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
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兩人像是陷入了對峙之中。
吳蕭忽然犯了煙癮,他點了根菸。
隨着煙霧一起撩起的,是回憶。
在認識傅繁之前,他其實就已經知道傅寒景,或者說,那個時候不少人都是知道這個名字的,畢竟當年傅寒景在律師界一戰成名太轟動,尤其那時他那麼年輕。
真正從聽說這個名字到第一次見面,還是因爲傅繁。
那時他們剛剛在一起,他不知道怎麼做一個男朋友,他的想法很簡單,對傅繁好,不辜負她,不讓兩人分開。
他對她好的方式之一,就是給她補習功課,每到週末,他都會約她到圖書館一起做作業,給她劃重點,給她講解她不會的題目。
一開始,傅繁還很認真,但幾次之後,她懶散勁兒就上來了,她排斥學習,無論他怎麼教,甚至嚴肅着一張臉都沒用,她總能嘻嘻哈哈外加撒嬌混過去。
到最後,他只能由她去。
有一次複習完之後,他第一次送她回家,就是那一次,他見到了傅寒景,他才知道原來傅寒景還是傅繁的小叔叔。
直到現在他都記得很清楚,傅繁見到傅寒景時渾身的刺兒都豎了起來,又跟老鼠見到貓一樣,總之臉上的表情很豐富。
那次,傅寒景只對傅繁說了兩個字——過來,全程他只淡淡睨了自己一眼,接着就把傅繁拎了回去。
那一眼,可以說是冷淡,可以說是警告,也可以說是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而那一眼也讓他感覺到了差距——
男人和男生的差距。
再後來,他和傅繁除了上學的時候能見到面,其餘時間再也見不到,傅繁怨氣很重地抱怨說傅寒景管神經病管天管地還要管她戀愛,每天都由司機接送她上學不說,週末都必須呆在家裡,甚至還動過讓她轉校的念頭。
也就是在這抱怨中,他逐漸瞭解到了傅寒景不爲人知的另一面——溫和下的強勢和冷漠。
起先,他只把傅寒景當成傅繁的長輩,一個年紀差的不多的小叔叔,對於他對傅繁的管教並沒有其他想法,哪怕第一次見面時那一眼讓他心生出了奇怪的感覺。
是什麼時候發生變化的呢?
吳蕭一直都記得,是在一次傅繁甩掉司機一定要他陪她去遊樂場的那次。
傅繁玩得很瘋,一直嚷嚷着很開心,說自由的感覺真好。
看到她開心,他自然也是開心的。
只是……
開心並沒有持續多久。
因爲,傅寒景來了。
他強勢地帶走了傅繁,不管傅繁如何吵鬧都沒有任何商量餘地地把她塞進了車裡,臨上車前,他又看了他一眼。
就是那一眼,讓他終於想清楚了第一次見面時那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麼——
傅寒景看傅繁的眼神很奇怪,那分明是一種……不自知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傅寒景對傅繁不一樣。
當時這種念頭冒出的時候,他其實都自己驚到了,他覺得很荒謬,甚至覺得自己想得太多,因爲畢竟傅寒景是傅繁的小叔叔啊,何況那會兒,傅繁說傅寒景是有女朋友的。
所以,怎麼可能?
只是這種隱隱約約的念頭就此在他心裡生了根。
後來,他知道了傅繁追自己的最初目的,他們陷入了冷戰,那段時間他其實很痛苦也很不甘,除了和傅繁的問題還有家裡的問題壓着他,可骨子裡的驕傲讓他不願輕易低頭。
其實,他不是沒有想過低頭,他很清楚,他喜歡傅繁,哪怕她不喜歡自己,但他放不下她,在經歷過不知道多少次的掙扎後,他決定放下驕傲,去挽回她,給兩人一次機會。
那次,是傅繁的生日。
他知道她請了幾個要好的同學一起唱歌,他從宋思思那知道了地址,他用自己寒假給人做家教存下的錢給她買了一條項鍊準備去那找她。
可他看到了什麼呢?
他看到了傅寒景在幽暗的包廂裡偷親了傅繁……
那一刻,他終於確定,傅寒景對傅繁就是男女之情。
那條項鍊終究沒送出去。
他和傅繁仍舊處在冷戰中。
再後來,他媽媽出事了。
傅寒景……就是在那個時候找上了他。
……
青白色的煙霧緩緩吐出,吳蕭仍舊看着那輛車。
其實這幾年,他雖然刻意不去知道傅繁的消息,但有關傅寒景的消息他都有所瞭解,他知道傅寒景如今是青城第一金牌大狀,知道他在傅繁高考結束後和女朋友分了手,知道這幾年他一直都是單身身邊也沒有出現過女人,等等……
他知道,傅寒景對傅繁勢在必得,他就像一隻等待了很久的狼,傅繁就是他的獵物,或悄無聲息,或正大光明。
而如今,在他高調回了京城那個傅家後,或許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猩紅燃燒到頭,燙到了指尖。
吳蕭回神,低頭看了眼。
可是怎麼辦?
他忘不掉傅繁,這幾年,一直……都不曾忘記。
……
夜,漸漸深了。
一輛黑色的車孤零零地在公寓樓下停了很久。
傅寒景已經抽了第三根菸。
“嗡嗡嗡——”
中控臺上,手機不知第幾次響起。
傅寒景睨了眼,終是拿過接通:“喂。”
電話那端,厲佑霖隨意靠在窗口,一邊笑着玩着打火機一邊開口:“怎麼才接電話?不是說好了一起出來喝酒?人呢?什麼時候到?”
“不來了。”
“怎麼?”
傅寒景吸了口煙,漫不經心吐出:“沒心情。”
厲佑霖愣了下,稍稍一想,他挑了下眉,笑的頗有深意:“說說看,你家傅繁小祖宗又怎麼你了?”
傅寒景沒作聲。
“不說?”
“老三。”
“嗯?”
傅寒景微眯了下眸,問:“如果,我說如果,如果當初趙綰煙沒做那些事,她要回頭,而你也沒有徹底愛上紀微染,你會不會回頭?”
玩着打火機的動作停止,厲佑霖沒有回答,而是忍不住嘲笑:“誰要回頭了?聿琛?不可能,他這輩子就栽在江蔓清身上了。能讓你問出這種蠢問題的,是……繁繁的初戀小男友?怎麼,他回來找繁繁了?”
當時傅繁早戀他也是有耳聞的,畢竟那段時間傅寒景太不對勁了,幾次喝酒臉色也難看的可以,偏偏傅寒景越是管,傅繁就越是叛逆。
手機那端除了呼吸聲再無其他。
厲佑霖忍不住繼續嘲笑:“這就不自信了?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傅寒景?”
握着手機的手無意識緊了下,傅寒景下顎線緊繃,末了,想到會所前的那一幕,他自嘲似的輕嗤一聲:“我該說她年紀還小或許還沒定性,還是說她打小就知道怎麼氣我?”
厲佑霖忽的來了興趣:“發生什麼事了?”
傅寒景沒有回答。
等了片刻,確定挖不出什麼料,厲佑霖嘖了聲不甘不願的作罷,挑了下眉,他才正經回答先前的問題:“不會回頭,因爲沒有如果,紀微染就是最好的安排。就算沒有她,沒有那些事,我和趙綰煙之間也早就沒可能了。”
頓了下,他故意意有所指地道:“你都等了多久了?再不出手,繁繁怕是真要被人搶走了吧?這有時候,顧慮不必太多。不看過去,只看當下,認定了,就別放手。”
不看過去……
傅寒景微眯了下眸,無聲咀嚼着這話。
厲佑霖又說了幾句後通話便結束了,收起手機才轉身,他就看到了紀微染,也不知道在那等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染染……”大步走過去將她摟在懷裡,也不管會不會有人路過,他低頭就吻上了她的脣,直到她快要呼吸不過來才依依不捨暫停。
“老婆,我愛你。”抵着她的額頭,厲佑霖輕笑。
紀微染懶得和他說話,只是睨了他一眼。
就是這一眼,嫵媚不自知,勾得厲佑霖眸色驟暗,呼吸粗沉。
“回去再收拾你。”一字一頓,幾乎從喉骨深處溢出。
……
掛了電話,傅寒景終究也沒有上去找傅繁,哪怕他知道她公寓的密碼。
他只是安靜地坐在車內,又點了根菸慢慢抽着。
樓上,公寓。
一回到公寓,只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傅繁還是沒忍住無聲的流下了眼淚,哪怕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許哭,不能哭,可只要一想到自己看到的那個畫面,她就受不了。
眼淚根本不受控制。
饒是當初她知道江聿琛喜歡的人是蔓清,看到江聿琛強吻蔓清,也沒有現在哭得這麼悶,這麼難受。
一陣陣的鈍痛接連不斷地將她包圍。
到最後,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睛都哭腫了。
安靜的公寓裡,只有她的哭聲迴盪。
良久,她才漸漸緩過那陣鈍痛慢慢停止哭泣。
“嗡嗡嗡——”
就在這時,不知道被她扔到哪去的手機響了起來,鈴聲格外響亮。
傅繁不想接,更沒心情接,可那手機像是不死心似的,在一遍鈴聲結束後又響了起來。
她想從地毯上爬起來去找手機。
可不知道是因爲禍不單行,還是因爲時間太久雙腿都發麻了,一個不小心,身體往前一傾,她直接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