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麼？
厲佑霖扯了下脣角，突然間，他很想抽根菸，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想聽真話？”他反問。
厲母莫名有些緊張。
“……嗯。”
“恨。”
他的話音落下，厲母不由嘆息。
果然……
“你……”
“不是恨他作爲一個父親沒有盡責，而是作爲一個丈夫，他讓我覺得不恥。”
厲母呼吸一滯。
厲佑霖定定看着她：“這就是我的實話，我從小就沒有父親，雖然你會時不時的告訴我，如果他還活着會有多愛我，可……我沒有感覺，不期待也不羨慕，因爲我有你，你沒有讓我覺得沒有父親是多遺憾的事，而且，我被你教得很好。”
他們母子之間很少有這樣的對話，多半時候都是她被他氣到，拿他沒辦法。
但現在……
厲母忽然覺得心尖像是有什麼劃過，形容不出來的感覺。
“佑霖……”
舌尖抵了下後槽牙，厲佑霖笑了笑。
然而話鋒一轉，他笑容不再，語氣也變得冷漠起來：“正因爲我知道你對我付出了多少，對那個人又有多想念，所以我還是挺恨他的，他讓你傷心了。”
酸澀初涌，厲母竟覺得自己有些想哭。
下一秒，手被握住，溫暖涌入她的血管，讓她不再覺得冷。
“媽。”厲佑霖握着她的手，另一隻手則小心翼翼輕柔的替她擦掉眼角的一滴淚，“別再難過，那種沒有擔當的男人，不值得你再想，忘了他。”
厲母搖頭。
厲佑霖見狀眸色微暗，聲音也沉了幾許：“媽。”頓了頓，他又問，“告訴我，今晚發生了什麼事？你是不是去見他了？”
厲母知道他是誤會了，連忙再次搖頭，想了想，又點頭：“我是見他了。”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幽暗一下染滿厲佑霖的眉眼。
“說什麼了？”他的聲音又冷了很多，隱隱約約還有不屑和恨意在其中。
厲母感覺得清清楚楚。
她擡眸，認真地看了眼他的輪廓，越看，還是覺得那雙眼睛真像，她想，她還是慶幸的，至少她的兒子沒有像他那樣沒有擔當。
“我問你恨不恨那個人，其實我也恨，怎麼可能不恨呢？當年我們雖然是商業聯姻，可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我也的的確確從小就喜歡着他，得知能嫁給他的時候，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開心。婚後的那兩年，我一直覺得啊，我是最幸福的女人，沒結婚前，你外公外婆寵我，整個穆家都寵我，結了婚，丈夫疼我愛我，公公婆婆也待我如親生女兒。”
她笑了笑，眉宇間再沒了恨意，有的只是平靜。
厲佑霖看着，心中竟是說不出的晦澀。
厲母衝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後來他出事，我有那麼一段時間，真的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他太寵我了，都把我寵成一個小孩了，可後來也就好了，我想，我還有你。這些年，我因爲他，長居國外，對你愧疚，可始終抵不過自己的自私。”
她停頓了下：“昨晚……所有的美好和堅持都被打碎，我看到了這些年自己就是一個笑話，我是真恨。可我兒子說得對，那種沒有擔當的自私的男人，不值得我傷心難過。我可是穆喬啊，穆家的掌上明珠，青城厲少的母親，怎麼可能會被這種事打倒？”
說到最後的時候，她的笑意徐徐展開，那是一種釋然。
“兒子，放心吧，我沒事，所有不好的都過去了，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我不會再留戀，我會開始新的生活，爲自己而活，我也不再是厲夫人，而是我自己，穆喬。”她反過來拍了拍厲佑霖的手。
從此，她是穆喬，也只是穆喬。
厲佑霖深深看了她幾秒，而後嘴角也微微上揚。
他也瞭解他的母親，自然知道她真的看開了想通了，說的是真心話。
“嗯。”他微的挑了挑眉，笑道，“你好穆女士，重新認識一下，我是你繼承了一一半高顏值的兒子，厲佑霖。”
“去你的。”穆喬作勢拍他的手，很是嫌棄的吐槽，“這麼大的人了，還沒個正形？就你這樣，微染喜歡你纔怪，不跑纔怪。”
厲佑霖：“……”
穆喬忍不住越小越得意。
笑了會兒，她停下，岔開了先前的話題，正色說道：“昨晚我不夠冷靜，所以忽略了很多事，包括今晚，如今想想，不對勁的地方很多。”
厲佑霖也收起了笑。
穆喬一隻手搭在書桌上輕叩了下：“昨晚我知道他還活着，是一封郵件，當時打擊太大，所以情緒失控了，後來知道他在哪，也是一封郵件，關鍵……就在這兩封郵件上，我陷害……”
“我已經讓清隨查了。”厲佑霖淡聲說道。
“誰？”
“談老三。”
“談老三？”
“嗯，一個和我有過節的傢伙。”厲佑霖不屑的輕扯了下脣角，“當然，他還沒那麼大本事，是他背後的人。或許，和你懷疑的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人。
“你也懷疑那個叫時瑾的？”穆喬脫口而出。
懷疑麼？
厲佑霖笑了，懶懶掀脣：“媽，如果我說，她就是這一系列事的幕後主使呢？”
穆喬有些迷糊：“一系列事？”
“你不是問了賀舟我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他跟你說了吧？”雖是反問，但厲佑霖也不是要等她回答，“那次香港，染染被綁架，明面是和周嚴有關，但實際上，是談老三動的手，當然，談老三後面還有人，只不過藏得太深，我查了很久都沒查到什麼。”
“那怎麼……”
厲佑霖笑了笑，吐出幾字：“媽，太多的巧合，就成了刻意。”
穆喬眉頭皺的更緊了。
“香港那事，對染染來說，是一個定時炸彈，一個把柄，一旦被有心人爆出去，她要承受的，不止是名譽受損，還有她的心理狀況，這是巧合一。”
厲佑霖雖然嘴角噙着笑，但那笑意，絲毫沒有達到眼底，反倒凜冽得很：“巧合二，我剛和染染領證，一分開，就有了問題，她因爲那些緋聞，差點要和我離婚。”
穆喬一聽，忍不住瞪他一眼：“要離婚也不是你自己作的？”
“媽。”厲佑霖無奈失笑，“但那些緋聞可是別人強加給我的，你忘了，和我傳緋聞的是誰？”
“時瑾？”
“嗯。”
“那……”
“巧合三，我離開香港回來之前，我和染染的關係雖說沒有很大的進步，但至少我敢肯定她不會離婚了，可就在我要去接她回來的時候，她有了緋聞，我和時瑾的緋聞又出來了，還有……那個人的出現。”
穆喬覺得事情越來越清晰了，她突然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所以……”
厲佑霖點頭：“我還懷疑，顧言那個未婚妻出現的酒店那次，也是被她刻意安排的，否則，哪有那麼巧的事，記者及時出現，監控也壞了？”
輕呵一聲，他繼續：“本來我還沒那麼快懷疑她，是她自己暴露了自己。”
穆喬明瞭。
不多時，她嘴角也隱約溢出了點笑：“今晚她救了我，當時她認出我的時候，我就覺得有點奇怪，所以沒有拒絕，跟着她去了她的家，我想，我大概猜到她想做什麼了，你呢？”
“嗯。”
穆喬點了點頭，但隨即，她又想到另一件關鍵的事，忍不住的，她用異樣的眼神將厲佑霖上下打量了一遍。
厲佑霖莫名被她的眼神看得發毛。
“媽，你幹什麼？”
穆喬沒有回答，而是反問：“看起來她針對的是微染那孩子，一般來說，針對一個女人，很多情況都是爲了一個男人。所以，該不會……你之前對她始亂終棄過吧？所以她因愛生愛，就是要破壞你和微染？”
厲佑霖嘴角抽了下。
“我猜對了？”
“我以前沒見過她。”厲佑霖連忙打住，“不過，我已經讓賀舟查她了，今晚應該就會有答案。”
頓了頓，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笑了笑：“說起來，我還要謝謝她。”
穆喬不解：“謝她？”
厲佑霖但笑不語。
穆喬最容不得這個兒子跟自己打啞謎，正要問清楚，忽地就想到了另一件事，一時間，她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兒子。”
“嗯。”
穆喬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微染……手上的那個胎記，你還記得麼？當時我跟你說，她就是當年救了你的那個小女孩。”
厲佑霖直覺有事：“怎麼了？”
“那個時瑾……同樣的位置，有一個同樣的胎記，她說，小時候救了一對母子，還被蛇咬了。”
片刻後。
“我知道了，我會讓賀舟查清楚。”厲佑霖面無表情道。
穆喬看懂了他的意思，於是沒有再繼續，而是開始趕人：“行了，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我也沒事了，你快回去吧，早點把微染追到手纔是正事。”
那嫌棄的眼神……
厲佑霖無奈：“行，那我先回去，媽，你早點休息。”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看着你就恨鐵不成鋼。”
厲佑霖：“……”
穆喬最終也沒提今晚爲什麼會和厲又風周伊見面，厲佑霖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也就沒有再問，起身，他離開書房回臥室。
推開門，他卻沒有看到紀微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