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祗園精舍的鐘聲,鳴響着諸行無常;沙羅雙樹的花色,映出了盛者必衰……”我用單調而毫無抑揚頓挫的枯澀語調,詠唱着《平家物語》開頭的那段歌謠,卻引得臺下那羣無聊人士紛紛鼓掌。
這是在爲了學園祭排練節目,一年六班準備的節目正是《平家物語》——當然不可能是整個故事,只是開頭的平忠盛(平清盛的父親)帶木刀上殿的那段罷了。
扮演平忠盛的是外國留學生布雷夫,說實話我實在看不出這個洛克財團的小開究竟哪裡長得像平清盛了——他既高大又帥氣,年少多金、爲人正派,偏偏性格木訥內向,怎麼看都和矮小雄辯、文武雙全的平忠盛完全相反——但觀衆們偏偏就是認賬……
“真是無語啊!”扮演天皇的春日嘆了口氣,看着躲在角落裡面結結巴巴背臺詞的佈雷夫搖頭,“和也,你覺得他能行嗎?”
這個……我覺得很有難度……
佈雷夫這傢伙,完全沒有表演才能啊!
“究竟是誰提出讓他來扮演主角的?應該讓那個傢伙來給他特訓纔是!”
遺憾的是,我們不可能讓那個混蛋給他來特訓,因爲那個混蛋要負責學生會的工作。
學生會書記,一年級學生七條天空,我們班的副班長。
出身富家、教育良好、品行端莊……但骨子裡面是個極其喜歡湊熱鬧和製造熱鬧,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對於一個普通的學生會——不需要和各種各樣酷似黑社會、恐怖分子、僱傭兵、終結者、外星侵略者、異次元魔獸……這類東西戰鬥的普通的學生會——來說,書記的工作是非常重要的,尤其北高這種大型學校,學生會的書記更是整個學生會工作的重中之重。
我們可以想象一個喜歡睡覺的學生會長,可以想象一個遊手好閒的宣傳部長,可以想象一個整天忙着夜晚巡邏的執行部長,卻無法想象一個不成天埋頭於案牘之間,和無數文案打交道的學生會書記。
每一個活動,每一個審批,每一個議案……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備檔,而所有的資料都需要整理。
因此,就算我想讓出這個餿主意的七條自己來把木訥到甚至有點結巴的佈雷夫調教成允文允武的平忠盛,北村會長也絕對不可能答應。
算了……想這些也沒意義,何況……
“反正也不用我們教他背臺詞,你擔什麼心啊……鳥羽天皇殿下~”
正說笑間,我突然覺得似乎有誰在遠處注視着我們。
回頭朝着那邊看去,卻是學校中的一片樹林,即使我這麼好視力的人,也沒辦法看到樹林裡面的景象。
“怎麼了?”春日見我突然沉默,疑惑地問。
我搖搖頭,回了句“沒什麼,那邊似乎有學生在吵架——可能是樹林後面吧,不過現在已經沒聲音了,或許只是聽錯。”。
以我對她的瞭解,這樣的說法,是最不容易引起她好奇心的。
雖然我相信自己的直覺,但沒必要在毫無根據的情況下讓春日擔心。
在隨後的學生會活動時,我藉口要陪其他人去買些東西,打了個手機,讓春日先回家。
晚上六點,我獨自一人來到了樹林裡面。
“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有什麼事情,總之我已經來了。”我大聲說,“別藏頭露尾的,這一天裡,我都感覺到你在這裡窺探——你究竟打算怎麼樣?”
聽不到回答,只有風吹樹葉沙沙作響。
雖然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但我卻不敢掉以輕心。
我的眼睛能夠在黑暗中視物,也能看到常人看不見的鬼魅之類,可這並不代表我就什麼都能看到,又或者那個傢伙並沒有隱身的能力,只是藏在我注意不到的角落裡面——就像傳說中的忍者那樣。
何況,經歷了剛剛過去的那個夏天之後,我已經不再懷疑世界上那些不可思議的存在——皆神村裡面死了那麼多人,這可是血淋淋的證據啊!
“你不出來嗎?那麼我走了。”等了幾分鐘,始終不見動靜,我嘆了口氣,作出離開的姿態。
不遠處的地面突然輕輕地震動起來。
就在我的注視中,原本空無一物的地面上浮現出了一塊彩色的不明物,它劇烈地扭動着,漸漸凝固成一張白紙。
說“白紙”其實也不怎麼正確,從它頂端繫着的綢帶看來,這其實應該是一張書籤。
它的正面和普通的書籤並沒有區別,簡單樸素,印着花朵的圖案,看起來就像隨處可見的那種,似乎只是某人順手從書頁中抽出來的,但它的背面,卻寫了三行漢字:
孤立世界
鑰匙
一年時間
這十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
字跡很端正,清秀明晰、筆畫結構堪稱完美,足以成爲書法課上硬筆書法的範本。
——我在哪裡見過這樣的字跡!
不對……我認識的人裡面,沒有書法這麼好的……
但我肯定見過這樣的字跡,而且經常見到,非常熟悉!
“哈羅~作業借我抄一下,昨晚又跟不知哪裡竄出來的怪物大戰一回,沒來得及寫啊……”
“你會不及格的。”
“反正習慣啦,但至少得把作業及時交上去,對吧?”
“距離上課還有三分十五秒。”
“靠!趕快趕快!”
……
“謝天謝地!終於及格了!”
“你應該感到羞恥啊!居然要朋友替你答題——也真虧了是他,換別人絕對沒辦法模仿你那狗啃體的書法!”
“沒辦法啊,我對學習之類的實在很不拿手……”
“你的運算能力相當於地球人標準值百分之四百三十一點五,記憶能力則爲百分之一千一百六十三點七,綜合智力超過任何一名諾貝爾獎獲得者。”
“大哥!您不能拿你的標準來要求我啊!我把腦筋都用在修煉和戰鬥上了!”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你是猿猴嗎?”
“我是武道家,不是音樂家!”
……
“咦?你把這張紙拿給我幹什麼?”
“情書。”
“喂喂!”
“我覺得寫得很差,請你幫忙潤色。”
“嚇我一跳……不過,你確定找我幫忙潤色?說實話,我對於文學方面可是一竅不通,情書什麼的更是從來沒寫過,很缺乏自信哦……”
“就實際成績來看,戀愛方面你是權威。”
“你什麼時候學會吐槽的?還是這種面無表情的方式……”
“實話實說。”
“……我一點也不感到高興……”
……
“這個是——你的小說?這麼快就完成了?”
“是。”
“還特地打印出來嗎?真是辛苦了……”
“手寫的。”
“……呃,你的書法真好——和也,你得跟着學學!”
“爲什麼又扯到我啊!跟這傢伙比書法?那得有相當於超時空要塞主計算機的頭腦纔有可能啊!”
“不要爲自己的懶惰找藉口!你有空也該多看看書纔對!”
“整天捧着精裝書的人有一個就足夠啦……”
“人類早已過了使用武力解決問題的時代,現代社會是以智力和才華決定一個人的價值的,頭腦纔是關鍵!”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可以去做拳擊手……”
“在那之前,先用足夠的知識把你的腦子填滿,省得連高中都沒辦法畢業!”
……
“天啊!這老師究竟講的是什麼啊?爲什麼我一句都沒聽懂?”
“我還以爲沒聽懂的只有我一個呢……”
“你聽不懂是正常的!但我都聽不懂就很不正常了!”
“看開一點吧,人生總會遇到不如意的。”
“我纔不要你這傢伙來安慰啊!”
“給。”
“這是……筆記?!你也會做課堂筆記?!”
“你應該用不着這個吧……就算是相對論,對你來說應該也毫無難度啊……”
“這是給你們用的,我覺得或許對你們理解這幾個公式會有所幫助。”
“太感謝了!你真是好人啊!”
“……我並非通常意義上的‘人類’,所以這句話是無法成立的。”
……
這些記憶很混亂,亂七八糟的,零碎不堪。
但不知爲何,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好,彷彿心中的某塊空缺被彌補了起來。
和往常一樣,當我想仔細回憶細節的時候,這些突然而來的記憶就又突然消失,只留下細微的痕跡。
我低下頭,看着那張書籤。
孤立世界
鑰匙
一年時間
送這張書籤過來的那個人究竟是誰?他又想告訴我什麼事情呢?
唉!你既然能送一張書籤過來,難道就不能在上面多寫一些字碼?這書籤雖然不大,但好歹也能寫個一百來字吧,如果字體小一些,二三百字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只有一百字,也足夠把很多事情說清楚了啊!
這區區十個字,除了讓我看得一頭霧水之外,什麼用處都沒有啊!
環顧樹林,那種窺視的感覺已經消失了,大約那個人把書籤送來之後就離開了吧。
我搖搖頭,拿着書籤,翻來覆去看了半天,最後鬱悶地長嘆一聲,將它放進襯衫左胸的表袋。
或許……等晚上回去之後,找春日一起研究研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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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讀者看不懂這一卷嗎?那隻能怪《涼宮春日的消失》出得太遲。
乘着劇場版最近放出,這一章也同步更新吧。
不知道和諸位的猜測,是否差距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