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鹹山下的一個小小的人族村落之中,一個普通的房舍外掛滿了各種獵物,似乎在展現這家主人高超的捕獵技巧。
天色矇矇亮,一個高壯英俊的男子從屋中走出,目光深邃的望向遠方,他那顫抖的雙手錶明瞭他不平靜的內心。從屋內走出一個絕美的女子,從後面環住了男子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背上,淡淡道:“羿,發生什麼事了?”“姮娥,我有些事要離開一段日子,這些天你就不要到處走了。”男子說道,他轉身在自己的愛人額上留下一吻後,離去了。那絕美的女子癡癡凝望着那遠去的背影,長嘆一聲。
男子來到一座小山旁,雙手按在山壁上,鼻腔中發出一聲冷哼,竟然生生將這座小山搬了起來!
隨後,他單手撐住小山,從山下拿出了一張妖骨巨弓和一壺妖骨箭。不錯,他就是后羿,隱居在人族的后羿。
在人族生活的這些年,后羿感到前所未有的寧靜,去年,他甚至和一個女子相愛,並且在一起生活了。但是,他終究是巫,夸父死去的時候,他感受到了,那一刻,他明白,有些事,是註定的,是躲不過去的。
妖骨巨弓背在身後,箭壺懸在腰間,大巫后羿,歸來!
后羿來到了夸父部族之中,看着那一片桃林,默默地留下了兩行淚水,大吼一聲:“拿酒來!”一旁自有夸父族人送上酒水。后羿笑了,撫摸着桃樹道:“兄弟,哥哥陪你喝個痛快!”后羿靠在桃樹上,一邊喝着酒,一邊回憶着和夸父的往事,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終於,酒水喝完了,后羿的表情也冷了下來,他伸手摘下一個桃子,也不擦去絨毛,直接塞進了嘴裡,喃喃道:“兄弟,哥哥給你報仇去了!”說完,轉身離去。
湯谷之中,九太子安頓好兄弟們之後,也不返回天庭,直接前去逍遙山尋找徐縉去了,傷重的九金烏則蜷縮在扶桑木上,根本不知道有一個煞星正在來湯谷的路上。
九太子來到了逍遙山,就見逍遙山中一片忙碌,大小妖仙都在準備自己法寶準備下山。冥龍兒冷着一張小臉對九太子說:“老爺讓你三步一叩首去見他!”九太子心知師尊是真的怒了,這次九金烏齊出,搞的天地間火元異動,天下大旱,生靈死傷無數,若不是因爲天庭尚有氣運,九個兄弟早就被無邊業力吞噬了。
逍遙山的廣場九百九十九步見方,九太子三步一叩首,整整磕了三百三十三個頭纔來到大殿前。九太子剛剛從地上站起來,就感覺自己身上反覆有什麼東西唄剝離掉了一樣,感到一陣輕鬆。
“自今日起,你叫做陸壓,再不是妖庭九太子。九金烏縱惡洪荒,爾不加勸阻同樣有罪,爲師將你的罪業用三百三十三塊青玉承擔,算是保住你一條命。”徐縉的聲音從大殿中傳出,原來的九太子,如今的陸壓回頭看去,只見自己磕過頭的青玉磚全都變成了碎片,隨風飄去,在廣場上留下一道傷疤。
“我只是不加勸阻已經有這般多的罪業,那我的兄弟們!”陸壓大驚,轉身欲走,只見一道紫光從殿中飛出,將陸壓捆住拉進殿中,從殿中傳來徐縉的聲音:“你就在此修行,你那九個兄弟,我也救不得!”徐縉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奈和哀傷,畢竟是自家弟子,這種無能無力的感覺如何讓他不感到憂傷。
滿懷殺意的后羿來到了湯谷,他的到來驚醒了沉睡的九金烏,他們一見后羿,頓時大驚失色,全都掙扎起身,想要逃走。后羿冷漠的看着九金烏,低聲禱告:“以吾之血,匯大地之力,化傾心一箭,射滅天地!”
傾心一箭,后羿的本命天賦,號稱祖巫之下最強,每一箭都要耗費一滴精血,是兩傷之法,后羿根本沒打算放過任何一個金烏!裹挾着大地之力的妖骨箭直接穿過了十太子的胸膛,連元神和肉體一併絞殺,根本沒有反應的餘地!
“走啊!迴天庭!”大太子怒吼一聲,八金烏騰空而起,就在將要化虹的同時,又是一聲弦響,五太子從天而降,胸口插着一根妖骨箭!
七位太子清楚的看到五太子眼中的難以置信,大太子張了張嘴,彷彿有東西卡在喉嚨裡一樣,終於,他只悲憤的大吼一聲:“走啊!”
后羿仍然是一臉的冷漠,抽箭,搭弦,開弓,放箭!剛剛化虹的八太子被一箭穿心!
“后羿!”大太子終於無法冷靜了,短短數十息,三個兄弟已經死去,這種傷痛已經讓剩下的六個金烏失去了理智,他們瘋狂地撲向了后羿!
后羿冷冷看着撲來的六隻金烏,他的眼中滿是死寂之色,全身上下大地氣息流轉,整整五支長箭搭在弓上,無盡的大地之氣彙集而來,殺氣沖天而起!五條土龍從后羿弓上飛出,除了七太子之外,所有的金烏都感覺到發自靈魂深處的悸動,那是一種直面死亡的感覺!
“噗,噗,噗,噗,噗!”
一連五聲,五個金烏太子毫無懸念的隕落!
后羿的臉色蒼白到了極點,他冷冷的看向了唯一倖存七太子,再次彎弓搭箭瞄準了七太子!七太子冷笑着,不閃不避,通紅的雙眼死死盯着后羿,森然道:“我詛咒你,我用高貴的金烏血脈詛咒你,你最終會死在我金烏血脈的手中,身首異處!”后羿根本不爲所動,一見洞穿了七太子之後,轉身離去。數日之後,虛弱之極的羿在失蹤了好幾天之後,又回到了村落,村子裡的人都開始幫助姮娥照顧羿。
在天庭太陽星的宮殿中,在逍遙山的大殿中,僅存的四個金烏——帝俊、太一、羲和、陸壓,全都發出悲傷至極的哀鳴!整個逍遙山都響徹着陸壓的怒吼:“后羿,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殺了你!”天庭對於九位太子隕落一事,沒有做出任何表態,但是天地間的局勢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巫妖之間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
修養了半年身體的羿終於可以打獵了,這一日,他剛剛走出家門,就看見獵手們驚恐的跑回來,一邊跑還一邊叫喊着:“怪獸吃人了!怪獸吃人了!”羿眉頭皺緊,抄起弓箭就衝向山裡。
行不多時,羿就看見一頭長着紅色牛身,人臉,馬蹄的怪獸正在撕咬一具屍體,猙獰的人面上滿是鮮血,倍顯兇惡。“窫窳?不是居住在弱水嗎,怎麼到這來了?”羿奇怪的喃喃道,這時那怪獸也發現了羿,突然露出驚恐的表情,轉身就想逃走。
這窫窳本是居住在弱水,因爲十日齊出,天下大亂,它也就從弱水跑出來到處吃人,哪知道碰到了化身爲羿的大巫后羿。(有獸焉,其狀如牛,而赤身、人面、馬足,名曰窫窳,其音如嬰兒,是食人。——《山海經·北山經·少鹹山》)
羿冷笑一聲,想走?太晚了!當下彎弓搭箭,瞄準逃走的窫窳的左後腿一箭射去。窫窳中箭之後,一個趔趄就摔倒在地,掙扎的想要起身,羿趕上前去,一箭洞穿了窫窳的眉心,直接將它的元神滅殺。趕來的獵人們全都看到了羿射殺窫窳的場景,當下是大喜過望,紛紛將羿當做英雄。
從那以後,羿的聲望越來越高,方圓數千裡都知道少鹹山部落有一個善射的英雄叫做羿,各部族有什麼要對付的兇獸都會花大代價請羿來幫忙。
這一天,羿和姮娥夫婦二人正在有說有笑的一起吃飯,一個村民跑了過來,大喊道:“羿,壽華部落來了一個妖神,要壽華部落送出小孩子給他吃!”羿當下大怒,站起身來,發現姮娥已經把他的弓箭送了過來,並且把一柄短劍系在了他的腰間。“去吧,早些回來。”姮娥笑着說,羿笑了,摸了摸姮娥的頭髮,離開了。
當羿來到壽華部落所在的壽華之野的時候,就看見一個高大的妖神正在不斷地拆毀房屋。這個妖神長着兩顆巨大的犬齒,突出脣外,長達五六尺,好像兩個鑿子一樣,他的名字就叫做鑿齒。羿來到鑿齒面前,冷冷道:“鑿齒,你認得我嗎?”鑿齒聽到有人叫他,擡頭看去,愣了一會,等他認出羿來,嚇得馬上轉身逃跑。
羿哪裡能放他離開,一箭射去。哪知鑿齒居然扔出一個盾牌一樣的法寶將射來的箭矢擋住,繼續逃跑。羿冷笑一聲,拔出短劍扔了出去,大地之氣凝聚在短劍上,一劍砍碎了盾牌,當下箭發連珠,直接把鑿齒射成了靶子。(羿與鑿齒戰於壽華之野,羿射殺之。······羿持弓矢,鑿齒持盾,一曰持戈。——《山海經·海外南經·羿與鑿齒戰》)
羿攜帶着鑿齒的牙齒和英雄的讚譽回到了少鹹山部落,盛名更加遠播,簡直成爲了人族的保護神。就在人族的浩瀚崇拜聲中,羿居然擁有了不少的信仰之力,但是因爲羿沒有元神,沒法吸納,只好將信仰之力熔鍊在自己射殺九金烏的九支妖骨箭上,這九支箭被信仰之力和金烏血洗練,變成了烏沉沉的顏色,神力更加內斂。
就這樣過了數年,羿的容顏一如往昔,但是姮娥卻已經年近三十,雖然天生麗質,但是還是難免有些衰老,和羿走在一起,不像夫妻,倒像是姐弟。雖然羿不在乎這種事,但是姮娥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女人,她在乎自己的容顏。
這一天,羿又被請去誅殺妖獸,姮娥一個人留在家裡,晚上休息時,難免又對自己的衰老感到不開心。就在她本夢半醒之間,三隻青鳥飛進房間裡,對她說:“姮娥,想要容顏永駐就去玉山吧,那裡的西王母可以幫你。”說完,三青鳥離去了,姮娥也驚醒了過來。
第二天,羿回來之後,姮娥將這事告訴了羿,羿想了想:“這西王母是最近幾年纔出現的,聽聞她是人身,但生有豹尾虎齒,應該是妖族和人族的後代,也許真的被道門中人收爲弟子,有長生丹藥也說不定,也許是知道我,想結個善緣。也罷,就去一趟!”在準備了一下之後,后羿就向數千裡之外的玉山進發了。
就在羿出發的同時,在玉山上,原本高高在上的西王母卻恭敬地站在一個紅袍青年的下面。那青年將兩枚丹藥給了西王母,淡淡道:“白水香,這次我將你從逍遙山中帶出來,事情辦好了,我包你可以執掌山門大陣中的厲星和五殘星的陣眼,這對你的修爲十分有好處。”西王母恭敬道:“是,三爺!水香一定辦好這件事!”
這白水香是妖族和人族的混血後代,一直在逍遙山中修行,而被她成爲三爺就是如今逍遙山的第三弟子——陸壓。
陸壓笑了笑,說:“好好幹,我不會虧待你的。”說完,離去了。白水香看着手中的丹藥,笑了,道:“可以直接把一個凡人變成人仙的昇仙丹,三爺倒真是下本錢。”
展開神通,僅僅數日,羿就來到了玉山。當他來到玉山時,山中傳來一聲厲嘯,只見一個苗條矯健的身影從山中奔出,來到了羿的面前。羿看去,就見是一個十分漂亮的野性女子,她身着豹皮長裙,生一條豹尾,兩顆尖銳的虎牙,頭髮蓬鬆着,戴着一枚玉勝。
“你就是西王母了,有禮了!”羿淡淡施禮,西王母側了一下身子道:“不敢當大巫之禮。前日遣三青鳥去告知尊夫人,是與尊夫人結一個善緣。這是兩顆丹藥,服一顆青春永駐,服兩顆離地飛仙。我看大巫有些舊疾未好,可與尊夫人同食。”羿點了點頭,接過丹藥,謝過西王母之後就離去了,當真是瀟灑之極。
不過,就在羿離去之後,玉山上的西王母宮就消失不見了。(又西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狀如人,豹尾虎齒而善嘯,蓬髮戴勝,是司天之厲及五殘。——《山海經·西山經·玉山》)
羿剛剛回到家裡,與姮娥講過這丹藥的服食後果,就又被請走了,這一次是前往遙遠的北方。羿離開的第三天,姮娥正對着兩顆丹藥暢想着美好的未來,忽然眼神一陣波動,癡癡呆呆將兩枚丹藥全都塞進了嘴裡,只聽地晴空一個霹靂,姮娥居然從地上飛了起來,直直向天上飛去!
遠在北方,剛剛將妖獸誅殺的羿忽然心生感應,大驚失色,直接就發現了向天上飛去的姮娥,當下就要追去。
這時,從一個沼澤中伸出了九個蛇頭,隨後一個瘦長的獸身也從沼澤中爬了出來。九個蛇頭眼中都閃動着兇光,中央的蛇頭道:“后羿,姮娥乃是廣寒仙子,現今歸位,爾待如何!”“九嬰,爾要阻我否?”羿開口道,身形開始拔高,現出大巫法相,手中弓箭同時變大,變成后羿弓本體,殺氣四溢的妖骨箭壺出現在腰間。
獸族妖帥九嬰怪笑着,左側的八個頭吐出九幽火焰,右側的八個頭吐出幽冥重水,水火無情從兩側包向後羿!
后羿知道,九嬰的實力不下於自己,自己要是纏鬥根本來不及去救姮娥,當下閃躲這陰毒的水火,弓開滿月,九支射日妖骨箭搭上弓弦,一連九滴精血咳在箭頭上,弦響,九箭出!
九嬰根本沒有反應的機會,后羿的傾心一箭實在是太快了,根本不是他可以閃躲的,九嬰的九個頭被同時射中,釘在了地上,聲息皆無!后羿還不放心,上前,將自己用信仰之力洗練的短劍插在了九嬰獸身的心臟處,之後,展開巫族神通,前去追趕昇天的姮娥。
后羿離開之後,一身紅衣的陸壓來到九嬰身邊,手中託着一朵金蓮,蓮心中是一捧功德金水。陸壓將九箭和短劍拔出,將功德金水倒進九嬰的心臟,大喝一聲:“還不醒來更待何時?”九嬰九個頭動了動,同時發出怒吼,醒了過了。
九嬰變成一個赤膊大漢,身上有九蛇紋路,心有餘悸道:“這后羿果真厲害,難怪可以直接射殺九位太子!”陸壓冷笑道:“今日就是他殞命之時!上次殺我兄弟的傷還未好,這次又重傷了你,他已經是強弩之末,走,跟我去誅殺后羿!”九嬰跟隨在陸壓身後,向後羿離去的方向追趕而去。
當后羿來到姮娥昇天的地方之後,就見姮娥一臉的驚恐,不知所措,當看到后羿之時,伸出雙手,尖聲驚叫:“羿,救我啊!”后羿幾乎是咬斷滿口鋼牙,身形再次拔高,頂天立地,直接向姮娥伸出了大手,企圖直接將姮娥抓回來。
就在這時,一聲龍吼傳來,只見一個龍頭巨漢來到,一拳打在後羿胸口,后羿本就是傷重之身,哪裡經得住計蒙這一拳偷襲,當下倒地吐血。姮娥淒厲的哭聲傳入后羿耳中,后羿忍不住怒吼一聲,就要伸手去抓自己的弓箭。就在這時,一道虹光滑落,陸壓來到后羿面前,一腳踩在後羿的胸口,森然道:“后羿,今日就來跟你了卻因果!”
后羿看到陸壓,反而笑了,他淡淡道:“你這命大的小鳥,上次沒有殺了你,落得今天下場。來吧,給個痛快,巫族沒有求饒的大巫!”陸壓冷笑着,拔出太陽寶劍,直接刺進了后羿的心臟,那裡是巫族最致命的地方,后羿的心臟被刺穿,片刻之後就化爲了一蓬飛灰,從此消失在天地間。
“不~~~!”姮娥的聲音傳來,如杜鵑啼血一般的悽婉,絕美的容顏上,淚水彷彿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下,嘴角甚至溢出一股鮮血。陸壓對計蒙道:“后羿已死,他的妻子畢竟是人族,將她送到望舒仙子那裡吧。”說完,陸壓帶着后羿的弓箭和短劍化虹離去,九嬰和計蒙一起返回了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