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嶺上,悟空一棍子打死了第三次前來作怪的妖魔,忍不住哈哈大笑,但是猛然心中一凜,瞬間想到玄奘還被這妖魔鼓惑,此刻自己直接把她打死了,這不是馬上又要被念緊箍咒了!一想到這個,他趕緊轉過身,跪倒在地:“師傅,莫念!”這話一說完,他立馬發現了情況不對勁,就見玄奘一臉的冷漠,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冰冷的寒意。悟能和悟淨也都感覺到玄奘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感情,雖然玄奘在他們面前不值一提,但是此刻他們都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壓力,就連平日裡嬉皮笑臉的悟能也都嚴肅了起來。
玄奘看着悟空,忽然淡淡一笑,道:“我爲何要念咒啊?你跟我已經沒有關係了,我也管不了你了,你走吧!”“師傅!師傅!”悟空嚇了一跳,趕忙丟了棍子趴在地上,連連磕頭,“師傅,弟子鞍前馬後服侍了您這麼多年,弟子不走啊!”玄奘淡淡道:“猴頭!你不要在這巧言弄舌!出家人行善,如春園之草,不見其長,日有所增;行惡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見其損,日有所虧。你在這荒郊野外,一連打死三人,還是無人檢舉,沒有對頭;倘到城市之中,人煙湊集之所,你拿了那哭喪棒,一時不知好歹,亂打起人來,撞出大禍,教我怎的脫身?你回去罷!”悟空眼見玄奘心意已決,悲聲道:“苦啊!想當年,師傅你出了長安,有劉伯欽送你上路;到兩界山,救我出來,投拜你爲師,我曾穿古洞,入深林,擒魔捉怪,收八戒,得沙僧,吃盡千辛萬苦。今日昧着惺惺使糊塗,只教我回去:這纔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罷罷罷!只是師傅你幫我把這緊箍去了,老孫就老老實實回家去!”玄奘道:“你也不要廢話了,我再不念了。”悟空咬了咬嘴,道:“這個難說。若到那毒魔苦難處不得脫身,八戒沙僧救不得你,那時節,想起我來,忍不住又唸誦起來,就是十萬里路,我的頭也是疼的,還得回來救您,你何苦趕我走呢?”
玄奘心中煩惱,見悟空在那說話,心中更是惱怒,翻身下馬,道:“悟淨,取紙筆!”“師傅!”悟淨爲難道,玄奘橫了一眼,悟淨再不言語,轉身去包袱內取出紙筆,玄奘接過紙筆,在澗下取水,石上磨墨,寫了一紙貶書,不待墨跡便幹,就丟給了悟空道:“猴頭!執此爲照,再不要你做徒弟了!如再與你相見,我就墮了阿鼻地獄!”悟空連忙接了貶書,惶恐道:“師傅,您不消發誓,不要發誓,弟子走就是了!”說着話,悟空將書收在袖中,擦了擦眼眶道:“師傅,我也是跟你一場,又蒙菩薩指教,今日半途而廢,不曾成得功果,你請坐,受我一拜,我也去得放心。”玄奘轉回身,反身上馬,決絕道:“我是個好和尚,不受你歹人的禮!悟能挑好擔子,悟淨牽馬,咱們走!”悟能和悟淨默默無語,卻都不動彈,悟空對兩個師弟點了點頭,就要叩頭,玄奘一帶馬頭,就要轉過去,但是白龍馬硬是不動,氣得玄奘扭過頭去不看悟空。悟空心中暗歎,拔下三根毫毛,吹了口氣,就見三個悟空飛了出去,把玄奘圍了起來,一起下拜!玄奘閉上了眼,擡起頭,不去看他,悟空心中十分傷心,把身一抖,收上毫毛,吩咐兩位師弟道:“兩位賢弟,今後老孫不在,途中更要仔細。倘一時有妖精拿住師父,你就說老孫是他大徒弟。西方毛怪,聞我的手段,不敢傷我師父。”玄奘卻道:“我是個好和尚,不用你這歹人的名字,你快些走!”悟空見玄奘三番兩復,不肯轉意回心,沒奈何纔去。你看他:噙淚叩頭辭聖僧,含悲留意囑賢弟。一頭拭迸坡前草,兩腳蹬翻地上藤。上天下地如輪轉,跨海飛山第一能。頃刻之間不見影,霎時疾返舊途程。你看他忍氣別了師父,縱筋斗雲,徑回花果山水簾洞去了。獨自個悽悽慘慘,忽聞得水聲聒耳,悟空在那半空裡俯身看時,原來是東洋大海潮發的聲響。一見了,又想起選擇能,這些年的感情卻是難以抑制,忍不住淚水橫流,停雲住步,良久方去。
不多時,悟空就見不遠處花果山影影綽綽,真是近鄉情怯,實在是不敢近前,想當初那一場大戰,此刻回山還有什麼好留念的。悟空嘆了一口氣,飛身落在了山上,感受着這裡熟悉的氣息,深深呼吸,忍不住仰天長嘯!這一聲吼,真如晴天霹靂一般,聲傳萬里,整個花果山都被震動了,七十二洞妖魔全都鑽了出來,他們全都想起了這個聲音,這個曾經稱霸花果山的妖魔,他又回來了,在這一刻,他們甚至能感覺到這個從花果山靈脈孕育而出的生靈回來之後,整個花果山都在雀躍,都在散發出一股勃勃生機。就在這些妖魔還在遲疑的時候,悟空猛地大吼一聲:“七十二洞妖魔何在。俺齊天大聖回來了,還不出來迎接!”這一聲吼,就聽見花果山所有地方響起無數的迴應之聲:“恭迎大聖歸來!”片刻之後,密密麻麻的妖魔騰空而起,來到悟空面前躬身下拜。這一刻,悟空似乎又找回了當年那一種意氣風發的感覺,一言可定生死的那一種大權在握的感覺。
悟空深深呼吸,只見他的身上金光閃耀,一身的風塵全都被激盪開來,舉目四顧,卻不見往日的猴子猴孫,不禁悲從中來,淡淡道:“我那一家猴子猴孫呢?”“回稟大聖,青藤洞的猴族們都被那二郎真君抓去了灌江口,至今不曾放回。”有那獨角鬼王上前躬身答道。悟空吐出了一口氣,道:“好,老孫知道了,這些年怎麼樣。”“回稟大聖,那一場大戰之後,天庭再沒有進犯花果山,我們倒也自在。”獨角鬼王答道,悟空點了點頭,道:“你們散去吧,老孫想自己呆一會。”衆妖魔不敢違揹他的話,各自散去了。悟空回到了青藤洞,看着洞口重新生長出來的的青藤,不禁心中惆悵,走了進去,緩緩走到自己原先的那張大椅上,也不去打掃灰塵,躺了上去,默默無言,不多時竟然睡着了。
過了不知多久,獨角鬼王忽然闖了進來,高聲道:“大聖,大聖,那二郎真君來了!”聽到這話,沉睡中的悟空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問道:“他來做甚?帶了多少人?”獨角鬼王答道:“只帶了梅山兄弟七個,還有一鷹一犬。”“哦,看來不是來打仗的,請進來吧。”悟空淡淡道,獨角鬼王應聲而去。不多時,就見楊戩一身勁裝打扮,十分利索,三尖兩刃神鋒變得巴掌大小掛在腰間,腰帶上掛着金弓銀彈,在他身後七兄弟相伴,哮天犬跟着,哮天犬背上站着一隻金眼雕。楊戩一進來,拱手道:“孫大聖,久違了!”悟空乾笑兩聲道:“真君有禮了,虧得真君出手,老孫才被壓在了山下五百餘年,這幾年纔剛脫困。”楊戩哈哈大笑,道:“大聖此話虧心啊!好了好了,咱們不提此事。某今日和衆兄弟在左近行獵,碰巧見大聖雲光走過,變過來見見大聖。”“真君客氣了,只是老孫此處洞府荒廢了許久,也沒有酒水待客,失禮了。”悟空笑了笑,揮了揮手,一陣風吹過,除了灰塵,道:“請坐。”楊戩衆人也就坐下。
這坐定之後,楊戩笑問道:“聽聞大聖脫了困,投到玄奘門下送他去西天求經,這是功成圓滿,榮歸故里?”“嗨,別提了!我老孫自從保了那老和尚,每天裡都是受氣,他還是個肉眼凡胎,認不得好人和惡妖。這不,前日裡,老孫打殺了一個妖魔。這妖魔三次變幻糊弄了那個老和尚,那老和尚錯認成好人,卻把老孫當做是一個行兇之人,一紙貶書把老孫趕了回來。”悟空沒好氣的說,楊戩笑了笑:“好了,既然回來了,不提這事了。在下知道大聖回來,已經遣人回去把那些猴子猴孫接來了。既然大聖回來了,他們也不用住在我那裡了。”“如此說來,還要多謝真君照顧我那些猴子猴孫。老龍王當初告訴老孫,真君善待我那些猴子猴孫,十分的照顧,老孫脫不得身,一直沒有去感謝真君。”悟空一聽這話,喜出望外,連連道謝,楊戩也不跟他客氣,笑道:“我們兄弟這一路上也大了不少獐子野兔,身上也帶了酒水,請大聖賞臉,咱們一醉方休如何?”“正有此意!”悟空哈哈一笑,衆人一起動手,生火、剝皮、燒烤,這幾百年前大戰的幾人,卻是湊在了一起吃喝談笑,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