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上午，滿城風雨。
城東，茶室。
霍清隨和夏晚坐在一起，對面，是霍老爺子。
“清隨啊。”手裡拿着他給自己倒得茶，霍老爺子眼中盡是欣慰，看着對面兩人，他忍不住感慨，“之前說要一起喝茶，但爺爺，怎麼也沒想到我們祖孫倆一起喝茶，會是在今天這麼個情況下。”
霍清隨眼眸微動：“爺爺，是我的錯。”
霍老爺子擺擺手，笑得慈愛：“這是什麼話，不湊巧罷了。現在啊，我們什麼糟心事也不提，就喝茶，你們啊，好好陪爺爺喝一次茶，我就滿足了。”
“嗯。”霍清隨聞言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拿起公道杯，再次替他將茶水斟滿。
霍老爺子見狀，滿意點頭。
下一瞬，他擡頭，看向他身旁的夏晚。
“晚晚。”不自覺放柔了聲音，他和藹的叫她。
夏晚禮貌回視：“爺爺。”頓了頓，她又道，“這家茶室不僅茶出名，各式點心也是聞名青城的，您看看，您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說罷，她遞過了菜單。
霍老爺子笑呵呵的擺擺手：“不用，這些啊，就夠了，咱們喝喝茶，說說話就好，聊聊家常。”
“那好，如果您有什麼想吃的，我們再點。”夏晚也不強求。
霍老爺子點頭，像是想到了什麼，看着她的目光愈發慈愛起來，他笑了笑，回憶：“晚晚，不瞞你說，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啊，我對你是有偏見的，當然，當時是爺爺的錯。”
“爺爺……”
霍老爺子笑着打斷她：“那時候，我反對你和清隨在一起，是我太偏執，可是後來，哦，對了，就是我住院那次，你給我送湯，那次啊，你說的話，都對。”
想到那天的情形，他笑的更溫和了：“從來就沒人敢那麼跟我說話，你是第一個，其實那時我就被你說服了，爺爺喜歡你的脾氣，女孩子嘛，就該有這樣的傲氣。”
“爺爺……”夏晚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
霍老爺子目光移了移，落在了霍清隨身上，隨即正了正色：“你和清隨……真得很般配，爺爺也看出來了，你們是真心相愛的，彼此的眼裡都容不下第三個人。”
伸手，他將兩人的手放在一起，輕輕拍了拍：“清隨，答應爺爺，對晚晚啊，好好的，作爲男人，必須一輩子疼自己的老婆，不讓她受委屈，讓她永遠幸福快樂。”
霍清隨看着他，啞聲道：“爺爺，我會的。”
霍老爺子滿意點頭，又看向夏晚。
“爺爺，放心吧，我們會相互照顧彼此。”知道他想說什麼，夏晚微笑着先應下了。
“好……好……”霍老爺子不住的點頭，笑容加深，頓了頓，他想到另一件事，笑着問，“那你們的婚禮呢？打算什麼時候辦啊？爺爺好給你準備準備。還有孩子，趕緊要個孩子，讓爺爺啊，也看到自己的曾孫子。”
孩子……
情不自禁的，夏晚眼中溢出柔和璀璨的光芒。
霍清隨凝視了她幾秒，笑容也跟着溢出：“爺爺，婚禮……還要過段時間，到時候會第一時間通知你，至於孩子……順其自然吧。”
他本想說暫時沒打算要，但想到若是自己這麼說了，恐怕老爺子會念叨，便換了個說法。
果然。
霍老爺子滿意的點了點頭：“好，這樣也好，記住啊，到時候，一定要第一個通知爺爺。”
“放心吧，爺爺。”
“乖。”霍老爺子愈發的欣慰了，看着兩人，他忍不住想囑咐幾句，“夫妻一定要相互扶持，清隨啊，一定要好好待晚晚，她值得最好的。婚禮啊，到時一定要好好辦，讓所有人都羨慕晚晚。”
“我知道。”霍清隨應着，指腹情不自禁的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下。
溫情隨之流轉。
夏晚嬌嗔的小小瞪了他一眼。
霍老爺子將兩人的小動作看在眼中，心中是欣慰的，也是高興的。
“清隨……”
“爺爺。”
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他道：“從你回來霍家，你便和你小叔關係最好，阿崢他……我看他情緒有些不對勁，我年紀大了，和你們年輕人有代溝，有空啊，你找他聊聊，陪陪你小叔。”
霍清隨和夏晚對視了一眼。
他們都很清楚，霍崢的情緒不好是因爲誰。
說到底，也和他們脫不了關係。
“嗯。”斂眸，霍清隨應下。
霍老爺子還想說兩句，想想還是算了。
端起茶杯，他喝茶，沒有說話。
良久。
霍老爺子纔有些苦澀的打破這份安靜：“清隨，東庭的事，霍家……已經給出了交代，等這兩天剩下的事徹底瞭解，爺爺……就會出國了，除非你要辦婚禮了，否則……爺爺大概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霍清隨終是動了動脣，嗓音有些沉：“爺爺……”
霍老爺子搖搖頭，很無力，也很無奈，但更多的，是愧疚：“是霍家對不起你，爺爺很清楚，爺爺……一點都不怪你，如果會怪你，你告訴我的那時候，我就會阻止你動手。”
霍清隨抿了抿脣。
“對不起，孩子……”霍老爺子覆上了他的手。
他是真的不怪他，這是東庭欠他的，更是霍家欠他的。
“清隨……”
“爺爺，您想說什麼？”
溫涼的聲音赫然將他打斷。
霍老爺子頓覺臉上發熱：“我……”
霍清隨再次替他倒了杯茶：“爺爺，有什麼話，您就說吧。”
霍老爺子有些汗顏。
可……
掙扎了許久，他到底還是開了口，只是着實不好意思，羞愧到了極致：“清隨……爺爺……爺爺從來沒求過你什麼，今天拉下老臉，想……想求你一件事。”
“爺爺，您說。”
他的態度沒有絲毫的變化，但越是這樣，霍老爺子心裡，越不是滋味。
明明是自己說好不提的，但……
唉。
他長長嘆了口氣。
良久，他重新開口，聲音很低很沉：“東庭……他既然觸犯了法律，就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霍家……不會再管，你父親……也召開了發佈會道歉，總歸是霍家虧欠了你。只是……”
像喪失了勇氣一樣，霍老爺子猶豫了很久，才擡頭，沒有底氣地說道：“爺爺……只求你一件事，你奶奶她……畢竟年紀大了，當年的事，她……能不能……不要起訴她？她……”
“爺爺。”
聲音驀地止住，霍老爺子心頭狠狠一跳。
“清隨……”
“爺爺。”霍清隨神色未變，淡淡的說道，“我可以答應你，只要霍東庭的事，霍家不要插手，日後交給法院公正處理。”
霍老爺子一喜：“當然！你父親……已經在發佈會上說明了，東庭……”
“我不會暗地裡對他做什麼，大可放心。以及，霍家的繼承權，我也不會要，盛世，儘管拿去，霍家的任何東西，我都不會要。”
“清隨！”
霍清隨繼續：“從此以後，我和霍家再無關係，自然，您還是我爺爺，小叔還是我小叔，僅此而已。”
霍老爺子徹底怔住，越來越強烈的自責和後悔也隨之將他包圍：“清隨，其實你……”
“霍氏現在腹背受敵的情況，的確是我做的，但之後霍氏會如何，能否重新回到巔峰，或由誰繼承，我都不會管，看霍氏的能力。”霍清隨無謂的勾了勾脣。
有些話，他沒說，也沒有必要。
區區霍氏，他的確看不上眼，他想要的，他給的了自己。
“清隨……”霍老爺子神色更加複雜了，最終，他苦笑，“其實壽宴那次，爺爺……就打算把霍氏給你的，東庭他……但我也知道，你從來就沒把霍氏看在眼裡。”
手有些顫顫巍巍的，他下意識想拿住茶杯。
許久。
他張了張嘴，盡是嘆息：“清隨，對不起……”
霍清隨沉默的搖了搖頭。
霍老爺子還想說什麼。
“咚咚咚——”
敲門聲在此時響起。
餘叔推門進來，有些擔心：“老爺子，醫院那邊來了電話，夫人她……”
醫院……
霍老爺子大概知道是什麼事了。
他嘆了口氣。
“爺爺，我們送您，您出國那天，我們會來送您。”霍清隨作勢就要站起來。
霍老爺子擺了擺手：“不用，有司機和你餘叔呢。”
他看着他，忽的想到一件忘說的事。
猶豫了片刻，他到底還是問出了藏在心中的一件事：“清隨，你跟爺爺說實話，你……你是不是……一直恨你的母親？”
他說的輕聲，甚至是小心翼翼，然而話音落下的剎那，包廂內的氣氛還是變了變。
霍清隨默不作聲，眸色很暗。
看到他的樣子，霍老爺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和你父親……”斟酌了片刻，他微微嘆口氣，“你不應該恨她，她的確很喜歡你父親，但……她沒有插足你父親的婚姻，當初知道阿嶸和君陶要結婚這件事後，她就放棄了，只是……”
有些懊惱的閉了閉眼，其實他是有些難以啓齒的。
畢竟，牽扯……
“當初，你母親……是被人算計了，所以纔會和阿嶸……”沒有完全說明白，但他知道，他懂的，“你母親啊，她其實很愛你，否則，她不會……不會生下你。清隨，你……”
“爺爺，別說了。”捏着茶杯的手不自覺用力，霍清隨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