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希醫院。
一見程川出來,身體緊繃了不知多久的賀舟一個箭步衝過去,抓着程川的手臂急吼吼詢問:“厲少怎麼樣?!”
程川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賀舟又急又慌:“程川!”
“死不了。”冷哼一聲,程川摘下口罩,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嫌棄,“喝酒喝到胃出血,外加發高燒而已,小事兒,正主都不急,我們急什麼?”
賀舟:“……”
程川抽回自己的手,語氣說不出的無奈:“不過,他要是再這麼折騰一回,到最後吃虧後悔的可是他自己,明白麼?”
有時男人間說話,無需說得透徹就能彼此明白。
賀舟聞言眼神複雜的往他背後看了眼。
他怎麼不明白?
關鍵是厲少啊……
好一會兒,他才嘆氣沉聲說道:“送厲少來醫院的路上,厲少……一直在叫太太的名字。”
程川一點也不意外,甚至還唯恐天下不亂的笑了笑:“你現在去聽,他還叫着呢。”
賀舟頓時心生煩躁。
須臾。
他心中已然有了決定:“我去找太太,求她……來見厲少。”
“她不會來的。”
腳步倏地停頓。
賀舟轉身,煩躁更甚:“那怎麼辦?她和厲少之間有誤會!只要……”
“沒有隻要。”程川晃了晃手指打斷他,“她的脾氣,你應該多少也瞭解吧?再者,別說她不會來,你連見都見不到她。行了,我得去休息一會兒了,有事叫我。”
說完他就走了。
“程川!”
賀舟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眉頭緊皺。
他不信!
可……
果然如他所言,他真的見都見不到紀微染。
爲了不打擾她晚上休息,他特地等到了第二天早上過去,甚至還帶了早飯,但還是被門口的兩個保鏢攔在了門口。
賀舟又氣又急。
然而一想到昨晚厲少昏倒時的難看臉色,他還是逼着自己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緒,想了想,他索性對着門口直接喊道:“太太!厲少昨晚出了事,現在還昏迷不醒,他一直在叫您的名字,您能不能去看看他?”
沒有迴應。
深吸口氣,他繼續:“太太?!”
他確定裡面是聽得到自己的音量的。
可,不管他喊多少聲,不管他說什麼,裡面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十分鐘過去了。
失望蔓延,賀舟一顆心漸漸下沉。
下意識的,他往前走了步,很想直接衝進去。
“太……”
門,突然就開了。
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視線中。
賀舟驚喜:“太太,您……”
“無論他有什麼事,我都不會去見他,麻煩你幫我轉告一句,他什麼時候簽了協議,我們就在民政局見。”
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嗓音清冷的鑽入賀舟耳中。
他身體頓時一僵。
“太……”
“以後叫我紀微染就可以。”睫毛微顫,紀微染再一次打斷他,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他的事和我無關,我不想見他,也不會見他。”
說完,她就要關上門。
“太太!”一顆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顧不上保鏢的阻攔,賀舟飛快向前,脫口而出,“您誤會厲少了!他和趙小姐真的沒有事!當時沒有及時告訴您,是怕您誤會!我一直跟在厲少身邊,我知道的清清楚楚!太太,您……”
剩下的話,直接堵在了喉嚨口。
只因……
紀微染的神情。
那是一種怎樣的神情呢?
賀舟覺得,他形容不出來,像是被傷到極致而有的心死,又像是悲涼,還有些說不出的其他意味。
倏地,他驚醒,想到了她和厲少那個沒有緣的孩子。
“太……”
賀舟張了張嘴,再也發不出聲音。
“咔嚓!”
門被關上。
閉着眼,紀微染背靠着門,久久未動,只是垂落在身側的兩隻手無意識的緊握成了拳。
他昏迷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沒關係的,更不能……有關係。
……
厲佑霖有意識醒來的時候,入眼的是滿目的白,白到莫名讓人心涼,空氣裡還飄着些許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道。
搖了搖腦袋,昨晚昏過去前的畫面斷斷續續冒了出來,但其中最爲清晰的,卻是……夢中夢到的紀微染。
太真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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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到彷彿她真的在自己身邊,真實到……他差點沉淪其中不願醒來。
“咚咚咚——”
恍惚間,他聽到了不疾不徐的敲門聲。
一顆心驟然被提到半空中,他一下就想到了紀微染。
是她麼?
明知不可能,但奢望還是迅速蔓延至了全身。
口乾舌燥,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門口方向。
“進來……”
門開的剎那,所有的希望和期待落空。
氣氛微變。
厲慕周和他對視了幾秒,這才關門走進去。
沒人說話。
他能清楚感覺到厲佑霖周身散發出的冷意,儘管他沒有再看自己一眼。
其實最開始的兩次見面,是不這樣的,那時候他看自己不過是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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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
心緒翻滾,一時間,他喉間晦澀。
“身體怎麼樣?”他問。
“死不了。”
一陣沉默。
半晌,厲慕周才重新開口,這一次,他沒有再迂迴,而是選擇了直入主題:“我來,是有兩件事,想請你幫忙。”
厲佑霖瞥了他一眼,忽的嗤笑:“呵……說說看?”
雖然是笑着的,但那笑意,絲毫沒有達到眼底,反倒薄涼冷淡得很。
心中有不知名的滋味蔓延,厲慕周無聲嘆息,對上他的視線:“我知道邢星是你派去保護紀微染的,但她現在受了傷,我會照顧她,等她好的差不多了,周安的電影也結束,我想帶她離開,希望……你能放行。”
頓了頓,他到底還是加了句:“我找她很多年了,我喜歡的人是她,當年或許不確定,但這些年,我怕確定了。而且,也是這兩天我才查到,我和她之前還有其他的牽扯。”
他沒有明說,但厲佑霖幾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
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有其他的牽扯,很多時候,這種牽扯不是牀上關係,就是還有……孩子。
孩子……
他想到了他和紀微染的,想到了……紀微染的心死。
眸色一下變得黯淡,胸口也有些呼吸不過來,厲佑霖沒說話。
心,疼。
一隻手無意識的緊握成拳,他掀脣,聲音沉到極致:“她若是肯跟你走,我自然放行。”
他的嗓音變化,厲慕周自然也聽出來了。
“謝謝。”他神情複雜。
說罷,他沒等厲佑霖再開口,徑直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
厲佑霖瞥了眼。
手機。
下一秒,一段對話飄出。
“你叫厲佑霖是吧,我找你。”
“……”
“……很簡單,把紀微染讓給我們慕周就好,這樣也不會阻礙你和那位趙小姐的事。”
錄音在這裡結束,之後再無。
但厲佑霖清楚記得,之後他還說了幾句話,而之前的對話裡也有刻意的停頓。
生在豪門,有些手段他自然也見過。
心頭溢出層層冷笑,他看向厲慕周,眉宇間盡是陰鷙:“別告訴我,這段‘錄音’給紀微染聽過了?!”
氣息,懾人。
厲慕周動了動脣,最終還是點頭承認:“對不起,我不知道……”
“滾出去!”
氣氛再度變化,氣壓也隨之變得極低。
厲慕周沒動。
“這件事,我會親自找紀微染說清楚,我母親那邊……我也會給你一個交代。”身體越來越僵,喉結滾動,他看着厲佑霖,最終說出了藏在心裡很久的一句話,“哥,對不起。”
是對不起他母親當年的插足從而造成他從小沒有父親,也是對不起他母親心生惡意在他和紀微染的問題上加重一筆,更是對不起……
“我……”
寒意懾人,厲佑霖冷笑將他打斷:“我媽只生了我一個,滾。”
厲慕周眸光一下變得黯淡。
沉默僵立良久,他終是轉身離開。
只不過在手觸及到門把的時候,他到底還是開了口,把一直以來的話說了出來。
門關上。
一直等在外面的助理見狀迎了上來,壓低着聲音問:“老闆,您沒事吧?”
厲慕周目光沉沉,情緒有些難熬。
“老闆?”
“幫我訂張儘快去美國的機票,通知公司準備開會,你留下來,照看好她,直到我回來。”厲慕周開口,聲音很沉。
助理一愣:“老闆?您這是……”
“照做就是。”
“……好。”
助理沒再說什麼,應聲之後便拿着手機去安排事情了。
厲慕周在原地站了很久,忍住了想抽菸的衝動,但沒忍住回頭再看一眼病房的動作。
沒人知道,一直以來,他在心底是真的把厲佑霖當大哥,當前行的榜樣。
不過,他想,就算說出來也沒人會信。
又不知過了多久,醫生和護士匆匆趕到,厲慕周這才離開。
病房內,厲佑霖全程面無表情。
胃裡的不舒服時有時無,可他想,再不舒服,都比不上心口的疼。
染染……
每默唸一次她的名字,那種疼痛和窒悶就會加深一分,到最後,幾乎讓他窒息。
……
時間如流水。
一晃,一週過去。
住了多久的院,厲佑霖就失眠了多久,且在一週內,除了賀舟和溫墨宸,以及每天來查房的程川,他再沒有見到其他人,更別提……不可能出現的紀微染。
只是每次有開門的聲音,他都會心生期待和奢望,可門開後,無一例外有的只是失望,而那些失望一點點的累積,最終無窮無盡,折磨着他的身心。
“咔嚓——”
又是一聲門開的聲音。
明知不可能,但厲佑霖還是條件反射地看了過去,直至看到賀舟的臉,他才又一次死心,但他沒想到,和這一次死心一起來的,還有難熬的心絞痛。
“厲少,剛剛得到的消息,太太……已經出院了,之後她會在家調養,只不過,她……現在在南園……搬東西,太太要……離開南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