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勒汗達一邊說着,一邊憂然的看向卦臺一角處的描金瓶子,“就像這瓶中的靈虓仙草,我孟勒氏世代的巫領都將它視爲仙靈聖物已經守了它幾百年,老巫領精心的澆灌,再傳給下一任的新巫領,循環往復......”月至星端聽着孟勒汗達的話,目光便跟着移向那描金的瓶子,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那瓶中的一株綠草......
孟勒汗達癡癡的看着月至星端的指尖落在那株綠草之上,眼底泛上一層淡淡的光,“汗達曾自作聰明的想用巫法催促,可它卻依舊沒有任何的改變從未開過花......殿下,若天命不可爲......”話音未落,只見月至星端的指尖觸碰過的綠草之上閃過一抹刺眼的縹光,待縹光散去,那株綠草的莖葉之上竟開出小小的一朵白色的花......
孟勒汗達盯着那朵小小的白花喜出望外,他小心翼翼的顫抖着擡手去觸摸那朵花,眼淚不知不覺的流下來,“殿下,你看到了了嗎......它......開花了,開花了......”孟勒汗達垂下觸摸花蕾的手,顧不上擦乾眼淚迫不及待的看向月至星端,“殿下,是你讓這株靈虓草開出了花......它會保護你的。”說着,孟勒汗達又重新卜了一卦,他看着眼前嶄新的卦象,終於在再一次看向月至星端的時候露出一點笑容,“殿下,汗達雖不能逆天,或許可以改命......”話罷,孟勒汗達便摘下那朵剛剛開出的花,遞向月至星端。
月至星端見孟勒汗達將才開出的花朵摘下很是驚愕,“巫領這是做什麼!”“這花,原就是因殿下的緣分而生,是它自己想要保護殿下這一程。”孟勒汗達的目光誠懇,渴切“殿下,請將這朵花服下。”月至星端緩緩的接過孟勒汗達遞過來的花,將它捧在手心裡,細細的打量後慢慢的將它送入口中嚥下去。
“殿下,汗達接下來的話雖然不敬,也還請您務必聽着。”孟勒汗達見月至星端已經將花朵服下,眼中又踏實了幾分,“若殿下戰死,這靈虓花在殿下體內,可保殿下的魂魄散而不滅。只要殿下死後魂魄能找到一個宿身之所,待散落的魂魄重回人形,宿滿一年之後,靈虓仙草再次開花之時殿下的魂魄便可回到屍身,還魂再生。只是......”孟勒汗達欲言又止。
月至星端見孟勒汗達漸漸的面露難色大致上也猜到了他在想些什麼,只不過,他心中明明已經猜到孟勒汗達的心中所想,他的神色卻不似孟勒汗達那般惆悵,反而些許的釋然,“只是什麼,巫領直說便是。我知道,想要改命哪裡那麼容易。”
“待殿下不測之時......方要設法將自己的血粘在敵軍的徵袍上,誰的徵袍上染了殿下的血,誰的那件徵袍就是殿下魂魄的宿身之所......此後,也只有那件徵袍的主人能夠看見殿下......”孟勒汗達着實難以開口,他害怕自己的惆悵在月至星端的眼前越來越明顯,只能下意識的低下頭,“殿下的魂魄重回人形之後不能一直留在徵袍上,必須要時常現身汲取日月精華以滋養魂魄人形不散。殿下起初只能夜間現身,若是需要可藉着靈虓花上的靈氣施以幻術自由行走短暫的爲他人所見,不過這幻術對身體耗損極大殿下不到萬不得已一定要謹慎使用,待時間再久一些,殿下白日也可行走。切記萬萬不要被日頭照到,一旦被日頭照到,重回人形的魂魄片刻間便會零落......在魂魄初成人形期間......但凡殿下現身,旁人雖看不見,而那徵袍的主人卻一定能看見。一旦,那人懷有報復之心將徵袍毀了,殿下的魂魄就會跟着一同毀掉......”
孟勒汗達鼓起勇氣,擡起頭重新將目光放在月至星端眼中,一閃而過的自信,卻又還是遮掩不住的惆悵,“殿下機敏縝密,汗達相信殿下一定會小心着自己的魂魄不被日頭照到,唯獨擔心那件徵袍的主人心懷不軌......”
“不會的。”月至星端果決的接過孟勒汗達的話,眼中的自信意味深長,“要是巫領所說之事應驗真的會有那麼個人,那麼那個人絕對不會心懷不軌。我的血,只會粘在殺我之人的徵袍上。這世上若真有人能夠打敗我取我性命,那隻會是一個人......柳聽風。整個雲朱,只有柳震平和柳聽風配做我的對手,而唯一與我勢均力敵有可能殺我之人,只會是柳聽風。柳聽風雖是敵人,但他算是可敬的對手,我知道他的爲人。只可惜他生錯了地方,即便不是死在我的手上,早晚也會落得個悽慘結局。”
聽得月至星端的一番話孟勒汗達方纔明白,爲什麼在自己說來極其忌諱的那件事,在月至星端看來卻始終雲淡風輕的樣子。孟勒汗達這一刻方纔明白,爲什麼之於那個“死”字月至星端的眼中始終安然,原來,他打從心底裡便認爲或許他自己就是那個可以改命的人......
“巫領可是突然明白了什麼。”月至星端笑着打斷孟勒汗達的思緒,笑容更深的微微搖了搖頭,“我相信巫領,也相信自己會有死結。只是,我也更加相信我自己。柳聽風固然英勇無畏,可我也是驍勇善戰......若他有機會殺我,那我,也是一樣......他既能殺我,我又何嘗不能殺他。”
“殿下果然看透汗達的心思。”孟勒汗達的臉上終於散去惆悵,轉而也能釋然的一笑,“汗達突然明白,爲什麼殿下會是月至的儲君。”說着,孟勒汗達攤開手掌,一縷刺眼的光泛起,消散之後他的掌心間出現一隻拇指大小的琉璃瓶子。孟勒汗達握着那隻瓶子看向月至星端,“殿下,汗達會把這隻瓶子植進你的掌心。待殿下的魂魄在徵袍上宿滿一年人形不散之時,殿下便用這瓶子趁其徵袍主人不備奪了他眼中的光,那光會爲殿下引路,順力歸家。那人要是柳聽風也實在最好,殿下需要的光,必須是不摻腌臢之物的光,以柳聽風的爲人,他的眼中一定有那樣的光。”
孟勒汗達看似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可他還是無法完全的踏實下來,“倘這一年之間殿下突遭意外魂魄被日頭光所傷一定要保障那件徵袍與你形影不離......不過,汗達始終相信這樣的意外是不會在殿下的身上發生的。殿下只要安心等着一年過去,待瓶中之光引路,歸家便好。雲朱人的徵袍上寄居了我月至千百將士的魂魄,到時,還請殿下帶他們一同歸家。雖不能還魂再生,也願他們落葉歸根不再是孤魂野鬼......”
“巫領放心,我一定會帶着他們一同歸家。”月至星端的言語堅定,似是允肯一個神聖的承諾。只不過漸漸的,他打量着孟勒汗達手中的瓶子,一向自信果決的目光之中第一次出現了若隱若現的遊移,“要是那徵袍的主人眼中沒了光......會如何?”
孟勒汗達一愣,他從未想過月至星端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畢竟,這是看似與他無關的問題,不過,既然他想知道,自己也就如實回答,“起初,並不會有什麼異樣,不過之後他的視線會日復一日的模糊,直到再看不到這世間所有的東西。殿下這樣問,是不是覺得有些......不忍。”“只是覺得有些可惜罷了。堂堂不屈男兒,要是成了瞎子也的確可惜。”月至星端的語氣柔和了不少,卻還是一如既往的乾脆,“不忍卻是不會。那些雲朱人的徵袍之上哪一件沒有我們月至士兵的鮮血和亡魂,我雖敬佩柳聽風這個對手,但敵人就是敵人,敵人面前,何談不忍。他們殺我絕不會心慈手軟,而我,亦不會手下留情。”月至星端的每一個字都說的清晰堅毅,眼中滿滿藏不住的利落果決,將他嘴角邊似有似無自信的笑意襯的更加明亮純粹......
“報!”孟勒汗達的思緒被迪茄的一聲從回憶里拉回,只見迪茄帶些欣喜的上前,“巫領!二殿下來了!二殿下,帶了望措暗衛左領一同過來。”“望措左領回來了!快請二殿下!”孟勒汗達一聽迪茄的話一下子激動起來,剛剛因爲沉浸回憶之中而稍待木訥的眼也跟着有了光亮。
“巫領!望措連夜趕回,我這就帶着他來見你了。”月至遙山的聲音從巫堂外由遠及近的傳來,他已經等不及迪茄去請,迫不及待的進來一邊示意孟勒汗達和迪茄免禮,一邊又示意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男子上前與自己並肩,十分激動的看向孟勒汗達,“巫領,我原本以爲直到你前往雲朱我們的暗探都來不及回來,沒想到望措一路快馬加鞭不眠不休的趕了回來,他一回來我就帶他過來,你我也好一同聽聽雲朱的消息。”
“二殿下,巫領。”望措對着月至遙山和孟勒汗達彎身行禮,言語間雖還帶着疲憊卻毫不懈怠,“屬下在雲朱柳家潛伏多時,近日柳家異樣連連,屬下擔心二殿下掛念便急着趕了回來。”“望措,你辛苦了。柳家發生了什麼你快說與我和巫領聽聽。”月至遙山迅速的上前扶起彎身行禮的望措,他已經急不可待的想要知道雲朱那邊的消息。
“是。”望措直起身,直奔主題,“自柳震平死後,二殿下命屬下帶着新的暗衛潛進柳家等待時機確定太子殿下魂魄的落腳之處是否就是柳聽風的徵袍。屬下一直以家丁阿望的身份在柳家,這個身份雖然不能跟隨柳聽風出征以便時常跟在他身邊,但是自柳聽風歸家之後屬下暗中觀察每每夜深他便一個人自說自話。屬下雖然不通巫法,但屬下推斷,柳聽風絕非自說自話,而是與太子殿下在說話。屬下原本想在確認太子殿下的魂魄就宿在柳聽風的徵袍上之後就馬上返回月至覆命,卻萬萬沒想到柳聽風會死......”
望措說着,目光也逐漸的深邃難測了起來,“屬下本來擔心柳聽風死後,他的徵袍會被當做下葬之物或是留給柳聽雲。不過柳聽雲似乎並不稀罕,而柳聽風也並沒有那個打算。柳聽風死後,他的徵袍按照他的遺願留給了他的妹妹,柳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