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悠揚，卻滿是蒼涼。
我能聽出爺爺這歌聲中的意蘊，那不僅僅是思鄉，其中飽含了太多太多。
最近的事情。很多都直指這個可能活着的爺爺。
我更是無數次預想過當我遇到他時候的場景，或許會情不自已的大哭起來，或許會激憤的指着他鼻尖兒問他這一切都是爲什麼。
但此刻的我卻發現那些都只是預想。
我一屁股坐在這懸空的石臺上，看着他的背影。看着碧空、雪山和無盡的翠綠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對坐良久，他終於開口道：“不愧是我的孫子！”
我眉頭微微皺起，沒想到他開口的第一句不是敘親情，也不是問我爲什麼到這裡。而是天馬行空般的誇了我一句。
“怎麼，只是十年未見，你便和我生分到這個地步了？”爺爺見我不說話，重重的哼了一聲又來問我。
生分......或許說不上生分，即便是二十年、三十年不見我也不會生分，因爲我身體流着他的血，如何生分的起來？
只是眼前的背影讓我有些迷惑，我看不透、看不清，感覺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一見到我就無比開心的糟老頭子，父親罵我時會瞪他護着我，母親打我時會在一旁咳嗽兩聲然後將我領走，會帶我漫山遍野的轉悠，會教我許多不懂的山野知識，即便他的腿不方便。
“爺爺......”
“你終究還知道我是你爺爺。”我只說出兩個字，他便蒼涼的笑言了一句。
“人說長江前浪推後浪，之前我不大信，畢竟我們陳家一直都是邊緣的存在，在我之前高低起伏也只是個配角，永遠站不到舞臺的中央去。當然，舞臺的中央也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他直起的背又慢慢的駝了下去，一種蒼老感再次蔓延而來。
“但是現在我信了。你做的很好，很好。雖然我和你爹給你添加了一些助力，但你本身的努力和天賦到底還是磨練激發出來了，這讓我很欣慰，我陳家後繼有人，蒼天不負！”他說到這裡乾笑了兩聲便不再說話，兩手捉着那竿子看向遠方。
我仔細品味着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我突然發現，他的字裡行間竟隱隱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
我很奇怪這種感覺的由來，如果只是他上面兩段話字面來看根本就和這氣勢扯不上邊，但我心裡確確實實是這麼想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急聲開口問道：“爺爺，當年你的假死，九龍子鼎和那個九轉龍膽是怎麼回事？你和任百生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那朝內81號，還有那無數灰影和九龍門，李詩詩靈魂被禁錮在棺材內，還有樑玉的爺爺樑子秋......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難道，你真是他們口中的幕後黑手？”
爺爺聞言不語，肩頭一顫一顫的抖動起來，像是在笑，卻無聲。
直到他慢慢歸於平靜的時候，他纔開口道：“幕後黑手？這麼人真的這麼稱呼？真是越老越回去了！富貴，你告訴我，你覺着幕後黑手這個詞合適麼？”
我有些不適應他提問的方式，跳躍性很大。
“合適不合適我說不清楚，但我越到後來便越能感覺到你是藏在幕後操控很多事情的。”
爺爺聞言冷哼一聲，呵斥道：“看問題不看本質！虧你經歷了這麼多事情。”
我愣了一下，十分不解。什麼本質？
爺爺似乎早就猜到了我的心思，連頭也不回繼續說道：“臺前與幕後有什麼區別？也許世人會說，他們一個露臉一個不露臉，一個表演一個不表演，甚至職責也各有不同......但他們最終的目的卻是相同的，說小了，都是爲了那一場表演的成功。說大了，都是爲了名利，爲了自己口中的某種‘追求’和‘境界’，但說到最後，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歸納爲‘欲’！”
“有‘欲’纔有‘求’，有求才會拼了命的去達到！別管他是臺前還是幕後，他們都無法繞過心中的欲.望！這就是本質，懂了嗎小子？”
爺爺變了！
我瞪大了眼睛，整個人如同醍醐灌頂！
這些話覺不是那個行動遲緩，混跡在農村的老頭能說出來的！
無慾而無求......爺爺藏在幕後可能做了很多，但像棋語、任百生、李衝甚至那未曾謀面的水宗宗主，他們折騰來折騰去是爲了什麼？目標都直指九龍寶藏，目標都直指長生不老！
那他們有什麼資格用“幕後黑手”這種稱呼去定義爺爺？一羣虛僞的人，甚至也包括我。
但即使我明白這個所謂的“本質”，爺爺的回答也遠遠不能解答我的問題。充其量我能明白的，便是他確實在追求這個寶藏和其中的秘密。
“我懂了！但爺爺，這個寶藏真的對你就那麼重要？這裡面的秘密就那麼重要？長生不老就那麼吸引人？你這一切到底是圖了個什麼？”我緩緩的站起身，想着過往種種，迫切想知道他的想法。
“長生不老？誰和你說我圖的是這個？”爺爺嗤笑一聲。
我又是一愣，呆了！難道寶藏的終極財富不就是這個嗎？
“人云亦云，你又暴露了自己一個缺點！凡事要自己去查去確認才能得出結論，難道別人告訴你我是個惡貫滿盈的殺人犯你也要信嗎？”爺爺的聲音漸漸轉爲嚴肅，聽起來似乎有些不滿。
“人不死有什麼好！看着自己身邊至親一個個的死去，再繼續尋求新的伴侶以續孤獨？還是找一個地方孤老終身，每天與日月天地作伴很有滋味？傻子才願意體驗那份孤獨！一羣蠢蛋！”爺爺最後怒喝一聲，那“蠢蛋”兩個字在這空曠久久迴盪。
他們猜錯了？
我也猜錯了！
難道爺爺追求的不是這個？
我徹底迷糊了，我發現我完全看不懂眼前的爺爺。感覺他的世界和我完全就沒有交織。
“那......爺爺你到底在做什麼？”
“你先別急着問，你和我說說，你都和圈子裡哪些老怪物接觸過？”爺爺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了我一句。
“任百生、何世友、塗萬龍、李衝、李詩詩他爺爺還有樑子秋六個人，對了，還有棋語！”我幾乎都不用想，直接就脫口而出。
爺爺沉吟了一陣纔開口道：“不多不少，還有一些內五宗的頂尖人物你都沒見到，可惜了......不過這個不重要。我來問你，他們這些人，可有人和你提過真龍寶藏的秘密？”
這個問題太簡單，任百生和樑子秋，還有李詩詩的爺爺，只有他們三個和我詳細說過。
等我回答之後，爺爺繼續問：“說說看，他們怎麼說，九龍宗的寶藏裡到底有什麼驚天之秘？”
“一個是九轉龍膽，一個是不死之法，他們提到的也就是這兩個，別的沒有。”我有些奇怪爺爺爲什麼會問我這些簡單的問題，但他既然問，那肯定有他的目的，所以我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全部如實回答。
“你的有多單純！”爺爺冷笑一聲，繼續道：“他們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怎麼會相信有不死之法？怎麼會相信有不滅之身？要真是那樣，真龍一宗到現在豈不都是怪物？他們可是最接近寶藏的人，難道你還真信他們這幾千年來都是那麼無慾無求，守着寶藏而不動手？”
是啊......幾千年的歷史，真龍宗其中不知要經歷多少代人，難保其中有那動了貪念和心思的，怎麼會沒有個不死的，甚至一點可靠的記錄都沒有？
爺爺這一說，幾乎將我點醒。我立刻就反應過來，這寶藏恐怕不是那麼簡單！
就在此時，我突然看到爺爺動了，只見他雙手用力一提，那竿子和繩子都發出緊繃的酸牙聲，然後只見一個黑色的大網兜被他從吐出的石臺下提了上來，他伸手一抓，將那網兜抓緊向後一扔，終於扭回頭來說道：“老酒鬼，你還要隱瞞他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