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在緊張、恐怖的氛圍中,艦隊官兵繃緊的神經幾乎都要被壓斷了。
在參謀眼裡,龔繼飛少將變得有點神經質,似乎正熱切期盼着美軍艦隊的致命打擊能夠早一點到來,以結束這種漫無目的的等待。到了二十五日凌晨,龔繼飛每過十五分鐘就詢問一次是否收到與美軍艦隊有關的情報,搞得值班的通信參謀與情報參謀緊張不安,也使得艦隊司令部的壓抑氣氛變得更加濃厚。
保持鎮定,甚至可以說是泰然自若的,只有牧浩洋一個人。
司令官近似堅冰般的冷靜,也感染了艦隊官兵。更加難能可貴的是,在這兩天裡,牧浩洋每次上崗之前,都會花半個小時,去旗艦的某個部門轉上一圈,向大批服役不到三年的年輕官兵問訊一些事情,主要是生活與技術上的問題。他還要求每艘戰艦的艦長,在每天上崗之前必須詢問官兵情況。此舉,在很大的程度上消除了官兵的緊張清楚,也使艦隊變得更加團結。
到了二十五日清晨,官兵心裡的恐懼已經消散,燃起的是求戰的**。
這天清晨,牧浩洋像前幾天一樣,在吃過早點之後,去看望了艦隊官兵,在八點過纔來到艦隊作戰指揮中心。
此時,換班的參謀已經就位。
雖然與以往的任何一支艦隊相比,現在這支艦隊都顯得非常年輕,但是艦隊司令部的官兵並不年輕,大部分參謀都服役了八年以上,而且部分還在七年前,跟隨牧浩洋蔘加了遠征印度洋的作戰行動。
也許,這是牧浩洋手裡最大的財富。
這些極爲了解牧浩洋的參謀軍官,總能準確理解司令官下達的每一道命令,並且準確無誤的執行命令。
到了十點左右,龔繼飛也來到了艦隊作戰指揮中心。
按理說,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發生,他應該在下午上崗,因爲按照牧浩洋的分工,龔繼飛負責夜間工作。
不管怎麼說,牧浩洋已經上了年紀,不再適合沒日沒夜的守在指揮中心了。
“你怎麼來了?”
“牧總,我想了一個晚上,覺得我們不能……”
牧浩洋的眉頭跳了幾下,龔繼飛也立即閉上了嘴。作爲海軍少將,他知道有很多事情不能在參謀面前講。
“牧總,我得跟你談談。”
牧浩洋笑了笑,轉身走向司令官辦公室。
“泰山”號的內部空間比“崑崙山”級大了接近兩倍,有足夠的空間爲官兵安排更好的住宿條件,也能爲司令官提供一間面積更大的辦公室。在這艘超級航母上,空間絕對不是主要問題。
進了辦公室,龔繼飛順手關上了房門。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坐吧。”牧浩洋長出口氣,去倒了兩杯咖啡,才走過去坐到龔繼飛對面的沙發上。等到總參謀長坐下,龔繼飛才坐了下來。牧浩洋看了眼憔悴得有點過度的少將,說道:“你肯定覺得,我們繼續等下去沒有意義,美軍艦隊沒有直接趕過來,說不定已經繞到我們後面去了。”
“確實有這種可能,而且可能性越來越大。”
牧浩洋笑了笑,說道:“你說得沒錯,如果美軍艦隊在二十一日,也就是以第三艦隊最快獲得補充的時間算起,開始向西航行,那麼現在已經到了迪戈加西亞南面。如果第四艦隊沒有與第三艦隊保持相同的航速,而是在前方探路,與第三艦隊保持合適的距離,那麼此時已經到了迪戈加西亞西南,也許正在轉向,準備從迪戈加西亞西面北上,從我們沒有注意到的方向上發動進攻。”
龔繼飛點了點頭,表示他就是擔心這個問題。
“你考慮得很全面,但是缺乏依據。”
“問題是,到現在爲止,我們都沒有收到任何可靠的情報。”
“少將,你得知道,戰場上總會有預料之外的事情發生,而且在很多時候,這些意外情況更具有決定性因素,我們永遠也不能指望能在準確的時間獲得準確的情報,不然艦隊將失去靈活性。”
“我們也不能在沒有情報支持的情況下做出決定。”
“你說得沒錯,情報至關重要,可是在沒有可靠情報的時候,艦隊就不作戰了?”
龔繼飛咬了咬牙,想說什麼,似乎又不好說出來。
“如果,我現在指揮的不是海軍唯一的艦隊,我會下令返航,至少返回科欽,而不是在深海冒險。”
“牧總,你這話說不通。”
“爲什麼?”
“正是因爲這是海軍唯一的艦隊,我們才更應該小心謹慎。”
牧浩洋笑了笑,說道:“我敢肯定,這不但是你的想法,也是敵人的想法,只是敵人很快就改變了這個想法。”
龔繼飛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明白牧浩洋的意思。
“毫無疑問,如果是你在指揮艦隊作戰,美軍老早就能知道,我們不會留下來,而是會前往某座海軍基地。”
“這……”
“可惜的是,美軍早就知道,是我在指揮艦隊作戰。”
“這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因爲美國海軍的將領早就把我研究透徹了,知道我是一個比較喜歡冒險的艦隊指揮官。”
“也就是說,他們相信你會留在海上。”
牧浩洋笑了笑,說道:“這只是第一判斷,但是緊接着,他們就會考慮,我會不會有所改變。”
“什麼意思?”
“毫無疑問,我們面對着一場不得不打,還必須打贏的海上戰爭,而這種情況,在我之前指揮的所有海戰中都沒有出現過。即便在第二次印度洋戰爭期間,我們也遇到過類似的問題。可是在那場戰爭中,海戰的勝負不會對戰爭結局產生影響,最多隻是讓我們在地面戰場上付出更大的代價,因此我可以在海洋戰場上放手一搏,爭取獲得最大的勝利。現在的情況截然不同,如果在接下來的這場戰鬥中敗北,不管我們在地面戰場上付出多大的代價,都避免不了戰敗、而且是在整場戰爭中戰敗的下場。更重要的是,到目前爲止,我們依然在戰略上處於被動,而在七年前的戰爭中,我們至少在戰略上掌握着主動權。綜合這些因素,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呢?”
“當然是小心爲上。”
“顯然,美軍將領也會做出同樣的判斷。”
“這……”
牧浩洋笑了笑,說道:“這樣一來,美軍將領就遇到了一個麻煩,即我這個喜歡冒險的司令官不得不採取保守戰術。”
龔繼飛皺起眉頭,似乎沒有明白牧浩洋的意思。
“對美軍來說,這顯然是一個非常難以做出準確判斷的選擇題。說得直接一些,美軍不可能由此斷定我們所採取的戰術,也就不可能對戰場局勢做出準確判斷,還得在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中理出頭緒來。”
“你的意思是……”聽到這,龔繼飛已經有所領悟了。
“在你看來,是我們難以做出決斷,還是美軍難以做出決斷?”
“照你的說法,顯然是美軍更難以做出決斷。”
“那你還擔心什麼呢?”
“這……”
“別忘了,美軍將領絕對不會低估我的能力,因此在面對艱難決策的時候,美軍最有可能採取的就是保守戰術。”
龔繼飛一愣,隨即明白了牧浩洋這句話的意思。
“對美軍來說,保守戰術就是沿着最短的航線趕往迪戈加西亞,並且讓兩支艦隊同步行動,在靠近迪戈加西亞之前,安排大量偵察機搜索周圍兩千公里、特別是迪戈加西亞方向上的兩千公里的整片海域。”牧浩洋稍微停頓了一下,又說道,“不可否認,美軍艦隊有足夠多的戰鬥機,可是美軍有能力完成對一千二百萬平方公里海域的全部搜索嗎?答案是,美軍根本辦不到。”
“所以,美軍肯定有疏漏。”
牧浩洋笑了笑,說道:“除此之外,隨着時間推移,美軍會逐步改變判斷,並且有所針對的搜索某些方向。”
“問題是,我們不可能知道美軍會重點搜索哪些方向。”
“現在不知道,不等於今後不知道。”
“這……”
“你想想,如果我們沒有出現,也沒有返回軍港,美軍指揮官會做出何種判斷。”
龔繼飛的眉頭跳了幾下,說道:“肯定會認爲,我們還在印度洋上活動,而且正在尋找偷襲美軍艦隊的機會。”
“那麼,我們會從哪個方向上進入呢?”
“這……”
“我覺得,美軍會重點監視西面與北面,因爲我們有足夠的能力,在這幾天之內機動到迪戈加西亞南面或者東面,即出現在美軍艦隊東面與北面。因爲我們最有可能相信美軍艦隊從東南方向趕來,所以美軍指揮官有理由相信,我們不大可能留在迪戈加西亞北面,也就會出現我推測的情況。”
“也就是說,我們留在迪戈加西亞北面,反而出人意料。”
牧浩洋點了點頭,說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美軍肯定認爲,我們不會留在打擊迪戈加西亞時所在的海域。”
龔繼飛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才完全明白了牧浩洋的意思。
“當然,我們完全可以高枕無憂,因爲這次我們得到了岸基航空兵支持,美軍卻得在遠離大後方的地方作戰。”牧浩洋笑了笑,說道,“年輕人,有能力很重要,但是更加需要信心與耐心。”
龔繼飛也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比牧浩洋差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