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很快趕來。
一番檢查結束,已是二十分鐘後。
但最後的結果是,紀微染……誰都不見。
“她想休息。”程川最後走出來說道。
夏晚哪裡肯信?
備受煎熬了一路,她想陪在微染身邊。
“給她點時間吧。”霍清隨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壓低聲音哄道,“她剛醒來,精神也沒恢復,讓她一個人靜一靜,我們先回去,讓周姨煲個湯,你也做點她想吃的再送來,好不好?”
夏晚目光沉沉地看着緊閉的門,最終妥協。
“……好。”閉了閉眼,她深吸口氣轉身,餘光瞥見厲佑霖,她想說什麼,最終也只是冷硬的移開了視線,又發脾氣般把霍清隨的手甩開了。
擡腳,她大步離開。
“晚晚!”霍清隨知道她心裡不好受,連忙跟上,只是他到底還是多看了眼厲佑霖。
兩人很快離開。
“厲少……”賀舟看向沉默了一整晚的厲佑霖,心情愈發不好受,“不如……您回去休息下吧?洗個澡再來見太太。”
厲佑霖沒有作聲。
從始至終,他的一雙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扇門。
“厲少……”
“你回去吧。”厲佑霖終於出聲,只是連續兩晚的不眠不休,不止他的臉色看起來很差,聲音也沙啞到了極致。
賀舟知曉勸不動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剩下的話嚥了回去,換成:“我先去給您買點早飯。”
說話間,他看了眼同樣默不作聲在這等了一晚的江聿琛,猶豫兩秒後轉身先離開。
很快,走廊裡只剩下厲佑霖和江聿琛,以及江聿琛找的兩個保鏢。
兩人仍是像極了對峙。
“我想見她。”厲佑霖看着江聿琛執着地說道。
江聿琛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我也說了,不可能。”
胸口的沉悶早已蔓延至全身,厲佑霖呼吸困難,心更是一陣陣的絞痛。
“就算……”他自嘲,每個字都說得格外艱難,“她要跟我離婚,聿琛,你要知道,這也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任何人都沒資格插手,我要聽她親口說,否則這個字……我不會籤,我也不會走。”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他的眸色暗如潑墨,濃到無法稀釋。
江聿琛薄脣緊抿成線,久久沒說話。
他始終沒有讓開。
時間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
中途,穆喬和阿珊來了。
穆喬猜到紀微染不想見任何人,尤其是她和厲佑霖,所以沒有強求,只是託護士把她親自熬好的營養湯和其他適合紀微染吃的東西送了進去。
之後,她就走了,沒有看厲佑霖一眼。
再然後,便是到了中午。
夏晚和霍清隨去而復返。
一個上午,除了在裡面照顧的護士,以及中途又來查看過一次的醫生,紀微染誰也沒見,包括聞訊趕來的楊蘭。
夏晚心裡難受,強忍着敲了門。
“微染……”
她叫了她一聲,聲音很低。
門,在下一秒開了。
夏晚一顆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微……”
“霍太太。”護士認識了夏晚,爲難的嚥了咽喉,猶豫着出聲,“紀小姐說……讓厲少進去。”
空氣像是靜滯。
從夏晚出現,到她敲門,厲佑霖的眼睛就沒離開過那扇門,此刻冷不丁聽到自己的名字,聽到染染肯見他了,這一瞬間,他只覺自已的一顆心直接飄上了雲霄上。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欣喜。
但……
這種欣喜也不過只持續了短短兩秒。
從雲端重重跌落,那種感覺,比拿刀剮他的心還要疼。
他了解她。
她的肯見,不是他想要的。
而是……決絕的要分開。
這種預感,在他走近病房的那一剎那就清楚感覺到了。
四目相對。
她的眼中只有……冷漠。
心臟如同被撕得鮮血淋漓又扔進了鹽水中,很疼。
可厲佑霖比誰都清楚,再疼,都抵不過她承受的那些。
他只要一想到昨晚她躺在手術室,一想到……
“染染……”嗓音沙啞到無法形容,他看着她,嘴脣顫抖,“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空氣中似乎都染上了令人窒息的因子。
紀微染看着他,放在被子下的手無意識的緊攥在了一起。
她仍是保持着神色淡淡,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在經歷了昨晚,此刻再看到他,她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
疼麼?
疼啊。
怎麼會不疼呢?
不管她之前承不承認,可現在,她不得不承認,她早在不知不覺中就愛上了這個男人。
是愛,不單單是喜歡。
因爲愛,所以纔會失望,纔會……受傷。
可是,這份愛,如今她要不起了。
她也不想再要。
傷口處還有些隱隱作疼,紀微染強忍着,一字一頓冷冷開腔:“離婚吧,離婚協議書我已經讓江聿琛打印出來了,我不會要你一分財產,簽了那個字,走出這扇門,往後我不想再看到你,永遠都不想。”
每一個字,都堪比一塊巨石,重重的砸在了厲佑霖本就鮮血淋漓的心上。
呼吸粗重,雙眸幽暗,他低吼反駁:“我不會簽字!我不會答應離婚!”再開口,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是受傷,也是乞求,“就算要判我死刑,是不是也要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他眼裡的哀痛,紀微染看得清清楚楚。
呼吸愈發困難,指甲隨之更加用力的掐入掌心中,她開口,更加的決絕冷漠:“我不想聽。”
“可我要說!”
隔着兩步的距離,明明不算遠,甚至很近,可厲佑霖覺得,他快要抓不住她了。
“第一次帶趙綰煙去新加坡,是爲了找方伯的前妻,因爲我想把趙綰煙留在那,讓他們照顧,但方伯的前妻沒有答應,我沒有對你說實話,是我的錯。”
他死死地盯着她,深怕自己一眨眼面前人就消失不見。
“昨天……我說過我會徹底解決給你一個交代,我的確是打算去找趙綰煙,我想把她重新送回療養院,但路上,陸禹……告訴我,她不配合治療甚至偷偷跑到了天台,她……”
明明是描述,可紀微染覺得,畫面是那麼的清晰。
心一陣陣的疼,她冷冷回視,幾乎是從喉骨深處擠出的幾字:“不用說了!”
厲佑霖沒有停,不僅如此,他擡腳朝她走近。
“也就是在那時候,我接到了方伯前妻的電話,她改變主意了,願意照顧趙綰煙,但需要我親自把她送去新加坡並且籤一份協議,所以我纔會再帶着她出國。”
一句話說完,他已走到牀邊,只要他伸手,他就能和往常一樣摸上她的臉。
而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
可……
她躲開了。
冷漠。
決絕。
排斥。
強烈的心絞痛在這一刻襲來,差一點,厲佑霖就支撐不住。
再開口,他的聲音已無法用任何一個詞來準確形容:“我幫她,不是對她還有情,只是因爲方伯一個臨死的老人最後的懇求。一開始隱瞞,我是怕你誤會,怕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倏地,剩下的話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彷彿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要解釋的時候,他沒有給,如今,再多的話,她都不需要了。
“染染,我對她……”
紀微染突然就笑了。
“染染……”
“厲佑霖。”笑意一點點斂去,冰涼重新蓄滿她的雙眸,紀微染打斷他,冷聲又冷情,“我看到你書房裡她的日記本了。”
厲佑霖胸口驟然窒悶!
“我……”
被子下的手緩緩將牀單攥緊,紀微染別過了臉,不想再看他:“抱歉,我偷看了她的日記本,偷看了你們之間的秘密。”
“那不是……”
“別說是你。”指尖泛白,深吸口氣,紀微染繼續,“就是我一個外人,看了她的日記,字裡行間……都沒法不感動,我都看的出來,你自然也是,她是真的愛你,只是那些年不自知。她崩潰,是因爲沒了你和你們的那個……”
孩子兩字,她終究說不出口。
緩緩的,她強迫自己轉過頭重新對上他的視線:“聽說過一句話麼?叫……青城,誰不知道厲少深愛趙綰煙多年?”
這番話,無異於是她親手在自己心口上刺傷了一刀又一刀。
但,還不夠。
“厲佑霖。”將他的五官最後看在眼中,隨即又一點點的逼着自己在腦中抹滅,她開口,“我不怪你,昨晚的事,誰也怪不着,所以,你不必覺得對不起我,也不必覺得是你造成的,因爲……”
每一個字,她都說得很輕很淡,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要說出這些,尤其是接下來的話,對她而言,多疼。
可再疼啊,她都必須承受。
手背上的青筋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明顯,胸腔悶得疼的讓她差點就發不出聲音,可她還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出了違心話:“因爲……這個孩子,我本來也……不想要,我去醫院,只是爲了約時間……”
“紀微染!”
哽咽的聲音失控響起。
紀微染覺得,她疼得……就快要死了。
“你不是說你愛我麼?既然愛我,那就簽下那份協議,我們離婚,放過我,成全我,也成全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