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你真的認爲大皇子會是未來的新皇嗎？”
王衝突然開口道。
話一出口，王亙頓時臉色一變。
“衝兒，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王亙一直都是親和和王衝說話，但是聽到王衝這句話，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這句話你也就是在我這裡說說，如果傳出去，讓人誤會，以爲我們王家有什麼想法，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嗎？”
王衝這種翻話要是讓人聽到，傳到外面去，恐怕外面立刻就是一場地震。
“大伯，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王衝的神色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對於大伯王亙，他一直充滿敬重。血脈的聯繫是割不斷的。
更何況，大伯很多的時候都是爲公而不爲私，是出於對王家利益的考慮。但是大皇子這件事情，王衝卻不能，也無法和大伯苟同。
“……但是大伯，你想過沒有，如果大皇子無法登基，我們王家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這句話一出，就像一記重雷落下，王亙整個人都驚呆了，露出了震驚的神色。如果大皇子登不上皇位會出現什麼情況？
這種事情，王亙連想沒想過。或者說在王亙腦海中，壓根就沒想到這種可能。
“衝兒，你還是太年輕。有些事情，你還是不懂。自古立長不立幼，只在大皇子在，其他諸皇子就沒有任何希望。而且，你不像我一樣瞭解大皇子，陛下雖然還沒有冊封他爲太子，但是大皇子現在所做的事情和太子沒有兩樣。等到未來陛下百年之後，大皇子登基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
“這件事情不管是在朝內和朝外，所有人的看法都是一致。”
王亙搖搖頭，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很快就平靜下來。自己這個侄子雖然聰明，但是在朝堂政治上還是遠沒有那麼厲害。
這種東西不是聰明就行的，還必須擁有足夠的人生的閱歷和經驗。
王衝所說的大皇子無法登基的事情，在王亙看來，完全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大伯！”
王衝搖了搖頭：
“別的事情侄兒可以聽取你的意見沒有關係，但是這件事情請恕侄兒無法苟事。大伯說自古立長不立幼，這一點沒錯。但是侄兒想問一句，如果大皇子真的那麼優秀，如果陛下真的中意他，那陛下爲什麼不正式冊立他爲太子？”
朝堂上的事情波詭雲譎，大伯以爲跟着大皇子就能得享榮華富貴，真是的想的太當然了。
在皇儲之爭中，任何想當然的思想，都是極其危險的。
“這——”
王亙嘴脣張了張，一下子怔住了。
陛下對於大皇子是相當信任的，這一點王亙是相當確信的。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去投靠大皇子了。
王亙有心想有反駁，但一時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因爲，王衝說的確實是事實。
陛下對於大皇子是極其寵愛的，甚至有時候還讓他參與朝廷。這和太子也沒有二致。
但是奇怪的是，儘管如此，陛下卻並沒有冊封大皇子爲太子。如果大皇子年幼也就罷了。
但是如今，大皇子已經年歲不小，這一點，就連王亙其實都覺得奇怪，只不過王亙從來都沒有對人說而已。
“衝兒，大皇子畢竟是陛下的長子。如果陛下不喜歡他，也不會讓他參政了。而且，陛下現在沒有冊封他，並不代表陛下未來不會冊封他。”
王亙辨解道。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和大皇子的關係並不是一朝一夕鑄就的，而是在漫長的過程中形成的。
王衝想要三言兩語就改變他對於大皇子的印象，讓他相信陛下未來並不會冊立大皇子，那是絕不可能。
“……而且，當今陛下是聖明的仁君，功蓋千古的帝王，難道你以爲他會任由自己手中出現這種人倫相殺的慘劇？”
王亙道，一句話道出了他對於大皇子能夠順利上位的信心根源。
當今聖皇是朝野內外，所有人公認的千古聖君，大唐在他手中，一舉擺脫了前任衰落、混亂的危險，從而達到一個史無前例的高峰。
無論是疆野還是富庶，都遠遠超過了任何一個朝代，任何一個君王，大唐甚至僅靠六七十萬的精銳軍隊就壓服了周邊的諸強，不論是烏斯藏帝國、東、西突厥汗國、高句麗，還是蒙舍詔都必須承認，大唐的實力是當之無愧的第一，遠遠超出他們。
哪怕是桀驁不馴的烏斯藏帝國也深深明白，他們之所以能夠和大唐相持這麼多年，靠的是烏斯藏高原特殊地利和海拔。
大唐無法適應高原的環境，無法佔領烏斯藏高原。這纔是烏斯藏帝國有恃無恐的真正原因。
如今的周邊諸強，經過數十年的發展早已今非昔比，但對於中央的大唐帝國依然懷有深深的敬畏之心。
而這一切都是來自於當今的聖皇！
不論是文治武功，還是膽識氣魄，當今聖皇都達到了歷代帝王所能達到的極限。
現在的大唐毫無疑問是歷史上最強大的時代。
如果不是出於中土歷史上那些歷朝歷代聖君的尊重，現在聖皇早就被冠上“千古第一帝”的名號了。
有很多時候，王亙都幸慶自己生在這樣的時代，遇上這樣的明君。對於很多心有報負的人來說，這是千載難遇的。
要王亙相信在這樣的陛下手中，會發生人倫相殺的慘劇，王亙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
看着大伯一臉認真而且肯定的神情，王衝心中一片沉重。
大伯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他正在踏在一條不歸路上。陛下確實是聖明，但是這和大伯要他做的事情沒有關係的。
大伯或許還不知道，在聖皇的手中，不僅會發生人倫相殺的慘劇，而且還會發生更多大伯一輩子永遠意想不到的事情。
這裡面有太多太多的疑團了，即便做爲曾經的親身經歷者，王衝也有很多的東西無法明白，更何況是大伯王亙。
但是有一點，王衝是可以肯定的：
大伯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正在一步步將王家拖入所有世家最驚悸，最恐懼的黑暗深淵。
如果不能阻止大伯，不論現在的王家看起來有多麼榮耀，未來都只會曇花一現，再次重蹈上輩子的覆轍。
即然大伯還是“執迷不悟”，自己只能想辦法去點醒他了。至少也要讓他明白，他這種想當然的思想是極其錯誤。
“大伯，你真的以爲陛下是仁君，這種龍子相殺的人倫慘劇就不會出現嗎？歷朝歷代，不管多麼聖明的君主，無法控制這種人倫慘劇烈。”
“漢武大帝劉徹一統西域，南征交趾，首次將中原的勢力打入西陲和南疆，其文治武功世所稱道。但是巫蠱之禍，戾太子腰斬，漢武大帝的妹妹諸邑公主和陽石公主賜白綾而死，牽連的官員達數萬人，因此而灰飛煙滅的世家不計其數。”
“丞相公孫賀當時權傾朝野，號稱有黃帝的血統。公孫世家更是號稱從戰國綿延下來的龐然大物，號稱當時大漢第一。論權勢、地位，哪怕爺爺在世的時候也難以企及，然而因爲牽連進戾太子的事件，身死族滅，化爲焦土。甚至此後大漢的歷史便再無公孫世家的傳說。”
“連這種上千年的世家尚且如此，大伯以爲我們王家會如何？”
王衝沉聲道，權利爭奪，從來都是你爭我伐，血腥殺伐，冷酷而殘忍。
連皇子、公主都只是這棋盤上的棋子，更何況是權貴世家？
王家雖然因爲爺爺的原因，在大唐擁有特殊的地位，但是畢竟還遠遠沒有達到第一世家的地位。
和歷史上那些傳承數百上千年的世家更是沒法相比。
大伯只知道聖皇手中不容易出現這種禍亂，卻恰恰不知，越是聖明的君主手中，一旦犯了忌諱，越發容易受到牽連粉身碎骨。
“始皇帝時太子扶蘇是長子，史記上說他爲人仁，有洞察，有遠見，是極其合適的太子人選。縱其人生，從未犯過什麼大的過錯，德行操守更是仁人之範。”
“但是大秦始皇帝一死，太子扶蘇被殺，當時號稱武將第一，戰國最強的蒙家受到牽連，全部夷滅。”
“堯禪位給舜，舜禪位給禹，禹禪位給伯益，這是上古的禪讓制度。結果伯益被禹的兒子啓所殺，禹的大臣昭、猛同時身死。”
“大伯，這些人哪一個不是中土的明君，霸主，漢武帝、秦始皇，大禹？太子據、太子扶蘇，還有伯益，哪一個不是品行端正，能登大位的人選？”
“公孫賀，公孫敬，蒙恬、蒙毅，昭、猛……，這些人哪一個不是真知灼見，爲人稱頌的能臣名士。哪一個身處的時代，不是擁有世所難逢的霸主，但又有誰會想到，即便是漢武大帝、秦始皇帝、大禹這樣的明君在世，也會出現太子廢立的情況？”
“侄兒並不是說一定會出現什麼問題，但是漢武、秦皇、大禹在世尚且如此，大伯就敢說本朝就一定不會出現嗎？”
王衝沉聲道。這翻話他已經說的相當委婉了。未來的事情他並不能透露太多，這翻話已經是極致。
不管大伯怎麼想，王衝都要想辦法點醒他。至少要讓他明白，這世上沒有什麼必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