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後的上午十點,列車抵達y省省會,顧湛宇開了一個高級休息間,讓雲卿暫時休息。
隨行的醫生隨時給她量體溫,注意着她的身體狀況。
進酒店後,護士又給雲卿泡了一個藥澡解乏。
y省的太陽很大,沒有下雨,房間開了輕度的冷氣,雲卿注意到走廊守衛森嚴,且不是昨晚那批跟上火車的面孔了。
他在途徑的每個地方都安插了人嗎?
雲卿坐下來,護士打開了電視,她自己吹頭髮。
吹風機的聲音很響,雲卿的注意力本來也不在電視上,中間關了一下開關,電視的聲音才放大傳進耳畔。
“下面來關注國內消息,s市昨日下午,著名顧氏集團大廈門口發生了蓄意傷人事件,受害者系顧氏原董事長以及s市上流社會名媛某白姓女士,白女士腹部中刀,傷及子宮,顧氏原董事長傷及隱秘部位,目前兩人傷勢均顯重度……令人咂舌的是,有目擊者稱,傷人者疑似顧氏現任總裁?目前公安局正在立案,着手開展調查……”
咔擦的一聲,房門旋開。
顧湛宇薄脣勾着笑意進來,喊她。
雲卿的視線卻在電視上一下子迴轉不過來。
顧湛宇扭頭,看向電視。
雲卿扭頭,看向他。
男人修長的身軀三兩步走到電視前,啪的一下關上,皺眉問,“誰打開的?”
“……我。”護士嚇得,聲音很小。
顧湛宇揮手,護士立刻放下梳子,從雲卿的身邊站開。
餐桌就在牀的一邊,男人走過去,神情並無異常,手裡提着精緻的餐盒,他額頭上有一滴汗,潤着冷漠的眉宇,悉心地打開所有餐盒,食物偏素,香味不濃,他還衝雲卿笑了笑,“特地問了,適合懷孕初期的味覺,快吃吧。”
“湛宇……”雲卿的眼神擡起,必定是要問的。
顧湛宇坐下來,襯衫袖子隨便紮起,拿筷子吃飯。
吃了幾口見她不動,細眉微微擰着,他的聲音沉而輕,沒有什麼波動,“你處在我的位置,你只怕也會動手。”
“你太沖動了。”
“他們該死。”
“可這樣,你怎麼辦,公安局立案了。”
“顧耀成有個習慣,醜事很會遮掩,他不會鬧大。”
雲卿張張嘴。
他的眉宇懸起一股冷然,“很小的事,別想了。更不會波及你,我會處理,下午還要趕路,吃了飯盹一盹兒,我守着你嗯?”
雲卿不知道有這樣的事發生,不是怕波及自己。
他彷彿像是撤退前的肆意妄爲,行爲有些反常,回到十幾歲衝動少年的模樣了。
她心裡隱隱有些擔心,終究不想他毀了自己。
……
第二天晚上,兩人已到四川境內。
這一趟,顧湛宇沒有買機票,一是雲卿懷孕吃不消空中顛簸,二是專走小路,繞一繞更安全。
但是雲卿的擔心卻不是多餘的。
雖然顧湛宇但凡休息住酒店,都不給她開電視了,給她配備的臨時手機也斷掉了上網套餐。
但某次雲卿去了一趟衛生間,回來的路上聽到客棧老闆在放電視,又聽到了一些新聞。
由顧氏大廈門前蓄意傷人引發的對顧湛宇個人的關注,公安廳果然有查到工地案件裡他的蛛絲馬跡。
即便雲卿還他舊情,讓雲逸銷燬了u盤裡他的部分,但可能查出的還是會查出。
出發前,雲卿爲什麼不想讓他跟着離開?就是因爲公安局可能在查他。
他一旦離開s市,又是很突然的離開,公安局會認爲他是畏罪潛逃,他留在s市會有應對措施,可他現在捨棄了一切財富人脈地位。
雲卿回到客棧房間的時候,顧湛宇還在門外打電話。
門外是個庭院,這是川中一個小城,景色很美,月光很靜。
顧湛宇壓低了帽檐,打電話的聲音更低,雲卿眼神複雜,曉得他必定是在處理什麼。
他想撇開那一切,可現在看來,根本撇不開。
這個電話沒有打多久,許是察覺到她的注視,顧湛宇很快回來,那個手機他已經扔掉,屬下又給他一個新的。
他什麼也不肯說,對她寵溺如常。
夜晚,他睡在她的房間,她睡牀,他睡沙發,他對她寸步不離。
月色西移,雲卿終於問道,“行程過了三分之一了,你可以告訴我,打算帶我去哪裡了嗎?”
顧湛宇在黑暗中翻個身,“你這麼聰明,看路線就看出來了,再往下是哪裡?我覺得你會喜歡山秀水清,寧靜致遠,你想要與世隔絕,我都考慮到了。”
雲卿微微閉眸,她曉得是哪裡了。
顧湛宇雙手枕上後腦,長腿搭着足踝,晃了晃,鮮衣怒馬般有些興趣盎然,“大生意我做過了,興頭沒了,沒帶什麼錢出來,手上的兩千萬算我這些年爲顧氏的工資。那裡有我幾年前買的地,現在湖上別墅已經造好,你去住就是了,我守着你,做點小生意,做什麼好呢?藥材或者珍稀類,聽說有意思,卿卿,好不好?”
他的嗓音清沉如夜,斷斷續續,未來的構造都在裡面。
雲卿翻個身,閉上眼,手指輕輕擰住牀單。
可他半夜卻出門了。
清晨五點多,雲卿被他吵醒,他穿着衝鋒衣回來,帶着些霧的味道,這裡臨山。
他買了早餐,神色不若昨晚興致翩翩,有些沉默。
吃完了後,他對雲卿說,“我們可能要臨時改變一下路線,目的地不變。”
雲卿拿着勺子的手一頓,擡頭幾乎立刻要問,是不是警察問過來了?
他彷彿看穿她的心思,冷眸黝黑,“不是警察,但我處理那些事時,可能打電話泄漏了信號,我覺得像是有人暗中跟蹤,不是大事,別擔心別擔心……我會保護好你,先按原定路線,今晚再看情況。”
雲卿點點頭,不知道是誰跟蹤?
但她心裡隱隱有猜測。
這一趟的危險,也是必須要經歷的。
……
從她的火車離開,到現在爲止,三天。
這三天,秦律看着那個男人一切似乎如常,配合審訊,並且完畢。
工地案件正式洗脫他的嫌疑,放他回家了。
可他不回家。
秦律不知情,他回醫院接了個非他不做的手術,手術完就接到沈青曄的急救電話,說二哥不回豫園,搶了他的車鑰匙在公安廳門口直接開走了,嚇得沈青曄不知所措,還是季斯宸開悍馬在大馬路上越道,才緊急跟上去。
說二哥先是去了一趟北仁醫院,在急診科的走廊裡來回走了十來遍,靠着一面牆很久,不知道是在幹什麼?
秦律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想來想去,北仁醫院是雲卿原來工作的地方,或許,他是不是在那裡與雲卿相遇的?
那時候兄弟幾個在他身邊的,好像是沈青豫比較頻繁。
秦律一個電話打給沈青豫,果然,沈青豫的答案是,那時候老太太溫棠身子不適,二哥剛從美國回來,身邊還沒帶包子,老太太想小外孫了,二哥去看他,跟他從療養別墅出來的路上,沈青豫想慫恿二哥去看男科,才走了那條走廊。
當時撞到了一個靠着牆哭的發暈的女醫生,二哥還撞掉了人家的名牌。
那個女醫生,就是雲卿。
沈青曄聽完弟弟的話,抽了根菸蹲在走廊的邊沿,再也不去阻止那對着牆壁靜默無聲的男人。
他的額頭抵着牆,緩緩地從西褲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東西。
沈青曄細細的看,可不就是那種別在胸前的名牌。
原來,二哥竟初次見小嫂子時,就撿起來藏着了,藏到了現在。
後來,沈青曄跟着他終於離開北仁醫院,他還是不回家,去了一趟小傢伙們的幼兒園,抽了根菸,身影修長在那青天白日下,對着幼兒園的大門長久凝視。
沈青曄和季斯宸對視幾眼,心中紛紛意會難言,恐怕這個地點,也是和雲卿相遇初初相遇的地點嗎?
他們再問沈青豫,沈青豫點頭:當時小云雲的侄女,蘇桃也是這個幼兒園,可能同時接孩子的一個下午,遇上了。
陸墨沉把煙掐了,微微闔上眼睛,似乎遮擋日光。
可一片片的黑影裡,他似乎還能感覺到與她拿錯手機,後來還給她時,觸摸到她掌心的溫度,細嫩綿綿,香香柔致,他有逆着陽光仔細看她,但她看不清他的臉,她匆匆走了,可能感覺到他在背後的視線,包臀裙下的身姿走動的不自然。
那時候,她常常是一身黑白,穿那種扎腰的小腳褲,或者素冷的長裙,淺口鞋露出的腳背,分外白皙。
一張瓜子臉,那麼小,頭髮在陽光底下,是柔棕。
傍晚時,他們跟着他,他去了她的診所,站在一樓面診室的窗前,望着那張她的辦公桌,一眼萬年,也不知多久。
到晚上時,他就去酒吧了。
酒吧是沈青豫的,他不坐,也不點單,徑直衝進了一間男廁,趕走了所有人。
沈青曄和季斯宸有些咂舌,和沈青豫的電話乾脆不掛斷了。
電話裡,沈青豫小聲說,“這男廁應該是二哥和小云雲第二次見面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