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仙樓,是鳳仙鎮唯一的酒樓,平日是隻有鎮上的達官顯貴才能去的地方,而今日鳳仙樓卻是座無虛席,想必也是聚滿了此番慕名而來的江湖人士。
“哼。這酒也太難喝了吧?”坐在酒樓的正中間,是一個滿頭亂髮的老道士,老道士提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掛着滿是道符,老道士抿了口酒盞中的酒,在口中濾過,便噴吐在身旁小二哥臉上。
老道士外型奇特,身體較常人扁平,,又生着一頭亂髮和這杆竹竿,想必此人便是作惡多年的“狗道人”,道士姓狗,而這老魔作惡多年,江湖中人早已不識其真名。又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故而江湖人稱“狗道人”。
傳聞此人內家修爲精湛,能御紙殺敵;乾坤劍紙是其最厲害殺招,曾御一張黃紙便重創了一名落魚山莊的長老,這已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而今這狗道人的武功到了何等境界也無從可知。
狗道人話語剛落,只見一抹黑影如驚雷乍現,一柄寒鐡寶劍直刺老道士咽喉,此劍吹毛斷髮,劍鋒三尺三,淨重六斤四兩。而這黑影所用劍招卻是狗道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
老道將竹竿掩住咽喉,杆上黃紙無風飛起,朝着那黑影的各處要害馳去,然高手之間的勝負只在一瞬之間,寒鐡寶劍劍氣縱橫,硬是將老道竹竿劈成兩截,劍氣之餘更是劃開了老道的咽喉,血濺灑而出。
然老道卻也是命大,咽喉被破竟還能吊着一口氣,中食二指合攏按壓着傷口,腳下生風,試圖逃出這鳳仙酒樓,而這黑影也未追趕,只留下了一背影如閒庭信步走開了。
而在鳳仙鎮外,此刻的溫離尚且昏迷,乾脆便在這臺階上盤坐了起來。一炷香時辰過後,迎面走來一位老者,老者鶴髮童顏,一幅世外高人的作派,卻見他手持兩柄佩劍,身後背了一柄,模樣頗爲怪異。姜邪忽才發覺自己手中已空,佩劍不再。鳳眸半開半合,神色儼然正經起來,卻含着淺淡的笑意。
“我左手這柄金劍,重七斤四兩,得此劍者可富甲一方,不知可是小兄弟遺落之物?”語畢,那老者又擡起了右手的那柄銀劍。
姜邪不語。
“既然這柄金劍非小兄弟你遺落之物,我這有一柄銀劍,此劍重六斤八兩,薄如蟬翼,此劍乃身份之象徵,持此劍者可號令江湖,不知可是小兄弟遺落之物?”
“我的那柄劍,非金劍或那銀劍,而是一柄再尋常不過的鐵劍,此劍是家師於姜某及冠所贈,意義非凡,非那華而不實的金劍或是銀劍能夠想提並論的。”
老者聞言,卻是得到了滿意的答覆,笑道:“年紀輕輕便不爲名利所動,當着英雄出少年,你且隨我來。”老者一步躍出數丈,卻仍如閒庭信步一般,姜邪背上溫離也是運足輕功身法才能勉強跟上。
老者至一處古色生香的閣樓前駐足,轉身望向身後堪堪趕上來的姜邪,滿臉欣慰,啓口道:“小兄弟年紀輕輕便是武功了得,若是到了老夫這般年歲,武功成就定在老夫之上。”
“前輩繆讚了,其實晚輩有些許疑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晚輩想知道前輩爲何會在這藏劍冢中,爲何會前來考驗晚輩,又爲何帶晚輩來此間閣樓?”
“你可知這藏劍冢所葬何人?”老者眼眸中閃過一絲悲涼,言道。
“江湖傳聞是一位崑崙派的劍仙,別的晚輩便無從得知了。”
老者轉過聲,老眼已渾濁,不禁哽咽,緩緩答道:“他姓悲名戀歌,的確曾是崑崙弟子,他多才自負,曲高和寡,故而寂寞,有知己難尋之嘆。老夫與他初識時便是獨自撫琴,空山之中,惟有招來百鳥相伴,空有絕高棋藝,只能劃地爲局,自己跟自己對弈。”
“那一年,老夫也不過和你一般年歲罷了。老夫當年年少輕狂,與那悲戀歌臭味相投,倒是惺惺相惜,視爲知己。悲戀歌劍法大成,便是挑遍西域十多座劍館,未逢敵手,很快在西域闖出了名頭。”
“當地的江湖人士說悲戀歌的氣質清雅,且劍法已經登峰造極,他人無法與其比肩,便冠以‘劍仙’之稱。”
老者接着道:“他那一日,他邀請各大門派與雪山之巔,這一戰早已沒有了所謂勝負......”聽聞着老者的述說,姜邪不禁一時失神。
只待緩過神來,只見掌中多一柄模樣古樸的長劍, 見那劍上赫然印着“悲戀歌”三字,心下正疑惑,眼前忽然迷茫起來,意識模糊……
雪山之巔,皎皎月下,落葉紛飛,男子絕代風姿令人震撼無比。眸光一閃,眼前的畫面頓時生動起來。
與之各大門派,那些截然不同的面貌,卻覆着一層相同的決絕與輕蔑,似是勝券在握般開口。那男子冷峻的眉宇間夾雜着狂妄,腰間的玉瓶似乎別有深意,許是他的什麼重要信物。深邃的眼眸裡,蘊藏着更多東西,他雖擁有絕代風華,但他所揹負的,卻比常人沉重得多。敵衆我寡,他對藏劍冢似有一股執念,甩不開,放不下。
“爾等可敢接我一劍?”凜然開口,頷首,取劍,出鞘。手腕一轉,心動,劍動。那一劍巧妙無比,劍光如寒芒寫意,劍風略微凌厲卻極爲驚豔,看似簡單的一劍卻暗藏殺機,直衝目標而去。
待眼神清明,仍在劍閣門口,手握一劍,劍刻“悲戀歌”。
“我悲戀歌不負師門,不負天下,唯獨負一顆佳人之心。”劍柄之處刻有一行小字,儘管藏劍冢之中尚有許多謎團,卻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那雪山之巔,傾世之劍,爲世人所爭奪不休的絕世武功,其中又蘊含着多少血與淚。有一種人,已接近神的境界。因爲他已無情。有一種劍法,是沒有人能夠看得到的。因爲曾經有幸目睹的人都已入土。有一種寂寞,是無法描述的。因爲它源自靈魂深處。
悲戀歌是個驕傲的人,所以一向朋友甚少,但他並不在乎,一個人活在世上,若連羈絆都沒有,那纔是真的寂寞。
此刻,姜邪心中很明白,悲戀歌已經走到了盡頭,但他的盡頭並非天涯海角,而是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