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看着王衝放到桌上的那塊雙魚玉佩,神色沉默了不少,慢慢的,那一雙眸子中泛起了道道波瀾,似乎想到了什麼,隱隱有些哀傷,但只是一瞬間,所有的波瀾都全部斂去了。
“能告訴你的,聖皇都已經告訴你了,既然陛下都已經說了時機未到,我也不可能在那之前告訴你什麼,這有違陛下的本意!”
這一次,高力士卻拒絕的相當乾脆。
做臣子的不可違逆君王,聖皇特意在後殿言明,那他就絕計不可能在此之前泄露聖皇的秘密。
王衝如果以爲這樣就能夠從他口中輕易得到答案,那真的多想了。
王衝聞言,頓時心中一沉,微微皺起了眉頭。
現在朝野內外,整個大唐,最關心的就那幾件事情,而對於王衝來說,只是多增加了一件後殿的事情。
王衝本來以爲高公公既然答應,願意出宮赴約,那麼自己至少也能夠從他那裡得到一些答案,然而讓他沒有料到的是,兩件事情高公公全部都避而不談。
這和王衝的期望相差極遠。
這讓王衝心中難掩失望,至少內心深處王衝依舊有些不甘。
“公公,並非王衝多慮,如果只是王衝個人的私事,即便公公避而不答,王衝也能夠完全理解,但是宮中上下人心惶惶,而昨日的朝會,陛下驚鴻一現,不但沒有解決問題,反而將衆臣的摺子悉數駁回,只會令衆臣更爲不安。”
“國不可一日無君,君王是國之重器,如今君王未定,國體未安,難道公公要坐視不理,任由這一切繼續下去,進一步的惡化嗎?”
“而且自昨天的會面之後,王衝心中就有一種很強的不安感,我不相信公公就沒有這種感覺,如果真是如此,公公又何必赴今日之會?”
王衝疾聲道。
前幾句高公公依舊不爲所動,但是聽到王衝最後幾句話,高公公眼中終於露出了一絲觸動的神色。
王衝說的不錯,如果真的打定主意,什麼都不說,他又哪裡會赴今日之會?
正是因爲心中有着不安,他纔會在思慮良久之後,打定主意,出現在這裡,並且希冀着冥冥中能夠改變什麼。
“唉!”
高力士長嘆一聲,望着王衝,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王衝,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是有些事情,我不能說,也無法說,我只能告訴你,陛下是仁義之君,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要相信陛下,信任陛下!”
“不管他做什麼,都必定有其緣由,有些事情是無法避免的,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只能告訴你,這一切還遠沒有結束,未來恐怕會有更多我們不願意看到的事情,而有些事情並非起於聖皇!”
嗡,聽到高力士的最後一句話,感覺他的話中意有所指,王衝渾身一震,陡的睜大了眼睛,望了過去。
“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高力士一陣唏噓,卻並沒有給王衝繼續發問的機會,他坐在亭臺之中,抓起面前的酒盅一飲而盡,然後擡起頭來,望向空中,只見京師的方向,一隻大鳥撲棱着翅膀,疾飛而來。
高力士手掌一伸,便接住了那隻大鳥,拆下上面的信箋,只是看了一眼,手指一彈,便將那張信箋震成粉碎。
“多謝王爺的招待!”
高力士說罷這句話,站起身來,很快就離開了,留下王衝獨自坐在亭子之中,陷入沉思。
春雨湖中,一片寂靜,但王衝心中卻是片片雜亂,這場會面,他本來以爲能從高力士身上得到某些答案,但是到了最後,原先的疑惑非但沒有解決,反而越發的令人迷惑了。
“未來恐怕會有更多我們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王衝喃喃自語,想起了高力士離去前說的那番話:
“那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究竟是意有所指,還是其他的什麼?還有要‘相信聖皇’又指的是什麼?高力士到底到底想要暗示,或者告訴自己什麼?又或者在隱藏着什麼?”
那一剎那,王衝只覺得眼前無窮的迷霧洶涌而來,讓人完全看不清前路和方向。
這一刻,望着空蕩蕩的山水亭,王衝的目中也不知不覺的透出一絲迷茫。
“嘩啦啦!”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王衝陷入沉思的時候,一陣船櫓撥動水浪的聲音傳入耳中,將王衝驚醒過來。
回過頭,只見一道妙曼的身姿帶着斗笠,邊緣垂下白色的青紗,正撥動着小船靠到了山水亭旁。
那小船中散落着一些蓮花和荷葉,看起來似乎是一名採摘青荷的女子。
在春雨湖中,這樣的季節這樣的女子並不罕見。
只是看到那名頭戴斗笠青紗的女子,王衝卻是眼中微亮,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綺琴!”
王衝叫了一聲,很快站起身來,幾個快步走到亭臺邊緣,抓住少女伸出的手臂,輕輕將她帶到了山水亭中。
“怎麼,我們家大人遇到什麼疑難,需要小女子效勞嗎?”
一陣輕笑聲從白色的輕紗下傳出,少女輕笑着,伸出細藕一般的手臂,輕輕摘下頭上的青紗斗笠,立即露出了一張年輕的絕色臉龐,正是後勤女王許綺琴。
“都聽到了?”
王衝拉着許綺琴,在山水庭坐下,輕聲道。
“當然!”
許綺琴微微一笑,高傲的揚起了雪白的脖頸,微笑道。
“雖然我的修爲比不上你,但也有皇武境,在一個小小的春雨湖中,想要聽兩個人的談話,還是沒什麼問題。而且,那位高公公不是也沒有避諱我嗎?”
說道最後,許綺琴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頗有幾分俏皮的味道。
王衝約見高力士高公公,整個春雨湖周圍全部戒嚴,但許綺琴卻沒有關係,她早早的打扮成了採蓮女,棹一隻小舟,飄在了這春雨湖中。
王沖和高力士之間的談話幾乎一字不落,被她全部聽了進去。
“呵呵,你是打定了注意,看準了高公公不會防你!”
王衝搖頭失笑。
許綺琴只是狡黠一笑,頗有幾分洋洋自得的味道。
高力士至少是聖武境巔峰的修爲,甚至半步入微,或者達到了更高的境界,這種級別的高手,方圓數千米的方位內,一隻蚊子落下,一道水花波盪,一隻蟲子在地底爬動全部都逃不過他的耳目。
許綺琴頂一個斗笠,坐在小船裡,當然瞞不過他的感知,既然沒有隔絕兩人的談話,自然也就沒有阻擋許綺琴的意思。
“聽出了什麼?”
許綺琴恐怕是他身周所有人中最聰慧的女子,這次會見高力士,關係重大,正好遇到許綺琴,王衝便索性請了他過來幫自己參考。
“高力士是聖皇身邊的心腹,聖皇既然沒有明說,那麼高公公自然不好僭越,很多事情也不敢訴之於口,這一點你不是早就已經料到了嗎?”
許綺琴拿過一旁精緻的茶壺,接過王衝遞來的杯子,給自己倒了杯香茗,輕輕呷了一口開口道。
這次會面之前,兩人之間早就有過一番對話,高公公說的話,早就在兩人的預料之中。
“可是這樣,我們就毫無所獲,對於現在的局勢也沒有絲毫的幫在助。”
王衝聞言微微皺起了眉頭。
雖然早就預估到了高公公會說什麼的,但內心深處王衝還是有一絲希冀,希望能夠通過高公公,得到一些當前局勢的答案,但是顯然王衝失敗了。
“呵呵,誰說王爺失敗了,何況,高公公不是已經說了嗎?”
許綺琴輕輕笑道,將手中精緻的茶杯放回了桌面。
王衝聞言渾身一震,望着對面的許綺琴露出了專注傾聽的神色。
入局者迷,旁觀者清。
他就知道以許綺琴的聰慧,從兩人的談話中必定能夠有所收穫。
“高公公其實說了三點。第一,有些事情他不能說,也不會說。換句話說,現在朝中所有的情況,高公公都是知情的,包括聖皇爲什麼前後有這麼大的變化,他全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許綺琴微笑着,在王衝面前伸出了三根玉蔥般的手指,娓娓道:
“第二,高公公說讓我們如論任何時候都要相信陛下。也就是說,聖皇對於自己目前的情況非常清楚,並且也很有可能做下了一些佈置,陛下英明神武,號稱千古一帝,正常的情況他應該避免出現這種情況。而出現這種情況,只能說明眼前這種情況,有一定的必然性,陛下也無能爲力。”
“嗡!”
如同狂風過境,有如雷霆掠空,許綺琴的一番話在王衝的心湖之中,蕩起了道道漣漪,如同一盞明燈點亮黑暗,迅速在眼前混亂的局勢中理出一條條清晰的線索。
王衝原本只覺得眼前迷霧重重,但是在這一刻隨着許綺琴的一番話,陡然變得清晰了不少。
許綺琴自信一笑:“其實真正讓我擔心的還是第三點,在我看來,高公公這次之所以會出宮赴會,其實主要是爲了第三點!”
“什麼!”
王衝心中一震,脫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