽見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隔着幾米遠的位置,周敘深扶着小姑娘的手臂,幫助她直起身站穩後便很紳士地鬆開了手,“拍照也要注意腳下。”

“謝、謝謝……”

“摔着了?”樑荷和姜言東立刻擔憂地往前走了幾步,“有沒有崴着腳?”

姜嘉彌小幅度地拼命搖頭,一直埋着頭整理着手裡的花束,看上去像是在因爲剛纔的事而感到窘迫,“沒有,就是……就是忽然一腳踩空了,沒站穩。”

“那就好,多虧有敘深看着你。”

聞言,周敘深擡眸,朝樑荷他們微微頷首,“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