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老兵,天兵路上征戰了一生,歸來後看了故鄉一眼,就此逝去。
老人是不幸的,親人都逝去了,有的老死了,有的遭遇不測,有的死在了天兵路上,到最後沒有人陪伴,故鄉的土地上,已經沒有了想見的人,歲月無情,白了少年頭。
而在很多準備踏上天兵路的雷劍族戰兵而言,老人又是幸運的,天兵路上多白骨,他活着回來了,儘管殘體不全,卻能夠迴歸故土,死在家中。
離恨萬夫長沉默,他明白,很多雷劍族人踏上了天兵路,最終留下的,連一杯黃土都沒有,有的也只留下了殘破的戰兵,碎肉與白骨,分不清,最終皆被葬在了一起。
“等等,我知道他!他叫蕭易!新晉的天才,殺死了我雷劍兵部四大萬夫長!”
“你這個畜生!”
有雷劍族人看到了蕭易,眸子通紅,顯露出來濃濃的仇恨之色,山谷中走出來的一些老兵聞言,周身煞氣勃發,哪怕已經年老了,依舊有一種驚人的壓迫,朝着蕭易碾壓而至。
嘭!嘭!嘭!
一股股煞氣如潮,殺氣如刀,由虛化實,自這些最多不過煉血大成的老兵身上透發出來,斬殺在蕭易的身上,迸濺出碩大的火星,每一次碰撞,蕭易都退後一步,他不做抵擋,不願與這些人計較,他們值得尊重,卻不明真相,但是人的確死在了他的手中。
“住手!”
離恨萬夫長沉喝一聲,諸多老兵頓時止住身形,他們脊樑骨筆直,離恨萬夫長修爲雖高,卻也不能讓他們畏懼,一個老兵伸出枯槁的手指指向蕭易,張口吐出一口唾沫,斥道:“離恨萬夫長,老頭子我有話說話,就算族長在這裡我也要說,這樣的畜生爲什麼讓他活着,我們老弟兄在天兵路上和仙族廝殺,轄內居然有人在殘殺我雷劍族人,爲什麼要留他到現在,蠆盆、炮烙,要處以極刑!”
“不錯,你個小畜生,你知道天兵路上的一切嗎?你知道我等在經歷什麼,你又知不知道爲何我雷劍兵部轄內始終沒有仙族萬人師降臨,你又知不知道,我們有多少兄弟落到了仙族的手中,他們被奴役,被鞭撻,被當做藥奴,甚至被煉成人藥,他們被欺凌,被羞辱,被踐踏,你在做什麼,你在殘殺同族!”
又一名老兵身體顫巍巍,缺少了一條腿,僅靠一隻腳支撐站立,他怒目圓瞪,沒有半點客氣。
“住口!”
驀地,蕭易大喝一聲,大地震動,他眸子冰冷,但是氣血不外溢,並無意傷到這些風燭老人。
“不論是非公道,我蕭易也自會給你們一個答覆,希望你們不要被矇蔽雙眼,我敬重你們,但是不代表可以被誣衊,天兵路上走一遭,離恨萬夫長,請帶路!”
蕭易語氣鏗鏘,字字如鐵,震得一些老兵啞口無言,他們隱約感到了一些什麼出奇地沒有再開口。
離恨萬夫長凝視蕭易,數息後,他朝着谷中行去,蕭易緊隨其後,進入這座巨大的山谷中。
空氣冰冷,山谷之中煞氣成了實質,地面流淌有灰色的水,沒有結冰,但是踩在上面卻比寒冰還要冷冽,絲絲縷縷的寒氣滲入骨頭之中,蕭易體內氣血滾滾,將這股寒氣阻擋在體外。
山谷中,有着數以千計的戰兵,他們鎮守着一座巨大的黑色石臺,石臺上,有着一片百丈方圓的空間漩渦,裡面透發出來五色神光,瑰麗而璀璨。
空間漩渦中,時而有一名名戰兵走出來,他們或是身體殘疾,或是年老體衰,血氣枯竭,有的相互攙扶着,有的則十分倔強,哪怕是斷了腿,也要堅持自己走路。
“離恨萬夫長!”
一名雷劍族萬夫長走來,鎮守在這山谷之中,這裡,是仙族天兵路打通到達人界的出口所在。
“你就是蕭易。”
這名雷劍族萬夫長掃了蕭易一眼,眸光冰冷。
“我帶他進天兵路。”離恨萬夫長點頭道。
沒有阻攔,離恨萬夫長帶着蕭易踏上了石臺,這空間漩渦十分穩定,五光十色,但是蕭易卻知道,這漩渦背後,就是血雨腥風。
“這是傀儡?”離恨萬夫長忽然開口道,他指的自然是蕭易背後的有桃氏祖婆婆。
“我說不是,你信嗎?”
“我信。”
離恨萬夫長冷哼一聲,一步踏入了空間漩渦之中。
微微一怔,蕭易有些揣摩不透離恨萬夫長的意思,即刻,他搖頭輕笑,既然走到了這裡,自然已經沒有了退路,哪怕前路白骨如山,血流成海,也要橫渡過去,他還有牽掛,他要活着,他要回家!
嗡!
空間漩渦瑰麗,有混沌光彩,蕭易踏入其中,再邁出一步,就來到了一片荒蕪的大地之上,這大地之上滿是枯草,他深吸一口氣,看着眼前的天地,他似乎是在一座巨城之中,只是這巨城太過廣袤了,他只能夠朦朦朧朧看到城牆,周圍滿是一座座大小不一的石屋,有着寬廣的空地,駐紮着數不盡的戰兵,密密麻麻全是人,戰兵鏗鏘,兵刃雪亮,這裡的煞氣,要比雷劍兵部之中還要濃郁數倍不止,對於蕭易這樣剛剛踏上天兵路上的人而言,幾乎比寒冬還要嚴酷,但是那些戰兵一個個裸露着上身,他們大口吃肉,血泉汩汩,自嘴角流下,一個個都不吭聲,整座巨城當中雖然人潮涌動,不過除了戰兵碰撞的聲響之外,竟然沒有多少聲音。
這片天,是灰色的,卻散發出來濛濛的光亮,與滿月天相當,沒有太陽星,也沒有月亮,大地蒼茫,有荒原,有山脈,有荒獸。
“天兵路上不分晝夜,這裡是天兵城。”離恨萬夫長沉聲道。
蕭易周身氣血翻騰,天兵路上沒有想象當中那樣慘烈,或許因爲尚未開戰,正處於難得的和平時候。
腳下的大地是暗紅色的,不是泥土本身的顏色,蕭易聞到了血腥味,精神力透體而出,一直深入地下十數丈,依舊是暗紅色。
精神力沒有再深入下去,僅此一些,他已經不需要再看下去,或許數十丈,數百丈,都是同樣的顏色。
這裡的石屋都很破敗,一座十丈方圓的石屋上,能有成千上萬條刀兵的痕跡,唯有遠方,這巨城中央之地,有着一座高聳的千丈石塔,這石塔巍峨,通體呈暗紅色,塔身之上,有着數不盡的劍痕,這些劍痕似乎是一種烙印,甫一看去,就能夠感受到一股凌厲的鋒芒之氣,以及隱隱約約,唯有領悟道法之人才能夠察覺到的劍意。
“這是劍塔,歷代族長坐化之前,都以畢生修爲在塔身留下劍紋,而今,我雷劍兵部族長就坐鎮在這劍塔之中。”
離恨萬夫長只說出這一些,蕭易也不去問,他明白,能告訴他多少,即便他問了,也多半得不到答案。
“天兵路上走一遭,你只能孤身一人,與那些遊俠一般,不會受到我天兵城的庇護,至少要呆滿一年,當然,你可以選擇在天兵路上躲藏一整年,不過就算是我雷劍族歷代最強大的融魂境強者,也不可能在天兵路上隱藏一個月而不被發覺。”離恨萬夫長深深地看了蕭易一眼,“走吧。”
兩人的速度很快,但是到達這天兵城的邊緣,還是整整花去了一個時辰,竟然足有千里之遙。
天兵城的邊緣,是巨大的足有三百丈高的古老城牆,罕見的地方可以看到暗青色的本色,這城牆已經被染紅,長年累月之下,紅得發黑,甚至結成了晶瑩的血晶,使得這城牆看上去晶瑩如玉,這是血染的瑰麗。
城牆上,每隔數裡,都鎮守着一支千人戰師,兩人來到城牆之下,離恨萬夫長沉喝一聲:“開城門!”
轟隆隆!
兩百丈高,數十丈寬的巨大城門緩緩洞開,發出雷鳴般的轟響,既而,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撲鼻而來,蕭易蹙眉,隨即封閉嗅覺,他看到了滿地的殘肢,斷裂的手臂,扭曲的腿骨,飛濺的碎肉,有人族,有仙族,有荒獸,他們的屍骨交織在一起,很多都已經難以分辨了。
這些的屍首,在城門外隨處可見,很多都已經腐朽了,有一些戰兵在收取戰骨,儘管很多死去的都已經難以分辨了,但他們依舊很仔細地分離,每一塊碎骨,每一縷血肉都被分開,區別於仙族,那是屬於他們人族的英烈,他們的骨灰中絕對不能摻雜異族的骨屑,不能與他們同眠於一塊墓地,人族兵冢不容褻瀆。
蕭易眺望遠方,是連綿的大山,看不到盡頭,沒有看到仙族,倒是有一些巨大的青色鵬鳥在盤旋,時而自空中落下,抓起一塊殘肢斷體便升空而起,速度快到了極致,數十丈寬的青色鵬翅輕輕一扇就在百丈之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