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馮澤的令牌在手,馮若昭三人順利通過了兩道山門的守衛查驗。天王殿前,又遇到一隊守衛和幾名東宮值守太監。問明瞭三人身份和來意,又再次驗看了一番之後,其中一名太監笑道:“可巧,馮將軍正陪着太子在大殿上誦經禮佛,實在不宜打擾。倒是廣陵王在後面院子裡休息,不如直接先去那裡。”
馮若昭道:“多謝公公指點。”當下問明瞭方向,便直接繞過大殿,徑直向後面的羣房去了。
佛光寺規模頗大,且又是背山而建,臺階極多。馮若昭被菊霜拉着,秋水抱着畫匣,三個人哼哧哼哧走了半天,好不容易纔來到了廣陵王宇文赫所在的休息之處。
向守在外面的侍衛和太監再一次表明身份來意之後,值守太監道:“你們暫且在這裡等候,待我去通傳一聲。”
過了一會兒,那太監出來道:“廣陵王正在休息,請姑娘將東西交給我即可。”說着,便要上前來接過秋水手裡的畫匣。
馮若昭伸手一攔,“不行,我答應了我哥哥,要親手把這畫交到廣陵王手上的。他若正在休息,不方便見我,我就在這裡等一會兒也無妨。他若不想要這畫,也可以,只要說一聲,我就把它再帶回去,也不算什麼。”
值守太監愣了愣,笑道:“馮姑娘倒是較真。”
馮若昭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還得麻煩公公再去說說。”
哼,自己哼哧哼哧爬了幾百級臺階,巴巴地跑來給他送東西,竟然連個人影都見不到,也太小看人了。
那太監無奈,只得又進房去。過了約摸一刻鐘,纔有一個圓圓臉眯眯眼的小胖子跟在他身後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神情倨傲地往馮若昭面前一站,“我人在這裡了,東西呢?”
馮若昭有點失望。
廣陵王,多好聽的一個封號呀。在她的想象中,應該是一個粉裝玉琢的萌娃小正太,可是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顏值完全不及格的傢伙,而且一開口就暴露了他熊孩子的本質!
失望歸失望,該有的禮數還是要的,“拜見廣陵王。”
熊孩子鼻孔朝天,擺擺手,“別瞎拜了,趕緊把畫拿來。”
馮若昭徹底無語,只得道:“秋水,拿過去吧。”
見太監接過了畫匣,小胖子看也不看馮若昭一眼,也不說話,直接轉身就走了,留下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地站在那裡。
熊,真熊!馮若昭腹誹。真不知道馮若晟是怎麼做到的,居然能跟這樣的熊孩子談得來。
雖說皇子皇孫天生就有倨傲的本錢,可是從小便有專人負責禮儀教養,要求比國公府的教引嬤嬤們只高不低。與人交往的時候,最起碼的禮數是絕對不缺的,哪怕心裡再怎麼討厭這個人,面上的客套還是照樣會有。
更不用說,像馮若昭這樣,第一次見面,而且是幫人來給他送東西,居然這樣對待她,真的是太無禮了。
不過,說到底只是一個六歲的小男孩兒,自己嫩殼老心的,跟他計較什麼呢。想到這裡,馮若昭釋然一笑,對菊霜和秋水道:“好了,任務完成,我們去玩了。”
她並不知道,就在旁邊的房中,隔窗有一雙亮若星辰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視着她,饒有興趣地觀察着她的表情和舉動。
這雙眼睛的主人也不過六七歲,膚色白淨,五官清俊,正是馮若昭所希望看到的那種粉嫩超萌小正太的模樣。然而,此時他的眼神中,卻充滿了與他年齡並不相符的複雜,彷彿經歷過漫長歲月,隱藏了無數故事。
房門吱呀作響處,小胖子走了進來,身後的值守太監將畫匣放在案上,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小胖子笑嘻嘻地向窗邊的小正太道:“別看了,人家都走了,快過來瞧瞧看是什麼好畫。”
小正太鬆開手中一直輕輕摩挲着的雙魚玉佩,讓它仍舊垂掛在腰間。然後,慢慢地走近案前,臉上似笑非笑,“只說讓你不要太熱忱就好,怎麼倒擺起架子了?”
“嘿嘿,”小胖子咧嘴一笑,兩隻眼睛眯成了兩道縫,“好不容易纔有個機會冒充你一把,當然要擺擺架子咯。”
原來,這位躲在屋內的小正太纔是真正的廣陵王宇文赫,而小胖子卻是他的表兄加伴讀金磊。
金磊打開畫匣,瞥了宇文赫一眼,又笑嘻嘻地道:“我也是搞不懂你了,自己不願意見她,要我去,我去了吧,只不過略狂了點,你又替她委屈。你到底是討厭她呢,還是喜歡她呢?”
宇文赫眸光一挑,“與你無關。”
“好好好,無關,無關。”金磊笑呵呵地說,他比宇文赫年長兩歲,又一向好脾氣,是以並不在意,只小心地將畫卷放在案上慢慢展開,隨即便被吸引了,臉上不禁露出一絲驚訝來,“咦,這是那個知乎君的畫?”
宇文赫低頭細看,只見那畫上畫的是幾個農人在田間耕作的景象,明明用的是最傳統的水彩筆墨,卻又透着些西洋畫的感覺。整個畫面自然質樸,又力量十足,不管是畫中那頭拉犁的耕牛還是正揮動鋤頭的農人,不同姿勢彰顯出動靜虛實,彷彿隨時破紙而出。
宇文赫道:“這位知乎君的畫向來與衆不同,我從未見過有第二人如他這般畫畫的。”
“單看所畫的內容就很是不凡了,”金磊笑道:“以前單知道有畫山水、畫花鳥魚蟲、畫仕女、畫神佛,沒想到還有像這樣畫田間農作的,倒也生動有趣。”
“沒錯,”宇文赫伏案又細細地看了一回,擡起頭道:“我收藏的他的另一幅畫,你上次也看過了,也是極有氣韻的。”
想起那副母親抱着孩子乞討的畫,金磊不禁連連點頭,“是,那幅畫一看就讓人心酸。”
宇文赫感嘆:“雖是太平盛世,依舊有路邊凍死骨,我每每看到那畫,都覺得心情沉重。你看這畫裡,農人耕作,何其辛苦,到頭來只是勉強溫飽,一遇到天災,便無可謀生,只能外出乞討甚至賣兒鬻女,又何其悲慘。”
金磊撫掌大笑:“你纔多大點兒,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就跟朝堂上的那些個老頭子似的。就算要考慮天下蒼生,也輪不到你。”
宇文赫目光一凜,面上卻微笑起來,“那是,只是一時看到這畫,胡亂發些感慨罷了。”
“反正你也醒了,這會兒倒沒什麼事做了,”金磊眼珠子骨碌碌一轉,“要不,我們偷偷溜出去,到廟會上逛逛去?只作尋常打扮就是了。聽說廟會上有很多好吃的,我們也去嚐嚐,你說好不好?”
宇文赫笑道:“早知道你會這麼說了,看到你連衣服都備下了,我若說不好,豈非要令你失望?不過,我們也不必偷偷摸摸地去。一早我就已經求過了父親,他也準了,只要求多帶些人護衛着罷了。”
金磊大喜,在宇文赫的肩頭重重一捶,笑道:“這纔是好兄弟呢!”緊接着,他小小地吃了一驚,使勁地甩了甩自己的手腕,自言自語道:“咦,我的手怎麼有點麻麻的。”
宇文赫輕按着自己肩頭,不滿地瞪了他一眼,“用這麼大力,捶得我肩膀生疼,活該你自己手也疼。”
兩人當即換了衣衫,又帶了一二十名護衛,讓他們或明或暗或遠或近地圍守在二人身邊,然後一起奔寺外廟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