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來之前曾經被宇文赫提點過,在讀書的事情上要充分尊重馮若昭本人的意願,蕭先生略一思索,便說道:“這些書原本主要是爲了啓蒙認字的,背不背的倒也不是很要緊。如今,你既已認得許多字,可以開始學《四書》了,同時《詩經》也可以學起來。這兩樣都是初學必讀的。”
四書五經是儒學經典,但凡讀書之人沒有不讀這個的,韓氏對這樣的安排自然沒有什麼意見。馮若昭亦表示贊同,卻又忍不住問道:“蕭先生,如果我還對醫藥之道感興趣的話,您這邊是否可以教我?”
蕭先生略有些意外,想了想便迴應道:“醫藥之道我只是略通,姑娘若有興趣學,帶你入門應該沒有問題。若再要深入些,家傳的鍼灸之術頗有些可取之處,也可教給姑娘。”
想起宇文赫的囑託,她頓了頓又道:“此外,古琴、圍棋和畫畫,我也粗通一些。若是姑娘想學的話,也是可以的。”
聽蕭先生說可以教這麼多東西,馮若昭喜不自勝,“先生真是太厲害了,這些我都想學。您幫我排個課表,我們一樣一樣都慢慢學起來吧。”
韓氏也替女兒高興,忍不住地眉開眼笑,想起一事又對蕭先生道:“過幾日我和昭兒便要去濟南府過年,先生是否與我們同行?”
蕭先生頷首道:“這個我知道,來之前廣陵王曾與我說過。我想,如果方便的話,我和阿琇自然是要跟着姑娘走的,姑娘到哪裡我們就到哪裡。如果不方便,我們在府中等着也可以,只是怕耽誤了姑娘的學業。”
韓氏聽到這話,愈發歡喜無限,滿口地答應着:“先生太客氣了,你們能一起走,我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馮若昭也笑着說道:“是啊,有了阿琇,我在路上也有伴兒玩了,這樣更好了。”她拉了阿琇的手,“是不是這樣?你想不想和我們一起去濟南府?”
阿琇甜甜地一笑,“自是想的,只要妹妹喜歡,我願意一直陪着你。”
“那就最好了。”馮若昭回應,接着有些好奇地問,“你多大了?”
“我七歲啦。”阿琇有些不好意思。她先天略微不足,自出生起便在掖庭長大,身量竟與比她小二三歲的馮若昭差不多。
這時,韓氏又向蕭先生道:“先生初來這裡,過幾日我們又要一起出遠門,不如這幾天就不用上課了,索性多歇幾天,等到了濟南府老太太那裡再說。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蕭先生微微躬身,正色道:“多謝孺人關愛,只是一寸光陰不可輕。學問之道,重在持之以恆。以我的淺見,從今日下午便可開始上課了。”
韓氏見她態度如此積極,不免更加心生敬意,忙道:“昭兒既拜了先生爲師,課業安排自然由先生作主,等一下吃過午飯,就讓她過去您那邊。”
“好,”蕭先生表示滿意,“那妾身先告辭了,上課之前我還得稍作些準備。”
吃過中午飯,略歇了一歇,韓氏便帶馮若昭到了蕭先生暫居的東跨院,趁着蕭先生與馮若昭商量課程安排的時候,韓氏叫了阿琇到房裡,拿了馮若昭的一套新衣裙給她換上。
阿琇比馮若昭只略高了半寸,穿起這新衣剛好合適,倒彷彿是專門給她做的一般。如今馮若昭在尹國公府地位與先時不同,針線上人做她衣物時更比往日更多用心了三分。因此這套衣裙用料和做工都極精美。
阿琇先前在宮中爲奴,從不曾穿過這樣好的衣物,小姑娘漸知人事,正是愛美的年紀,穿起這新衣分外開心,樂滋滋地跑去展示給自己的孃親看。
蕭先生一見便猜到原是馮若昭的衣服,要女兒脫下來還回去。阿琇撅着嘴低着頭,只是不樂意。
馮若昭忙笑勸道:“我和阿琇姐姐一見如故,一套衣服不算什麼的,只是我的一點心意,先生還是別客氣了。說句不當說的話,我瞧着姐姐原本身上的衣物着實有些單薄,如今穿暖和些也好,天氣這麼冷,萬一受涼了也麻煩。”
蕭先生嘆道:“我只是不希望她小小年紀,爲這些外物所惑,生出可笑可悲之心罷了。”
阿琇急了,上前抱着她的臂膀撒嬌:“娘放心,我不會的。”
“先生說得是,”見阿琇一臉的期待之色,馮若昭十分不忍,笑着幫忙打圓場,“只是這種事情是有回數的,並非天天如此,而且這道理我想阿琇姐姐也明白的,先生不必太過擔憂。”
蕭先生略一沉吟,“罷了,這次就算了,下不爲例。”
阿琇笑顏如花,“我知道啦,謝謝娘。”轉頭偷偷地衝馮若昭感激地一笑。
蕭先生拍了拍她,“你先去外間,把描紅本子拿出來自己寫字去吧,我要給姑娘上課了。”
“我想在這裡和昭妹妹一起聽。”阿琇怯怯地說道,“王爺不是說了,讓我當妹妹的伴讀嗎?”
蕭先生笑道:“今日我並不準備講書,我要先給你昭妹妹梳理一遍她前面學過的東西,把課表落實清楚。你在旁邊也幫不上忙,反倒礙事兒。”
阿琇哦了一聲,這才向馮若昭說道:“昭妹妹,那我先出去了,你們弄好了就來找我,我們一起玩啊。”
馮若昭點頭笑應道:“好啊。”
整個一下午在蕭先生那裡度過,馮若昭回到秋香院的時候,已經是差不多快要吃晚飯的時間。見到女兒回來,韓氏不免關心了一下,“蕭先生人可好?你們下午都做了些什麼呢?”
馮若昭笑着迴應道:“蕭先生挺好的,做事情認真又細心,也很有條理。下午她檢查過了我原本學過的東西,還和我一起擬了份接下來的課程安排。”
韓氏聽了這才放心,又笑道:“你舅舅下午來過了,我想着蕭先生第一次給你上課,打擾你們怕是不好,所以就沒有去叫你。”
韓氏的弟弟韓興傑一直寄居在伯父那裡,因兩家地位勢力相差甚遠,除了逢年過節親戚之間必須的走禮,會打發家中僕役來往一下之外,一向甚少往來。
韓興傑知道姐姐實際的日子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光鮮,馮府上上下下又都長着一雙富貴眼睛,他年少氣盛,自尊心又強,所以從不曾主動到馮府來,今日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馮若昭問道:“舅舅來可是有什麼事嗎?”瞧着韓氏一臉發自內心的笑意,顯見得滿心的歡喜,便又笑道:“我猜,一定是有什麼喜事,是不是?”
“你這個小機靈鬼——”韓氏喜氣盈腮,摟了女兒在懷裡,愛憐地颳了刮她的小鼻子,然後笑道:“被你猜中啦,確實是件大喜事。”
“是什麼?”
“你舅舅要進國子監讀書了!”
“噢,”馮若昭反應平淡,她知道自己老爹也是國子監出來的,對韓氏這種彷彿天大之喜的表現有些不太理解,“國子監很難進嗎?”
“當然了——”韓氏見女兒顯然沒太弄明白,於是細細地解釋給她聽道:“能進國子監的,主要就四種人:一是家裡父輩官位高,文官三品武官二品以上纔可以送一子入監讀書。像你父親就是。”
“再有一種,就是各處府、州、縣學保舉推薦生員入學。品學兼優自不必說,上下關係也得處好了。這一種是最難的。”
“還有一種,是鄉試的時候,也就是秀才考舉人的時候,那些沒有考中,但成績尚可的,選些出來送國子監。這個也不太容易。”
最後一種就是捐錢了。這一種名額最少,關鍵不是正途,會被人看不起的。”
馮若昭這才明白,忍不住問道:“那舅舅是哪一種?”
韓氏斜了她一眼,“自然是第二種了。”
馮若昭拍手笑道:“哇,舅舅好厲害。”
韓氏撲哧一聲笑了,“你舅舅的品格學問自然是好的,不過——這次也多虧了廣陵王幫忙。”
這也能跟宇文赫有關係?馮若昭迷惑不解,“不是舅舅自己爭取來的機會嗎?跟王爺有什麼關係?”
韓氏答道:“前兩天廣陵王不知怎的想着和學政一起去你舅舅他們學裡巡視,還當場出了考題。”
馮若昭猜度着笑道:“想來舅舅表現必是極好的?”
韓氏點頭,“正是呢,昨日便得了讓他進國子監的消息。學長的態度也和從前大不一樣了,話裡話外的意思還埋怨你舅舅既與王爺相識爲何不早說,倒讓你舅舅鬧不明白了,他老實巴交的,和人說並不認識王爺,人家只是不信。”
馮若昭忍不住笑了,“舅舅品學皆優,進國子監原是他該得的機會,幹什麼弄得好象是靠關係才弄來的似的。”
“唉,若說一點關係沒有靠,是說不過去的。”韓氏嘆了一口氣,“先前你年紀小,有些事情沒與你說,自從你外公被貶官之後,許多人怕受牽連見了韓家人都是繞着走的,你舅舅在學裡受了不少冷眼欺凌,沒讓他退學就已經很好了,哪裡還會有推薦進國子監的機會給他呢?你說——”
她望了一眼女兒,有些猶豫地試探着問:“你覺得王爺會不會是因爲他是你舅舅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