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上天去攪了虎力的祈雨,重歸凡塵,抖身收了毫毛,這一番動作神不知鬼不曉,誰能想到他方纔竟然已經飛到天上去了。悟空看着虎力在臺上氣急敗壞的揮舞着令牌,嘿嘿一笑道:“國師,你令牌也發了,檄文也燒了,如今已經有半個時辰,卻不見半片烏雲,你若是本事不濟就下來,不要耽擱我們師徒求雨。”虎力正氣的麪皮發紅,剛要駁斥,就見國王身邊近侍趕來恭敬道:“國師,陛下請問爲何還不見下雨,往日都是一刻之內就有雨水啊。”虎力無奈,道:“你去回稟陛下,就說今日四海龍神俱不在家,求不得雨。”“胡扯,縱是有一家龍王不在家,也不會四海都不在家,你這賊道分明是沒有本事。小大人請回稟陛下,我等可以求雨。”悟空冷笑道,絲毫不給虎力面子,氣的虎力一張大臉直髮紫。那近侍趕回去,不一會又趕了回來道:“國師,陛下請您上樓見駕,還說和尚既然有信心,便讓他們求雨。”虎力無可奈何,一甩袖子,下了臺,往五鳳樓去。
悟空見虎力走了,嘿嘿一笑,道:“師傅,我們上去吧。”玄奘爲難道:“徒兒,爲師自幼只會唸經,不曾學得求雨之法,這可如何是好?”悟能在一旁笑道:“師傅,猴哥是在害你呢!若你求雨不得,也不必刀槍,在這臺下堆上薪柴,一把火就讓咱們了賬了。”玄奘斥責道:“八戒,不要胡言。”悟空踢了悟能一腳,道:“少廢話,你和沙師弟好好守在臺下。師傅,您上去只管唸經,有徒兒在呢。”玄奘見悟空胸有成竹,這一路上也是頗爲信他,也不再害怕,舉步登壇,到上面端然坐下,定性歸神,默唸那《密多心經》。剛坐下,忽見一員官飛馬前來,至臺下問:“那和尚,怎麼不打令牌,不燒符檄?”悟空高聲答道:“不用!不用!我們是靜功祈禱。”那官本也就是奉命前來打探,得了回答,撥馬回頭稟報去了。悟空在身邊聽得玄奘一篇經文念盡,從耳朵內取出鐵棒,迎風幌了一幌,就有丈二長短,碗來粗細,將棍望空一指,發出了信號。
悟空金箍棒一指,天上的風婆婆早就看見,急忙扯開皮袋,巽二郎解放口繩:只聽得呼呼風響,滿城中揭瓦翻磚,揚砂走石。看起來,真個好風,卻比那尋常之風不同也,但見:折柳傷花,摧林倒樹。九重殿損壁崩牆,五鳳樓搖樑撼柱。天邊紅日無光,地下黃砂有翅。演武廳前武將驚,會文閣內文官懼。三宮粉黛亂青絲,六院嬪妃蓬寶髻。侯伯金冠落繡纓,宰相烏紗飄展翅。當駕有言不敢談,黃門執本無由遞。金魚玉帶不依班,象簡羅衫無品敘。彩閣翠屏盡損傷,綠窗朱戶皆狼狽。金鑾殿瓦走磚飛,錦雲堂門歪槅碎。這陣狂風果是兇,颳得那君王父子難相會;六街三市沒人蹤,萬戶千門皆緊閉!
狂風呼嘯不止,那五鳳樓上車遲國王和文武百官都是心驚,三妖也是驚懼莫名。悟空此時望空又一指,只見那:推雲童子,布霧郎君。推雲童子顯神威,骨都都觸石遮天;布霧郎君施法力,濃漠漠飛煙蓋地。茫茫三市暗,冉冉六街昏。因風離海上,隨雨出崑崙。頃刻漫天地,須臾蔽世塵。宛然如混沌,不見鳳樓門。此時昏霧朦朧,濃雲靉靆。黑雲壓城之際,好個孫行者,他又把金箍棒鑽一鑽,望空又一指:雷公奮怒,電母生嗔。雷公奮怒,倒騎火獸下天關,電母生嗔,亂掣金蛇離斗府。唿喇喇施霹靂,振碎了鐵叉山;淅瀝瀝閃紅綃,飛出了東洋海。呼呼隱隱滾車聲,燁燁煌煌飄稻米。萬萌萬物精神改,多少昆蟲蟄已開。君臣樓上心驚駭,商賈聞聲膽怯忙。那沉雷護閃,乒乒乓乓,一似那地裂山崩之勢,唬得那滿城人,戶戶焚香,家家化紙。見衆神果然給面子,悟空心中也是開心,那跳脫的性子又升起來了,情不自禁想喊兩嗓子,當即高呼:“老鄧!仔細替我看那貪贓壞法之官,忤逆不孝之子,多打死幾個示衆!”天上鄧天君聽了,哈哈大笑,雖不能真個用天雷劈死凡人,但是順着悟空的話,嚇嚇也是好的,只聽那雷越發振響起來,忽然就見一連三道閃電從五鳳樓前劃過,嚇得滿朝文武連連後退,三妖更是不濟,他們本是妖獸修成人身,最忌天雷,如今鄧天君故意如此,他們哪裡經受的住,若不是無意整治他們,只怕原型都顯出來了。
悟空看見閃電劃過五鳳樓,知道是鄧天君所爲,哈哈一笑,又把鐵棒望上一指,只見那:龍施號令,雨漫乾坤。勢如銀漢傾天塹,疾似雲流過海門。樓頭聲滴滴,窗外響瀟瀟。天上銀河瀉,街前白浪滔。淙淙如甕撿,滾滾似盆澆。孤莊將漫屋,野岸欲平橋。真個桑田變滄海,霎時陸岸滾波濤。神龍藉此來相助,擡起長江望下澆。這場雨,自辰時下起,只下到午時前後,下得那車遲城,裡裡外外,水漫了街衢。那國王看着是驚爲天人,趕忙傳旨道:“夠了,夠了!這雨已經十足了,若是再多,又淹壞了禾苗,反爲不美。”五鳳樓下聽事官策馬冒雨來報:“聖僧,雨夠了,快請停了!”悟空聞言,將金箍棒往上又一指,只見霎時間,雷收風息,雨散雲收。這一番手段十分了得,驚得那國王連連讚歎:“好和尚!這正是強中更有強中手!就是我國師求雨雖靈,若要晴,細雨兒還下半日,便不清爽。怎麼這和尚要晴就晴,頃刻間杲杲日出,萬里就無雲也?來人,擺駕回宮,簽發關文。”此言一出,旁邊閃出三妖道,齊聲道:“陛下,這場雨全非和尚之功,還是我道門之力。”國王聞言,臉帶不悅道:“你才說龍王不在家,不曾有雨,他走上去,以靜功祈禱,就雨下來,怎麼又與他爭功,是何道理?”虎力大仙見國王臉色不善,卻也不放在心上,道:“我上壇發了文書,燒了符檄,擊了令牌,那龍王誰敢不來?想是別方召請,風雲雷雨五司俱不在,一聞我令,隨趕而來,適遇着我下他上,一時撞着這個機會,所以就雨。從根算來,還是我請的龍下的雨,怎麼算作他的功果?”這國王也是被三妖蠱惑多年,對他們言聽計從,此刻聽此言,卻又疑惑未定。悟空早就護着玄奘下了臺,此刻聽見,上前一步,合掌奏道:“陛下,這些旁門法術,也不成個功果,算不得我的他的。如今有四海龍王,現在空中,我僧未曾發放,他還不敢遽退。那國師若能叫得龍王現身,就算他的功勞。”國王大喜道:“寡人做了二十三年皇帝,更不曾看見活龍是怎麼模樣。你兩家各顯法力,不論僧道,但叫得來的,就是有功;叫不出的,有罪。”悟空這一招蔫壞蔫壞的,這三個妖道哪有這等本事?就是有,那龍王見悟空在此,也不敢出頭。三妖面面相覷,終是不敢一試,怕貽笑大方,又恐這是悟空計謀,道:“我輩不能,你是叫來。”悟空豈會怯場,哈哈一笑,仰面朝空,厲聲高叫:“敖廣何在?弟兄們都現原身來看!”空中衆神都未曾散去,想要看看悟空如何與這三妖鬥法,此刻聽喚,敖廣笑道:“這猢猻,拿我們給他掙好大面子,待他取經功成,定然要他請酒。”說着話,四兄弟收了人身,下了雲頭字啊半空中各顯本像。就見四條龍,在半空中度霧穿雲,飛舞向金鑾殿上,但見:飛騰變化,繞霧盤雲。玉爪垂鉤白,銀鱗舞鏡明。髯飄素練根根爽,角聳軒昂挺挺清。磕額崔巍,圓睛幌亮。隱顯莫能測,飛揚不可評。禱雨隨時布雨,求晴即便天晴。這纔是有靈有聖真龍象,祥瑞繽紛繞殿庭。
那國王看見,嚇得是跪倒在地,不敢言語,正此時,忽見漫天裡又現出了幾位神仙尊榮,國王大驚,連忙問道:“孫長老,這些仙家又是哪位?”悟空笑道:“那爲首一位,赤發藍面,闊口獠牙的,乃是天庭雷部二十四天君之一的鄧忠鄧天君。他身後的都是雷部行雲布雨的從神,那兩位是雷公電母,那兩位是雲童霧子,那兩位是風婆巽郎。”那國王趕緊吩咐焚香,命衆公卿在階前禮拜。國王道:“有勞貴體降臨,請回,寡人改日醮謝。”悟空笑道:“列位衆神各自歸去,這國王說了,改日酬謝。”聽了悟空話語,那龍王徑自歸海,衆神各各回天。等到天上瑞彩消失,車遲國王這才直起身子,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忽然問道:“孫長老,方纔所見四海龍神似乎與平日裡供奉的有所不同啊?”悟空笑道:“陛下平日了所見供奉皆是佛門冊封的西牛賀州的四海龍君,而方纔的四大龍王乃是司掌南瞻、北俱、東勝三大洲,玉帝欽封的真龍血脈,自然不同。”“原來如此,那爲何我車池地處西賀,卻是東方神龍前來施雨?”悟空笑道:“這是因爲我們師徒的求雨手段乃是東土所傳,故而如此。”那國王點了點頭,吩咐回宮,上了金鑾殿之後,就要簽發關文,就聽見一聲大吼:“陛下,貧道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