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着聲音看過去,只見阿城兩隻手正握在江美儀家的窗戶上,而後變戲法般從口袋裡摸出一根鐵絲來,輕輕扭動了幾下,窗戶便打開了。
還好江美儀家裡的窗戶是落地窗,不然要裝進阿城這樣的大漢,難度就更大了。在我的這個角度已經看不見他了,不過他應該是已經進去了。
不一會兒,門被打開了,阿城從裡面走出來,“進來吧。”
我進去的第一句話便是:“美儀呢?在不在家?”
阿城嘆了一口氣,“她把自己鎖在了房間裡,我已經在客廳電視櫃下的抽屜找到了她房間的鑰匙,我怕打擾到她,還是你去吧。”
阿城不愧是從部隊受過專業訓練的人,無論是從行動能力還是搜索能力上,都不得不讓我佩服。
鑰匙在鎖孔裡轉了一圈,我緩緩地將門打開。
她正把自己包在了被子裡,本來還算是高個子的她此時正蜷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彷彿把自己隔絕起來了,便不會受傷害了。窗簾死死地拉着,整個房間都籠罩在一片黑暗裡。我咬了咬脣,一陣的心疼。
“美儀,我來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該起牀了。”說着我走過去將窗簾拉開,讓陽光照進這個房間裡來。我走到牀邊坐下,純白色的被子高高的蓋過了她的頭頂,放心,愛情帶給你的黑暗,我會換成友情都還回來。喬治的仇,會有人給你報的。
江美儀還是一動不動,我試探性地將被子拉了起來,血……蔓延到我眼裡的……全都是血。
枯草般的頭髮雜亂地鋪在牀上,糾纏着血跡在牀上蜿蜒着。
“阿城!”我瘋了一般叫着正站在門外等着阿城。
阿城一聽到我喊他,立刻跑了進來。不由分說抱起江美儀就往門口走,“走,去醫院!”
我已經記不清我們一路上闖了多少個紅燈了,但是估計阿城的駕照是要重新考了。
“美儀,你別嚇我……”,我心疼的摸着江美儀那張蒼白的臉喊道,眼前已經快要被霧氣遮住了,朦朦朧朧的,看着面前她毫無生氣的樣子,我堅強不起來,哪怕多看一眼,淚水便會決堤。
手術室的燈一閃一滅,就像我此時的心跳,跳一下便會停一拍。在等她手術的這段時間裡,我幾乎是半癱在阿城身上的。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我的面前經過,我已經沒有力氣擡頭去看她是誰了,但是,她又很快地回到了我的視線裡。
“向宛清?”
是劉奕,我擡起頭來,象徵性地衝她點了點頭,牽強的扯開我已經哭到乾裂的嘴脣。“好巧,在這裡碰見你。”
劉奕比我上次看見她的時候又憔悴了很多,現在已然是素面朝天了,“是啊,一凡現在怎麼樣了?恢復的還好吧。”
劉奕笑了笑,“嗯,還好,總算是肯吃飯了,身體也慢慢地恢復了。”
就這樣和她隨意地寒暄了幾句,劉奕便離開了,看樣子是過來這邊打水的。不管是曾經是多高傲多跋扈的女人,都總是會被愛情磨得一點脾氣沒有。因爲愛,所以心甘情願。
但是很快我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沒錯,現在的我已經是另外一個人的樣子了,那麼劉奕究竟又是如何認出我來的?是誰走漏了風聲和她說了這件事情,還是……
我甩了甩頭,現在擺在眼前的是江美儀,這些事情留到以後再說也不遲。
一想到江美儀,我的心立刻就又揪了起來。“阿城,你說美儀會死嗎?”經歷過了太多,我的心已經經不起任何的打擊了。
阿城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得出來他是在心疼我的,“放心吧,我剛剛在電梯上的時候檢查過她的要害處,幾乎沒有損傷。不過至於流血是什麼引起的,這個就要問醫生了。你也別太擔心了。”
“不。”我搖搖頭,阿城的臉開始在我的視線裡變得模糊起來,慢慢地重影成兩個,我感覺我的身子還是軟了起來,絲毫用不上力氣,“不對,我如果在打電話的時候就趕過來,或許美儀就不會幹傻事了。”
阿城可能是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趕緊用一隻手托住我的腰部,“小宛,你聽我說,你現在一定不能激動,聽哥哥的話好不好。”
“嗯,好,我聽你的話。”但是說完這句話之後,我伸出手揉了揉耳朵,爲什麼哥哥的嘴巴在動,我卻一點也聽不到聲音?
“你在說什麼呢?爲什麼只張嘴不發出聲音啊?你大點聲說話,我聽不到。”
世界好像突然安靜了下來,沒有醫院應該有的嘈雜聲,也沒有各種亂七八糟儀器的“滴滴滴”的聲音,我好像來到了一個神奇的世界,周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這是哪裡?難道,我又來到那個相反的世界了?
爲什麼地板在天上,還在轉來轉去?我嚥了口唾液,本能地蹲下身捂住自己的頭,秦漠,你在哪裡,我好害怕。
“我在這裡,你趕緊醒過來好不好……我說過會保護好你的,向宛清,我在叫你呢,你聽沒聽到!你給我起來,現在就起!喂……”
我皺了皺眉頭,是誰在我耳邊這麼吵?好像是秦漠的聲音,忽遠忽近的,秦漠,是你嗎?是不是你在叫我……
秦漠的聲音越來越近,我猛地一下醒了過來。
“太好了,小宛!你終於醒過來了!”
這是秦漠的聲音,永遠那麼有磁性,好像聲音中就帶着某種情愫,只要他的聲音在身邊,什麼事情都會穩妥。
“秦漠,是你嗎?”我試探性地喊道,手心裡還有着他的溫度,我知道他在這兒,就在我的身邊。
我舉在空中的手一下子被抓住,“小宛,我在這。老婆,我在這。”
我舉起另一隻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什麼都沒有,眼前還是一片黑暗。“秦漠,你在哪兒呢?”
“我就在這裡啊,就在你的旁邊。”
我聽不出秦漠這句話的語氣,自然也猜不出他說話的表情,但是我知道,我看不見了。
秦漠好像也看出來我的眼睛出了什麼問題,握着我的手突然緊了緊,“老婆,你看着我。”
我搖搖頭,“我看不見你了。”
是的,我看不見他了。這時我才意識到,我可能將永遠都看不見秦漠那張讓我安心的臉,永遠都看不見允兒活蹦亂跳在我面前喊“媽咪”了,看不見四季變換,看不見這世間的所有一切了。
“小宛,你別怕,我去叫醫生來。”說着,秦漠的手就準備鬆開,我趕緊抓緊了他的手,“不,秦漠你別走,你別離開我。”
我感覺到淚從我右側的臉上滑了下去,無盡的黑暗鋪天蓋地得向我襲來,它像一張巨大的黑色的網般,一口就把我吞噬掉了。
好黑,我快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