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喜院裡用了一頓美味的晚飯,馮若昭大讚了一通馮添的手藝,這才起身告辭。
馮添叫丫頭拿了個小包裹出來,笑眯眯地對馮若昭道:“這次上京來,也沒帶什麼好東西。你曾祖母怕你路上冷,特意託我帶了件衣服給你,這個季節穿最合適不過了。”
馮若昭打開一看,原來是一件白狐皮斗篷,燈光映照下,狐毛潔白似雪,隱隱地銀光閃爍,十分美麗。
她連忙含笑道謝,一旁的馮若星卻嘟了嘴,嬌嗔道:“曾祖母偏心,怎麼單給妹妹這樣漂亮的東西!”
馮添哈哈一笑,“要不然過幾天,你跟我們一起去濟南府,保管有好東西給你。”
馮若星躲到姐姐背後,做了個鬼臉,“什麼鄉下地方,我纔不要去呢!”說完,拉着馮若晴便走。聽到妹妹這話馮若晴一臉尷尬,勉強向馮添行了禮,就被強拉着走了。
馮若晟向馮添致歉:“二妹妹一向口無遮擋,叔祖千萬不要怪她。”
馮添笑呵呵地擺手,“無妨無妨,她一個小孩子,我怎麼會跟她計較。”
馮若晟和馮若昭一起從冬喜院出來,走不多遠,卻見馮若晴正站在那裡和馮若星說話,語氣都有些不善的樣子。
見兩人過來,馮若晴氣哼哼地道:“哥哥來得正好,你來評評理,剛纔星丫頭說什麼鄉下地方這種話是不是不對?”
馮若晟還未開口,馮若星已經不服氣地辯駁,“本來就是鄉下地方嘛,再說那又不是我說的,是祖母說的。”
馮若晟哭笑不得:“祖母什麼身份,你什麼身份?在叔祖面前說那種話,沒大沒小,毫無教養。如果讓祖父知道,看他會不會饒你?!”
馮若星小聲嘀咕了一聲,“什麼叔祖嘛,明明是——”
“夠了!”馮若晟打斷了她,生怕她說出那些難聽的話語來,“白天要去叔祖那裡套近乎的是你,現在口出惡言的也是你。難道你都是衝着人家的東西去的?一沒遂你的意,就這副嘴臉……”
馮若昭在一旁有些聽不下去了,微一屈膝,“哥哥姐姐慢聊,我先走了。”不待三人答話,便急急忙忙地離開。馮若星這個熊孩子,如今連她自己姐姐和兄長都看不過去了,早晚要吃大虧。
回到秋香院,韓氏見了她便笑着說道:“傍晚時,菊霜來過,偏巧你不在。”
“哦?她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事,”韓氏道:“就是聽說咱們回府了,特意過來磕頭的,還送了幾個荷包來。”
馮若昭笑道:“我誇過菊霜荷包做得好,她還惦記着呢。”
韓氏拉了女兒到炕邊坐下,低聲問道:“聽菊霜說,廣陵王的奶孃認了她做乾女兒,是你求過王爺了?”
馮若昭搖了搖頭,“我跟王爺從沒說過府裡的什麼事,怎麼會爲這事求他。想來是他自己不知道從哪裡知道的。”
“不是就好,”韓氏略微放心,“廣陵王身份尊貴,他的人情能不用還是不要用,欠下了可不好還。”
“嗯,我知道。”馮若昭答應着,又將那白狐裘拿出來給韓氏看了。
韓氏撫着那軟軟的狐毛,笑道:“曾祖母還未見你的人,就賞這麼貴重的東西給你,可見是真心相待。”
馮若昭卻有些鬱悶,“可惜被二姐姐看到,又犯紅眼病了。這幾天我還是不穿了,省得刺激她。娘先幫我收着,回頭去了濟南府再穿。”
韓氏一時不明就裡,聽女兒說了詳細情形,不由得輕嘆道:“星丫頭到底還是個小孩子,看見好東西就想要,說話也不甚委婉。左右不過這幾日,你且忍一忍,不要招惹她。”
馮若昭無奈地一笑:“我哪裡敢招惹她,她不來招惹我就謝天謝地了。”
韓氏又道:“你三叔祖這次來京,帶了不少禮物來,給我們也分了一些。我尋思着,我們這次去,府裡肯定有年禮帶去。不過,我們自己也得給那邊的親戚準備一些見面禮纔好。你幫我一起想想,最好呢,是一些花費不甚高又相宜的。”
馮若昭知道,雖然遭賊以後祖父馮澤私下貼補了些銀子給她們,可如今既要準備出遠門,又要去韓府走親戚,還要準備去濟南那邊的禮物,韓氏手頭必定是有些緊巴巴的。
她一邊嘴上答應着韓氏,一邊心中暗暗盤算,得想法子弄點什麼生財之道纔好,不然光指着每個月那點月例,一旦有點特殊情況,很容易就會陷入窘迫的境地。不過如今馬上要去濟南,這種事一時也急不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從長計議了。
晚上她躺在牀上,不免又想到,雖說做生意掙錢的行動不能馬上實施,但是前期的市場調研和評估規劃的工作還是可以先慢慢做起來的。而且說起來也巧,正好有一個生意人的代表馮添在自己面前,何不先跟他了解學習起來呢?
第二天早上起來,練完武、請完安、吃過早飯,馮若昭帶了小半罐茶葉過去冬喜院找馮添聊天。這茶葉還是在瞻淇莊的時候宇文赫給她的,據說一年出產不到一斤,在貢品裡也算是珍稀之物。
見她來訪,馮添有些意外,卻也欣喜,對她笑道:“巧得很,前兩天下雪的時候,我從那梅花樹上收了一罈子雪水,配這茶葉倒好。”說着,便叫丫頭去取。
一時,器具材料俱備,兩人往炕上一坐,開始煮水泡茶,談天說地起來。一晃到了中午,馮添又親自下廚,煮了個鍋子留侄孫女吃飯。他手藝媲美大廚,馮若昭也不客氣,吃得酣暢淋漓,大呼過癮,最後撐得肚皮滾圓,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回到秋香院裡,與韓氏打了個招呼馮若昭便往炕上橫着一躺,準備休息一下。忽然見韓氏身邊炕上堆了一小堆各種皮子,隨口問道:“娘,這些皮子是哪兒來的?”
一問之下,韓氏的神情顯得有些尷尬,“是……你大伯孃送來的。”
馮若昭奇怪,“大伯孃送這麼多皮子給我們做什麼?讓我們帶到濟南府去的?”
韓氏遲疑了半晌,方吞吞吐吐地道:“你大伯孃拿了這些皮子來,換你那件狐裘……”
馮若昭腦袋一炸,噌地一下子跳了起來,“你不會給她了吧?!”
韓氏咬着脣,彷彿犯錯的孩子般低下頭去,“你大伯孃苦苦相求,我……我就給她了。”
“娘,那是我的東西!你怎麼也不問我一聲,就給她了?!”馮若昭氣得臉都白了,聲音也有些發顫。
韓氏從未見過女兒氣成這樣,一時慌了神,忙急急地解釋道:“你大伯孃說,你二姐姐想那狐裘想得厲害,哭鬧了一夜,她怎麼勸都沒用,實在是沒辦法——”
馮若昭突然暴怒起來,她打斷了韓氏的話,“有辦法沒辦法那是她們自己的事!二姐姐三天兩頭欺負我,我好不容易有點好東西,她就想要。明明是我的東西,就因爲她看上了,就得讓給她嗎,憑什麼?”
“昭兒,昭兒……”面對女兒的怒氣,韓氏手足無措,“畢竟是一家人,這一次就算了吧……”
馮若昭在炕邊坐下,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雙脣緊閉,默不作聲。韓氏望了她半晌,也不知道女兒究竟在想什麼,心中忐忑,忍不住又輕喚她:“昭兒……”
此時的馮若昭怒氣漸平,頭腦慢慢冷靜了下來,想了想,正色對韓氏說道:“狐裘本身事小,我也不是說一定要穿這樣東西。只是娘你有沒有想過,這狐裘是曾祖母賜我的第一樣東西,說得明明白白,是怕我去濟南府路上冷穿的。”
“如今被二姐姐拿去,回頭見了曾祖母,我該如何交待?若說是我自己想着給人的,一則是欺騙她老人家對長輩不敬,二則也會傷了曾祖母的心,叫她覺得我輕狂涼薄。若說是二姐姐強行要去的,曾祖母又該怎麼看待二姐姐呢?”
聽了這番話,韓氏不禁躊躇起來,弱弱地道:“這麼說,我是做錯了?”
馮若昭淡淡地迴應:“是大伯孃她們有錯在先,她們不該來要,娘你也不該給。”方纔她生氣,固然有一半原因是爲着馮若星母女的自私無理,而另一半原因卻是爲着韓氏不尊重自己擅作主張。
韓氏愁眉不展,猶疑着道:“可如今已經給出去了……怎麼辦纔好?”
馮若昭長睫低垂,掩去眸中一抹冷利,輕聲道:“我再想想,讓她們再還給我就是了。”見韓氏惶惑不安的樣子,又有些於心不忍,便湊到韓氏面前,握住她手柔聲道:“方纔我一時氣得急了,說話衝了點,娘千萬別往心裡去。”
韓氏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怎麼會呢。原是娘做錯了,讓你爲難,還把你氣得那樣。唉,早知道我該心腸硬一點,一口拒絕的。”
馮若昭不失時機地洗腦,半撒嬌半認真地說道:“娘可要記住了,以後有什麼事,但凡與我有關的,都別急着作決定,和我商量以後再說。別人若問起來,你只管往我身上推就是。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凡事多想想,商量商量再作決定,總歸穩妥些。”
韓氏點頭稱是,其實她也還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腦子不太好使,方纔被馮若昭一說,更加覺得自己行事欠考慮。原本她很是擔心這件事導致母女間存下芥蒂,至此把話都說開了,雖然見識了一把女兒的脾氣,但心中卻安定了不少。
想到馮若昭剛纔的話,韓氏又問:“那現在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們把狐裘還給你……是不是要我去找你大伯孃,只是不太好開口……”
馮若昭瞧她十二萬分扭捏爲難的樣子,明白這種事情對韓氏來說,實在太有挑戰性,指望她怕是沒戲。於是,她笑了笑,說道:“我先想想,倒不急在這一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