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煩亂之際,玲瓏來到房中,蹙着眉對秦婉道:“顧大人已經在外面等了半夜了,小姐當真不見嗎?”
秦婉詫然擡起頭,眸子裡帶出的哀怨看得玲瓏一怔。
想不到顧子陵竟如此糾纏。
自宴會散後,秦婉就不曾再同顧子陵說一句話。
雖說她心裡明白,他這麼做是爲她解了圍,也想助她在東宮的鬥爭中更進一步,可是卻也將她推向更加兇險的風口浪尖,還將她隱藏在心裡、連自己也不願正視的情愫暴陸在了李雲的面前。
她就是惱他,根本不知道她真正在意的是什麼,卻偏要擅自替她做主。
顧子陵卻不知她內裡這些糾結,只當她是怨自己不該私自把那些畫取走,於是一路跟着她回到了奉化殿。
他縈繞在她耳邊,嘮叨得沒完沒了。
秦婉原本就焦躁的心變得更加焦躁,索性踏入殿中就命人落了門,將他鎖在了外頭。
想不到他卻如此有毅力,一直守在門口敲門,鬧得整個奉化殿都不得安寧。
眼下玲瓏過來,想必正是被他攛掇着來當說客的。
秦婉意識到這一點後,便趁着她開口之前先發制人:“你去告訴顧大人,我今日已經歇下,若要討論畫作,還請他改日攜了太子殿下的旨意再來。”
見她態度如此堅決,玲瓏只得訕訕的退下,片刻後卻又折回來,對她道:“對了,方纔奴婢收拾衣衫時拾到這個香囊,可要另收起來?”
秦婉正心煩,隨口應道:“不必了,隨衣物一起收着便好。”
一夜無眠,秦婉推開窗,看到夜幕雖然褪去,可漫天雲翳卻仍在那裡。
她有些失落,嘆息一聲,卻並沒有再把窗戶關上。
玲瓏進來,爲她梳洗時她卻問到了顧子陵。
玲瓏便道昨夜她轉述了秦婉的話後,顧大人就回去了。
秦婉點點頭,心道這樣一來,他應當就與她疏離了,或許也免去不少的麻煩。
正說話間,殿外傳來了些聲響,接着便有寺人來報,說孟良娣和林孺子正在殿門口,要來同她飲茶。
秦婉立刻蹙緊雙眉,心道這二人平日裡與她並無交道,怎麼突然間就來找她飲茶。
正在她踟躕之際,玲瓏湊到她近前道:“這孟良娣最受殿下寵愛,林孺子又剛懷了身孕,兩位都是得罪不起的,事到如今,只怕小姐不得不見。”
秦婉鬱結,又覺玲瓏說得有理。
只得嘆了嘆,而後趕緊到殿外親身將她們迎了進來。
“不知孟良娣和林孺子今日造訪,秦婉未有準備,不周之處還望莫怪。”秦婉引了她們到正殿中入座,謹慎的同她們寒暄。
孟良娣卻道:“哪裡的話?是我們二人恰巧從奉化殿路過,便想着進來看看你。還有,既然都在這東宮中侍奉殿下,何需如此多禮,今後都以姐妹相稱便好。”
今日的孟良娣似乎心情不錯,對秦婉也是格外熱情,與那日雨中相遇簡直判若兩人。
秦婉嘴上雖應了她的話,心裡卻不敢有絲毫的放鬆。
“就是,聽聞秦姬昨夜在宴會上出盡了風頭,還被攝政王大加讚賞,日後你我二人不定還得仰仗秦姬的提攜。”說話的是林孺子。
她今日着一襲鵝黃衣裙,襯得那張小巧的瓜子臉愈發嬌俏,說話的時候右手始終輕撫在腹上,似乎潛意識的護着。
因爲月份還早的緣故,她身形還十分窈窕,腹上也不曾顯懷。
林孺子的話中透着股嘲諷意味,顯然對那日秦婉闖入她殿中求見太子殿下仍心懷不滿。
秦婉想起在林孺子殿中無意間瞥見的場景,一貫威儀的太子殿下對林孺子似乎格外柔情。
也難怪那日太子對於她要參加宴會的要求答應的爽快,多半也是因爲得知林孺子懷孕而心情愉悅。
雖然同樣身爲太子姬妾,可看到別的女子因爲有了太子殿下的子嗣而洋溢着滿臉幸福的表情,她竟然毫無所覺,於是便由她說着。
孟良娣卻接過林孺子的話道:“妹妹此言差矣,如今妹妹懷了殿下的子嗣,我們這些人就是再有本事,也終究不及妹妹榮寵,這提攜的話,怕是還得看妹妹。”
她們兩人這一唱一和的含沙射影,秦婉都只當不曾聽見,只拼命保持着臉上的笑容。
怎料孟良娣轉而又將話題落到了她的身上:“可是對秦妹妹,姐姐有句話,卻是不得不提醒。”
秦婉露出疑惑的表情,聽見她繼續道:“這攝政王同太子殿下之間的恩怨,整個朝野已是人盡皆知,妹妹身爲殿下的姬妾,卻深得攝政王的賞識,可曾顧及過殿下的感受?”
這話卻是說得秦婉無言以對。
那林孺子見狀,又接過話去:“姐姐說得沒錯,那日宴會,我雖然沒有參加,可也聽到不少過分的謠言,說秦姬當着太子殿下,還有在場諸位賓客的面與那攝政王眉來眼去,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爲秦姬原本就和攝政王……”
“既然明知是謠言,林孺子又何必與那些傳謠言的小人爲伍。”秦婉再也無法忍受這羞辱,冷着臉打斷了林孺子的話。
林孺子不曾想到一直表現得十分恭順的她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噎在那裡不知如何作答。
秦婉則繼續說道:“後宮妃嬪不得干政,太子殿下和攝政王有何恩怨,秦婉不敢妄加揣測,秦婉只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呈上畫作,至於別的,與秦婉無關,秦婉也並不在意。”
提到宴會,秦婉的心下越發鬱結,那幾幅雲圖不僅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呈現在衆人面前,更是被攝政王索要去,說是要呈給皇上鑑賞。
既然搬出了皇上,便是太子殿下也無從推拒,更何況是她。
於是她只能眼睜睜看着那些畫作被攝政王帶走,也猶如一併將她的心剜割帶走。
思及此,秦婉面色愈加陰沉。
孟良娣和林孺子也陷入沉默,氣氛頓時變得凝肅。
幸而玲瓏及時進來,端了茶盞與她們奉上,見她們三人皆不言語,又陪着小心道:“這些是新進的茶,還請孟良娣和林孺子慢用。”
林孺子果真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又說起別的話題,總算將方纔的尷尬化解過去。
或許是秦婉忽然的奮起反抗實在出乎她們的意料,孟良娣和林孺子再未說羞辱的話,兩人又坐了一會兒便推說有事離開了。
看着玲瓏收拾那些杯盞,秦婉撐着額頭又嘆了一聲。
她懊惱自己忍了這麼久,偏生現在沉不住氣。
方纔李良娣和林孺子不曾與她正面衝突,多半還是顧忌着太子殿下,不代表未曾與她結下樑子,只怕後頭惱人的事情還多着。
自從昨天晚上開始,她就整個人都不對勁,彷彿惱羞成怒,原本的隱忍和潛藏都像是被她吃進了肚子裡,簡直無藥可救。
樣玲瓏原本要數落她的,可看着她百爪撓心的模樣,她便什麼也沒說,只安慰般拍了拍秦婉肩,轉身將剩下那半壺未飲完的茶倒了去。
秦婉消沉的在廳堂裡坐到下午。
因昨日失眠了整夜,今日未等到用晚膳,就有些睏乏。
她於是打算早早歇下,卻不想天將黑時,奉化殿前卻熱鬧起來。
一行寺人帶着侍衛來勢洶洶的衝入了殿中,說話就要行搜宮之舉。
秦婉連忙出來,一看那領頭的竟是太子殿下身邊的裴公公。
她於是欠身朝他行禮:“何事竟勞煩裴公公親身駕臨。”
那裴公公揮了揮拂塵,一臉趾高氣昂道:“林孺子今日來奉化殿飲茶,回去後就腹痛不止,眼下已經滑了胎,太子殿下特令咱家前來奉化殿搜宮,以便徹查此事。”
聽聞林孺子滑胎,秦婉心下也是一驚,分明下午看到她還安然無恙,如何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看眼下的情形,顯然太子殿下懷疑是她加害於林孺子。
爲了證明自己的清白,秦婉喚來玲瓏並讓她將今日林孺子飲過的茶拿來給裴公公查驗,玲瓏卻說那壺裡剩下的茶涼了,她就都倒了。
裴公公聽後,冷哼了一聲,隨即對身後的寺人和侍衛道:“都給咱家搜仔細了,立刻動手!”
他話音剛落,那些人便毫不客氣的衝進了殿內,在各處翻找查驗,不一會兒就將奉化殿翻了個底朝天。
面對這樣的屈辱,秦婉也只能暗暗握緊雙拳。
自進入東宮以來,類似的情形已經不是第一遭上演,她的心已漸漸變得麻木,無論對於太子殿下,還是整個秦氏門閥不惜用全族性命守護的這個王朝。
此時,玲瓏卻來到她的身邊,彷彿安慰般握緊了她的手。
原以爲不過就是如此了,再忍一忍就會過去,卻不想他們搜了半柱香的功夫後,一名侍衛竟握着一個香囊自秦婉的寢屋出來,對裴公公道:“從寢屋裡搜出了這個,請公公明鑑。”
裴公公接過香囊,引至鼻子跟前嗅了嗅,而後像是發現了什麼,迅速的將其拆開來,查看了裡面填充的香草後,露出一臉震驚的表情。
他抓起香囊,踱至秦婉面前,用逼問的語調道:“這香囊可是秦姬你的。”
秦婉看一眼,那香囊確實是她前些日子做的,似乎昨日還佩戴過,於是點了點頭。
不想裴公公確認過後,對着身後的侍衛下令道:“立刻把秦姬綁起來,拖下去等候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