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在那場大雨停歇之後的同時,那座齊王府內,另外一位身穿蟒袍的中年男人坐在王府內的書房裡,也是皺緊了眉頭。
這位一向無心於權勢的齊王殿下,在皇帝陛下登基之後的這麼些年中,從未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實際上並非如同外界傳言的那般,是怕皇帝陛下忌憚,所以才假裝碌碌無爲。
而是齊王殿下,真的對那個位置沒有任何想法。
不爭而已。
書房位置朝向不好,因此在外面天氣算不上好的情況下,這間書房往往在大白天就要點燈,以往這些事情都是王府下人來做的,下人之中有個丫鬟,齊王稱她爲點燈丫鬟,以往便是由她來負責此事。
今日,有變數。
那位一直在王府裡過的小心翼翼,不招惹別人,也不怎麼與人結交的丫鬟昨夜投井了。
屍首今日撈出的時候,已經有些難看。
齊王殿下得到消息之後,沒有多說,只是讓人買了一口好棺材,便不再理會這件事。
按理說這丫鬟每日來書房替齊王殿下點燈,應當是王府內除去老管家之外最能頻繁接觸到齊王的人,服侍了齊王殿下這麼長時間,齊王殿下理應對她有些其他情緒纔是。
很可惜,沒有。
齊王殿下似乎對這件事漠不關心。
不過書房裡沒了點燈丫鬟,總歸會有其他人來替齊王殿下點燈。
尤其是在這樣晦暗不明的日子裡。
今日來替齊王殿下點燈的人是王妃。
那位家世不差,齊王殿下明媒正娶的齊王妃。
隨意穿了一身紅裙的齊王妃點燈之時,便聽到齊王殿下那一句惱怒至極的話,手一抖,差點連火摺子都滾落到了地上。
齊王殿下好似不知道王妃就在房間裡,繼續罵道:“王兄算什麼,一個沙場武人便老老實實帶兵打仗就好,整日裡想的卻是那個位子,現如今陳國什麼樣子他不知道?非要讓陳國亡國,自己去做那短命君王才覺得有意思?”
雖說是在罵人,但齊王殿下的嘴裡卻沒有吐出來任何一個髒字。
齊王妃靜靜站在一旁,不時看向齊王,齊王妃容貌生的極美,當年便是被人說成淮陽城內第一美人,不知道有多少達官貴人想着要娶她,可最後爲何被齊王得以娶爲正妃,原因倒是也簡單,那便是這位齊王其實除去有陳國皇室子弟這麼個身份之外,還有淮陽城第一美男的說法。
第一美男娶第一美人,理所應當,不僅淮陽百姓想看到這樁婚事的發生,就連皇帝陛下也願意。
齊王妃身後是荀家,是陳國建國之初便跟着太祖皇帝一路走來的骨鯁忠臣,跟着陳國在風風雨雨之中仍舊矗立在朝堂上。
齊王妃的父親荀方,至今仍舊是陳國的戶部尚書,手握一國錢糧,在朝堂上的威望,可謂是除去欒相國之外,別無他人能夠比擬。
只不過即便是家世顯赫,可到了齊王妃這一代,仍舊出了大問題。
荀尚書娶妻一人,納妾六人,整整七人除去生出齊王妃一個女兒之外,便就只有一位天生殘疾的兒子。
依着這麼個情況,等到荀老尚書辭官歸隱之後,荀家就算是再有人在朝堂上,也不會是出自長房了。
長房從陳國建國之初便一直把持着家主大權的局面顯然便要從此改寫。
荀尚書雖說是飽讀詩書的讀書人,但在這個問題上,仍舊看不開。
而那位皇帝陛下也不願意荀家動盪。
因此纔有了齊王迎娶齊王妃這件事。
荀尚書樂見其成,畢竟有齊王作爲長房的女婿,以後就算是長房再不濟,也不可能被人清洗。
皇帝陛下安心,因爲皇室需要一個對朝堂產生不了太大影響的荀家家主。
放出去的權柄,總要還到他手裡纔是。
至於這件事當中的齊王和齊王妃,倒是沒太多人考慮他們的想法。
不過看來,似乎齊王沒有半點不滿,這些年來與齊王妃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更是傳爲佳話。
是個女兒身的齊王妃就更沒有人在乎她到底願不願意過這樣的生活了。
今日書房裡正在發生的事情,或許便說明這些傳言有誤。
齊王不知道低聲又罵了幾句什麼之後,終於是看向齊王妃。
“你在怕什麼,既然嫁到了齊王府,爲何不替本王考慮,反倒是還是一心向着你爹?”
齊王盯着她的眼睛問道:“本王是你的夫君,最後也只能本王護着你,你把希望寄託在你父親身上沒有半點意義。”
“王爺,您真能護着誰,或許說又能護得住誰?”
齊王妃彷彿是聽到什麼好笑至極的說法,顯得有些癲狂。
“本王不去爭那些東西,你真的以爲是本王沒有能力,是本王怕?”
齊王妃的眼神有些冷冽,嘴角有些嘲弄,“王爺到底如何,淮陽城的百姓都知道,爲何非要和臣妾說上這麼些東西?”
齊王說道:“你就沒有想過本王爲何能在淮陽城安然無恙待這麼些年,也從來沒有人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齊王妃捂着嘴,冷冷笑道:“不過是陛下對王爺的那些僅存饋贈而已,身家性命都在旁人手裡,王爺真不覺得如坐鍼氈,畢竟陛下到底是個什麼脾氣,您作爲陛下的弟弟,怎麼可能不知道?”
齊王沉默了很久,似乎齊王妃這句話真正的擊中了他的軟肋,可片刻之後,這位齊王殿下卻是沉聲說道:“但你不管怎麼說,從嫁入齊王府之後,便只能和齊王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щшш. ttКan. c ○
齊王妃微微挑眉,說道:“所以臣妾纔會不留餘力的爲王爺謀太平。”
“王爺倒是不擔憂這個陳國是陛下做主還是樑王做主,反正都是王爺的哥哥,王爺只要踏踏實實做個廢物王爺,就能安安穩穩的,反正不爭便太平,可咱們荀家,這麼多年的榮光都在長房,要是有一日榮光不再,臣妾的老父不會開心的。”
齊王皺着眉頭,但很快便舒展,他轉化話題說道:“這些年你一直沒有子嗣,想必便是不願意對本王傾注太多感情,可實際上你還是沒有看透本王,須知當年那樁婚事,看似被皇兄所迫,可實際上本王一直極爲喜歡你,若是你早些年便爲本王產下子嗣,現如今那個位子,本王就算是再看不上,也會爲你去爭一爭。”
齊王妃眉眼之間閃過一絲錯愕,但很快便隱於不見,“王爺只怕是在胡亂說話了。”
齊王站起身,去那盞油燈旁站立片刻,輕聲感嘆道:“你們就真的不仔細想想爲何父皇當年爲何如此寵愛本王?”
齊王妃一怔,對於齊王當年受寵於先皇的事情,淮陽城人盡皆知,那位陳國皇帝對於這個幼子的喜愛從來不加掩飾,當年甚至早已經打算把皇位傳給這位齊王,要不是齊王早早便表明不願意去面對那些朝堂上的爾虞我詐、權謀詭計。指不定現如今坐在那個位子上的就真是齊王殿下了。
可到底爲什麼能讓齊王對皇位沒有半點想法的原因,想來真是不像外面流傳的那樣簡單。
似乎是有些倦了,齊王站起身,走向書房門口,臨出門之前,這位齊王忽然停下腳步,輕聲說道:“本王想告訴你一件事,整個陳國都保不下你的時候,回齊王府來,本王護着你。”
齊王走出書房,關了門。
夫妻之情,看似到此爲止。
但誰知道呢。
半柱香之後,齊王妃走出王府。
沒有帶太多東西,不過是上了一頂轎子,去得便是荀府。
齊王有一萬個理由能把她留下來,最簡單的那個,便是他不許。
他現如今還是齊王,是陳國兩大藩王之一,也是那個女人的丈夫,哪怕是再怎麼窩囊,他說的話,這淮陽城裡,也只有極少一部分可以當做耳旁風。
可齊王妃不在那部分人裡。
不過齊王沒有那樣做。
他喜歡王妃,便不願意困住王妃。
知道這個消息之後,齊王起身去拿了一壺酒,然後獨自走在王府裡,本來王府便無太多人,現如今便更覺得淒冷。
老管家在不遠處候着。
齊王轉過頭看向他,輕聲問道:“樑王兄要謀反,該管嗎?”
老管家默不作聲。
齊王自嘲一笑,“現如今竟然是連你都看好樑王兄。”
老管家不辯解,只是平靜道:“陛下在位多年,早已經丟了銳氣,這次與周國的國戰便能說明很多問題,若不是欒相國一直在朝,沒有表明態度,想必樑王早就起事了。現如今欒相國心灰意冷,淮陽城變天是理所當然。”
齊王灌了一大口酒,“欒相國走了,樑王兄就算是得了皇位,難不成還能開疆擴土,打造萬世基業不成?”
老管家低着頭,雙手攏袖。
欒平對於陳國來言,實在是太過重要,這一點,皇帝陛下和樑王都不如齊王清楚。
齊王隨意丟了酒壺,抹嘴道:“本王的志向向來不在皇位,誰當皇帝本王都不在乎,但若是有一方讓王妃出了事,那他就別想着坐那個位子了!”
齊王不爭的原因,至今沒有說明。
不爭除去真的對某件東西沒有興趣之外,還有可能是根本看不上那一件東西。
也或許兩者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