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處,陳勝又下意識的在心底輕呼了一聲:系統。
下一秒,一道華麗的光幕自他眼底彈出。
淡黃色的山川草木、日月星辰的輪廓虛影背景,厚重而浩瀚之感,宛如歷史的車輪碾臉,雄渾壯麗!
在光幕的底部,三片青荷葉託着兩朵白蓮輕輕浮動,泛起點點柔和毫光,不刺眼卻極爲醒目。
白蓮之上,是幾行灰色的霧氣形成的文字:【檢測到異常狀態,系統初始化中……】
初始化……
都小半個月了,還在初始化,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加載完畢。
適時,院門被推開。
陳勝擡眼一看,就見一名雙十年華、身着一襲碎花長裙的清秀女子,與一名灰麻衣中年男子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清秀女子遠遠的見了他,秀麗的面上便露出了喜悅的笑容,原本只算得上秀氣的五官,登時就像是盛放的鮮花:“我家大郎知道侯大姐回家了!”
陳勝也笑:“大姐,今兒又買了什麼好東西?”
清秀女子揭開腰間竹籃上的蒙着的白布,像哄小孩一樣的向他展示:“那可多了,養了五年的老母雞、去年採摘的香蕈,運氣好,還買到了一條老山參……乖,晚上大姐給你燉雞湯!”
陳勝掃了一眼竹籃裡的食材,心下一皺眉,默不作聲的擡眼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目光最後定格在了她空蕩蕩的髮髻。
他心中有數了,臉上卻露出期待的笑意:“太好了,我早就想喝雞湯了!”
清秀女子見了他的笑臉,眼梢的笑紋兒越發滿足了。
她挎着竹籃上前,輕輕掖了掖陳勝身上的貂裘,輕聲細語道:“天兒快涼了,再坐一會兒就回房吧,你身子才利落些,可見不得這麼多風!”
“嗯吶!”
陳勝笑眯眯的一口答應,“我再坐一會兒就回房!”
“乖。”
清秀女子滿意的撫了撫陳勝的面頰,“大姐這就去給你燉雞湯。”
“嗯吶。”
陳勝點頭,目送清秀女子挎着竹籃,往伙房去了。
直至清秀女子的背影,消失在伙房門後,他傻白甜式的陽光笑容才慢慢變成苦笑。
這時,灰麻衣中年男子才湊到他的跟前。
灰麻衣中年男子的年紀並不太大,身子卻已經有些微微佝僂,兩條胳膊也只剩下左臂還全乎,右臂的小臂袖管,空蕩蕩的。
但他的精神頭兒卻很足,完好的左臂上還掛着一條足有成人胳膊粗、摩挲得溜光水滑的精鐵水煙筒,渾身上下都瀰漫着一股子混不吝的氣質。
“二伯,清孃的簪子當了多少錢?”
陳勝徑直問道。
中年男子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驚奇的“嘿”了一聲:“你小子,招子還真毒……十兩銀子!”
清秀女子,名叫趙清,陳勝的……童養媳!
她是五年前,陳勝生母孝期過後,陳勝他爹花大價錢給他娶的,聽說還是落沒的貴族之後。
在陳勝想來,他那個便宜老爹會在陳勝那麼小的時候就給他娶這麼一房童養媳,應該有兩個原因。
一來,給打小就病怏怏的小陳勝,以及開始走下坡路的陳家沖沖喜。
二來,也是打着小陳勝的身子萬一不成,也能早點給陳家留個後。
只可惜,年少懵懂、久病纏身的小陳勝,既沒有那個心、也無那個力。
趙清便在陳家又做長姐又做丫鬟的,伺候了小陳勝五年。
每每小陳勝病重臥牀,都是趙清衣不解帶的整宿整宿照顧他。
小陳勝自小體弱,大多數時間就是在陳家宅院兒內度過,出門趕一趟集市都是奢望,在他的小小世界裡,趙清就是他的半個世界……
而這個灰麻衣中年男子,名叫陳虎。
是陳家的管家、護院、車伕,以及陳守外出時陳勝的監護人。
陳家並非世家,沒有家臣、死士一說。
但陳虎在陳家的定位,就相當於家臣、死士。
只看陳勝他爹陳守外出走貨,能把陳勝和陳家,盡數託付給陳虎照料,便可見一斑。
“那根簪子是清孃的唯一的嫁妝,她寶貝得不得了,往常我想把玩她都不肯給。”
陳勝苦笑着微微搖頭:“稍後您從家裡挑件不緊要的傢什,去把那根簪子換回來。”
他翻看過家裡的賬簿,知道家中,是真沒什麼現錢了。
家中的現錢,大頭都壓進陳家的這次走貨中。
小頭在小陳勝這一病裡,花得七七八八了。
雖說還有些壓箱底兒的值錢家當……
而敗家這種勾當,陳勝能幹。
趙清這個兒媳婦兒,是萬萬不能做的。
傳出去,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得,也算是清娘沒白伺候你小子這麼多年!”
陳虎笑呵呵的應下。
他與陳守有過命的交情,在陳家從不興主僕尊卑那一套。
甚至陳勝在家胡作非爲,他抄起扁擔揍了陳勝,陳勝他爹回家還會豎起大拇指說上一句:揍得好!
頓了頓,陳虎拉過背上的精鐵水煙筒,用火摺子點燃了吧嗒吧嗒抽了幾口,神色忽然有些陰鬱,“方纔我隨清娘出街時,望見你十九叔了。”
他抽的,並非菸葉,而是一種名叫“韭葉雲香草”,是一種可以避瘴、健脾、化痰、平咳以及緩解疼痛的草藥,陳家的商隊裡,很多夥計都抽這種草藥。
當然,陳虎手中這根精鐵水煙筒,既是煙具,也是隨身的兵器。
陳守曾對小陳勝說過:別瞧你二伯只剩下一條胳膊,動起真格來,十來條壯漢都近不了他的身!
“十九叔?”
陳勝想了想,很快就從小陳勝的記憶中找到了這個人,“您在哪兒看到他的?”
陳虎吧嗒了一口雲香草,鬱郁的低聲道:“極樂園……給人倒尿壺。”
極樂園?
(妓)院?
陳勝的神色頓時也有些壓抑,“您沒跟他打招呼吧?”
陳虎沒好氣兒的瞪了他一眼:“你當老子傻?老子要跟他打招呼,他還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哎,多好的漢子啊,刀子都劈到眼巴前兒都沒眨一下眼皮子,臨了兒臨了兒,卻落得靠給人端屎端尿謀生!”
陳虎與他口中的“十九叔”,都曾是陳家商隊中的夥計。
他在走貨途中,丟了一條手。
而十九叔在走貨途中,傷了肺腑。
丟了一條手,一身武藝雖然廢了大半,但多年打熬的底子還在,雖說再也吃不了刀頭飯,但要對上普通人,打十個也只是等閒。
可傷了肺腑,別說再與人動武,連沉重些的體力活兒都幹不了,平日裡還得依靠藥物來緩解疼痛。
按照慣例,像十九叔這樣傷在走貨途中,失去勞動力的夥計,都應該是由陳家出錢贍養治病的。
可陳家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陳家。
而十九叔,顯然也是不願再拖累陳家。
“我房中還有幾條皮裘和幾件飾物,稍候您一併送到當鋪,換成錢糧,送到各家各戶手中……像十九叔這樣家中要緊的叔伯,適當多送上一點兒。”
陳勝皺着眉頭思索了片刻,才道:“這點東西是杯水車薪,但先撐過眼前這個檔口,後邊的,我再來想辦法!”
陳虎聽言,並未因陳勝年少而輕視於他,反而很是欣慰的看了他一眼:“大郎,你終於長大了!”
陳家商隊的主心骨,終究是陳家人。
只有陳家人擔得起事,陳家商隊纔有主心骨。
陳勝終於忍不住沒好氣兒的瞪了這倚老賣老的老貨一眼:“好了,趁着天光還早,您領我上街瞧瞧。”
陳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陳勝,幾次張口欲言,最終還是憋了回去,點頭道:“稍待,我去套車。”
他不放心陳勝的身子。
可他不能攔着陳家人挑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