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聽心的目光突然從眼前望着的某一處挪開,轉而一直看着柳昭蘇,淺聲的問,“這已經是今天你第二次問我在想什麼了,你明明可以看穿我在想什麼,又何必一再確認。”“你果然長大了。”柳昭蘇沉聲垂下頭,“我一直在等這個時候,因爲在那之前,我怕你會承受不了。現在,可以真正開始了。”“是你幫我長大,如今,到了我這般境地,也再沒有什麼是我承受不了的了。”柳聽心看着柳昭蘇的目光越發堅毅,“既然明日有貴客要來,他們怕我出現在他面前......我偏要出現,他們能奈我何。”“知道了。”柳昭蘇利落的應聲,對視着柳聽心的目光也同樣堅毅,“我會幫你的。”
“娘,我是真的很累了。夜都這麼深了,我還要再試多少你才滿意?就連窈兒苗兒你都嫌她們礙手腳打發着去睡了,我什麼時候才能睡啊。娘,你回去吧。”柳聽畔目光飄忽的打着哈欠,已經無心再看鏡子裡剛剛被柳江氏在自己的發間插上的一隻碧璽蝴蝶髮簪是什麼樣子。柳江氏知道柳聽畔早已睏倦的沒了心思,便自己細細的端詳。“你這孩子怎麼這會兒沒了出息,是誰信誓旦旦的要成爲太子妃,你到底知不知道明天你出現在太子面前是什麼樣子有多重要。”柳江氏說着,似是又不太滿意那隻蝴蝶髮簪,又取下來重新挑了一隻珍珠金釵給柳聽畔戴上。
“娘,你說錯了。並不是我這會兒沒了出息,而是女兒已經勝券在握了。”柳聽畔微眯着眼,嘴角含着笑慵懶的不再筆直挺着身,很是放鬆將身體靠着椅背向下滑了一個最舒服的角度,“你女兒雖不是天仙,但也稱得上雲朱第一美人吧。放眼望去,誰能是我的對手?先不說嫂嫂已經站在我這邊,天助我也。心兒那丫頭連半點消息都不知道,連在太子面前出現的機會都沒有,女兒纔不怕她來搗亂。更何況,她如今已是世人口中瘋子一個,也配有機會見到太子?就算她出來走動碰見了,怕是太子知道了她就是個瘋子還要千怕萬怕的躲着,到時我再擋上一擋,再受點傷更好,全當我是護着太子不被瘋子傷到所致,太子只會更憐惜我,感激我。哈哈,到時我還要好好謝謝她呢。哈哈哈......”柳聽畔正得意的笑,忽然又看見了什麼似的受到了驚嚇,笑容當即卡在了喉嚨,臉色鐵青的怔住。
“畔兒!你這是怎麼了!”柳江氏見柳聽畔頃刻變了臉色驚慌失措的樣子馬上握住她的手,一邊關切的問,一邊也帶些恐慌的四處的觀望。“娘!你剛剛看見窗外有個黑影飄過去了嗎!”柳聽畔中邪一般的蜷縮進柳江氏的懷裡。“沒事的畔兒,許是你看錯了。”柳江氏聽着柳聽畔的話雖是心中更添恐慌,可還是極力安撫着柳聽畔的情緒。
“娘我沒看錯,真的有個黑影!像是個人在那兒站着,可又不像是個人,輕飄飄的一陣風似的飄過去!娘,是不是鬼啊!”柳聽畔害怕卻又不死心,試探的向着剛纔的方向望過去,終究又不敢直面驀的低下頭。
“畔兒別怕。”柳江氏將柳聽畔的手握得更緊,另一隻手託着她的下巴強迫着擡起頭,不眨眼的看着,“娘不允許你害怕,不允許你的心思都到影響。聽孃的,忘記剛纔你看到的東西,或者你根本就不用忘,因爲那只是你太緊張纔會出現的錯覺。娘會幫你把明天的衣服和首飾都準備好,只要你梳洗之後讓苗兒和窈兒伺候你換上就行。現在,馬上去睡覺,明天,要以最好的狀態去見太子。”“知道了娘......明天,我一定會以最美的樣子去見太子......”柳聽畔毫不猶豫的答應,可她的語氣還是夾雜着微微的顫抖,目光飄忽着遊離,對於剛纔的驚嚇仍是心有餘悸......
夜色還在繼續上演,柳聽心毫無睡意,甚至想的事情更多,人也越發的精神。伴着搖曳的燭火,她的指尖遊走在琴絃之間。雖是撫琴,可她的心思卻全然都在燭臺下的哪一隻青釉空碗上,柳聽心癡癡地看着那隻碗,眼神雖然隱隱滲着幽怨,指尖的撥動確是越發的蒼勁着力......
“沒有十足的把握也無妨,對你來說,能下定決心,已是進步。”柳聽心指尖的動作隨着柳昭蘇的聲音落下戛然而止。柳聽心垂下覆在琴絃上的手,眼中含滿希望的看向柳昭蘇,“謝謝你幫我去尋想要的答案。如何?我猜的可對?”說着,柳聽心起身,拿起燭臺下的那隻碗,細細的看着,“我哥哥死前,正是喝了這碗中的醒酒湯。我偷偷的藏着這碗,看着這碗中已經凝結成幾處細細粉末的痕跡想着這究竟是不是毒藥。就在你回來之前我還在想,若是明日真是皇上要來,我便呈上這隻碗,希望皇上能徹查我哥哥的死......只要能給我哥哥一個真相,我便無憾了,這雙眼,你也可以即刻拿去。但是後來......”
柳聽心欲言又止,放下手中的碗,看着柳昭蘇轉而無奈的笑笑,又道,“我改變主意了。這隻碗,我還是會呈上去,只不過,我要用它的碎片割破那昏君的喉嚨!指望那個昏君爲我哥哥找出真相,是永遠也不可能的。如今的辦法纔是最好的,那昏君害死我爹,我哥哥的死他也有份,若我能殺了他,爹和哥哥的在天之靈一定也能得到告慰。無論我殺不殺的成那昏君,柳家都會被降罪,滿門抄斬就最好,所有的人都會付出代價,賠上我自己也是值得。我死前,你拿走我的雙眼......我們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傻丫頭。”柳昭蘇淺嘆一聲,望着柳聽心的目光更加深邃,“先不說我幫你尋到的,並不是你猜想的答案。即便是,你要如何進得那昏君的身邊?無論你的刺殺成功與否,單憑這一步,你是做不到的。”“你會幫我。”柳聽心脫口而出,篤定,堅毅。“我當然會幫你。”柳昭蘇同樣脫口而出的應聲,不過轉而他又別有意味的笑笑,“不過,我幫你是爲了以後能夠還陽歸家,所以,我會幫你,卻不會豁出命幫你。那昏君如果要來自要一番排場,總不可能深夜過來。我是最怕日頭,若幫你刺殺之際被日頭傷到我的魂魄,我可什麼指望都沒有了......傻丫頭,不要再想着賠上自己之類的事了。你殺不了那昏君,那昏君也不會來。”
“不是那昏君要來......”柳聽心自語着思慮一番,又問,“是太子要來?”“沒錯。”柳昭蘇點點頭,“你猜的沒錯,是皇家的人要來。那昏君被柳聽雲矇蔽了雙眼以爲他是個驍勇善戰的,再不確定月至國短期內究竟會不會再攻的時候他必須穩住你們柳家。藉着柳聽雲新婚過來恩惠一番,很是不錯的選擇。”柳昭蘇說着,又看着柳聽心笑笑,“只不過,你只猜對了一半。雲引可是個沒膽量的,柳家治罪一事,他一定知道有不少柳家的死忠之人已經對他咬牙切齒。再加上,即便你哥哥的名聲已經被柳聽雲所壞,但民間敬仰你哥哥,爲他鳴不平的人依舊大有人在。雲引既想拉攏柳家又防着柳家,他不敢冒險,卻還想暗暗的觀察着民間的風評意圖左右,爲此,只能是找個替代的人過來。”
“既是太子要來,或許還有希望。若把哥哥的事說與太子......或許,還有希望......”柳聽心的眼中隱隱又燃起一點希望,“哥哥在世時偶爾跟我提過太子的爲人。哥哥雖與太子交集不多,卻說他溫和寬仁,想必太子一定是值得相信的人。雖然坊間常說太子只會撫琴弄月,但是哥哥看人不會錯。原來......”柳聽心恍然大悟,看着柳昭蘇眼中的希望更濃,“我終於知道,爲什麼若不是窈兒不自知的提起,三姐他們便把太子要來的風聲鎖的死死的生怕我知道。他們是怕我見到了太子會提起哥哥的事,他們心中有鬼,自然害怕我見到太子。”
“傻丫頭,哈哈,真是傻丫頭......”柳昭蘇聽了柳聽心的一番話忍不住又笑起來。柳聽心眼中的希望正濃,可看着柳昭蘇突然間笑起來,希望慢慢的被疑惑所覆蓋,“爲什麼笑?又爲什麼說我傻?至少我猜對了一半。”“柳聽心......”柳昭蘇的語氣沉穩下來,欲言又止。笑容漸漸的消失,只是越發專注的看着柳聽心。良久之後,他看着柳聽心眼中仍在的疑惑,回了一句,“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樣明顯的理由你早該知道其中的原因。”
“哦,是啊。他們害怕我替哥哥找出真相,我早該知道原因的。”柳聽心無奈的一笑,垂下了頭。柳昭蘇的目光牢牢的鎖在柳聽心身上,即便頭已經低下頭自己看不到她的臉,可他仍是捨不得將自己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半分。柳昭蘇不敢告訴柳聽心她又一次猜錯了,柳江氏和柳聽畔不想讓她見到太子根本與柳聽風無關。她們害怕柳聽心見到太子,只是因爲不想柳聽心成爲柳聽畔成爲太子妃的阻礙。
柳昭蘇不想告訴柳聽心真正的原因,因爲他也害怕。他害怕一旦告訴柳聽心那個原因,會提醒她什麼......柳昭蘇的心開始慌亂,他知道這份慌亂危險至極,明明沒有心跳的心有了不該有也不可能會有的東西而且越來越多......他知道這樣,危險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