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芽說那句話的時候,帶着很明顯的鄙夷。
有些事情,不僅是三教修士無法忍受,就連是劍士也不見得能忍受。
徐芽便是這其中一位。
李扶搖的情緒不太好,喜歡一個姑娘,本來就是他自己的事情,即便是還要關旁人的事情,也只是那姑娘的父母或是自己的父母,除此之外的外人,本來就沒有資格對他喜歡誰,還有誰喜歡他發表什麼意見。
只是這世上當真有很多人,很有些奇怪念頭。
李扶搖知道杜絕不了,但看着還是不太舒服。
他揉了揉臉頰,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徐芽看到了李扶搖神情的變化,她的性子再怎麼直接,也不好意思再繼續說下去。
李扶搖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說些什麼,“我覺得人和妖,其實都差不多,心腸壞的人,不如妖,心腸好的妖,不比人差。”
徐芽看着李扶搖的眼睛,說道:“但是你這樣,會有很大的麻煩。”
就在這麼短暫的時間之後,徐芽對於李扶搖和青槐的事情,便已經不再表露情緒,而且這句話讓人聽起來,也不見得會不太舒服。
李扶搖說道:“我還有劍。”
我只有劍,和我還有劍。
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事情。
所代表的意思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
徐芽問道:“白知寒的劍,到底有多強?”
就連李扶搖都不得不佩服這位大餘帝師,想的東西如此跳脫,之前纔是說起他和青槐,這馬上便轉而問白知寒的劍了。
李扶搖算是見過白知寒出劍的人之一,但他境界太低,也說不清楚白知寒的劍到底有多強。
恐怕這整個世間,只有朝青秋能夠完全說清楚,白知寒的劍,到底有多強了。
李扶搖說不清楚,所以就沒有開口。
“那之前那柄明月,並非是你的本命劍?你練劍的路子到底是什麼?走得是博而不精這一條路?”
“不是。”
面對徐芽的問話,李扶搖僅僅以兩字作答,顯得還是有些不太適應。
徐芽喝了幾口酒,看着天邊的明月,忽然說道:“劍山選掌教這件事情,你認爲誰有可能成?”
劍山掌教這個位子,很重要,但朝青秋一定不會親自去坐。
那麼在這世間有可能坐上劍山掌教這個位子的,應當就那麼幾個人。
那幾個登樓。
周青、許吏這兩位登樓是極有可能的。
除去這兩位之外,以春秋境界斬殺兩位登樓的朝風塵也有可能。
再除去這幾位之外,世間或許還有其他的登樓劍士,但沒有在白魚鎮出手,便沒有威望,幾乎便不能服衆。
只是服衆這件事,當你的劍夠強的時候,也說不定。
所以這些事情很複雜。
徐芽作爲一個春秋境的劍修,在白魚鎮那場大戰尚未打起來之前,她是世間很難得的一位劍修,境界夠,威望夠,名聲也夠。
只是在白魚鎮之後,這世間多出來許多劍士。
徐芽這種當時並未前往白魚鎮的劍修,幾乎已經沒有了再去爭掌教的資格。
不過好奇心這種事情,人人都有,女子更甚。
李扶搖喝了幾口酒,眼裡有些別的情緒,他沒有說話。
徐芽也喝了幾口酒,然後躺了下去,她擡頭看着月光,輕聲問道:“李扶搖,你喜歡的那個姑娘,如何?”
幾乎快要習慣了這位大餘帝師的作派的李扶搖揉了揉眼睛,只說了一句極好。
徐芽哦了一聲,低聲呢喃道:“那你說,男子喜歡女子,喜歡便喜歡了,爲何不說出口,難不成也是有些羞意?”
李扶搖抹了抹嘴,隨口說道:“或許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吧,那這樣,便會生出許多顧忌了。”
徐芽忽然便坐直了身子,“配不上?”
李扶搖一臉理所當然,“男女之間,自然會有差別,門戶高低,也有千差萬別,或是女子不如男子,或是男子不如女子,反正這世間的事情,就沒有盡善盡美的,要是女子不如男子還好,反正這種事情都是男子開口,要是男子不如女子,即便是生出了愛慕之情,只怕都是難以啓齒了。”
徐芽皺眉道:“倘若已經是一國之君,還有什麼人是他配不上的?”
李扶搖隨手往天上一指,說了四個字,“山上修士。”
這世間最有權勢的莫過於這三座王朝的皇帝陛下,可即便是俗世裡已經權柄足夠大了,對待山上修士,一樣會有自卑感。
李扶搖想起大餘流傳很廣的一個說法,然後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徐芽,小心翼翼問道:“是那位大餘新帝?”
徐芽嗯了一聲。
這種事情對她來說,好像是真的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傳聞那位大餘新帝即位之後,勤於國事,始終未納妃嬪,朝野不知道要多少大臣曾經死諫過,可這位大餘新帝始終不爲所動,有人說這是因爲大餘新帝身患舊疾,怕若是沒有尋到溫良的女子,怕當他撒手人寰之後,會有外戚專權。
故而不敢在這種事情上多費心思。
更有人傳言說是這位大餘新帝不好女色,一心要做那種開疆擴土的君王,不願意在別的方面多浪費時間。
衆說紛紜,一時間都不知道真假。
反正有一點是真的。
那便是這位大餘新帝沒有妃嬪。
那依着現如今徐芽來說,那便是那位大餘新帝是對徐芽有想法,但覺得自己配不上她,而不敢開口?
若真是這樣的話,李扶搖也有些同情那位大餘新帝。
畢竟不管怎麼看,那位大餘新帝不能向喜歡的女子表達愛意,都是一件極慘的事情。
徐芽有些惱怒的說道:“等我去問問他。”
……
……
春雨如油。
倒是有人珍惜得很,所以那場春雨便停了。
朝風塵和枯槁男人站在太平城的某座院子裡,看着那位被大餘新帝稱爲甘先生的儒教修士。
朝風塵看着他,有許多劍意便已經壓制過去,在空氣裡四處遊走,然後便落到他的身側。
似乎有很多劍指着甘先生。
甘先生一動不動,因爲一動,必定驚動某道劍氣,一旦驚動,便是萬劍齊發的局面。
這讓甘先生不能接受這個事情。
但也只能接受。
他看着朝風塵,眉目之間滿是怒意,“我教聖人有法旨,你家劍仙也有,爲何這般不守規矩?”
朝風塵看着甘先生,想了想,只是說了一句話,“你們自己在做些什麼,你們自己清楚。”
當然,延陵和樑溪聯手攻大餘,這誰都看得出來,其中有問題。
難不成只是普通的世俗爭鬥,這或許可以糊弄普通百姓,但是要糊弄他們這般的山上修士,很難。
尤其是正是處於風口浪尖上的劍士一脈。
朝風塵是這世間一等一的聰明人,他怎麼看不出來其中的東西,所以他來太平城出手,顯得很理所當然。
甘先生臉色有些變化。
整個儒教都只考慮了大餘這一方,卻是沒有想過才重開的劍山的劍士一脈也會摻和進來。
而且來的還是一位春秋境的劍士。
一位春秋境劍士,論殺力,很一位登樓修士相當。
而且這位春秋境劍士還是朝風塵。
可殺登樓的朝風塵。
朝風塵看着甘先生,說道:“我還想問個問題。”
甘先生當即便搖頭。
他不想回答。
朝風塵笑了笑,劍氣便要肆掠過去。
這時候天邊忽然生出一道劍光。
枯槁老人當即便皺了眉頭。
在這太平城裡能讓他忌憚的人很少,能讓他忌憚的劍士,更是隻有兩位,兩位劍修。
大餘帝師徐芽,和那位守城人樑藥。
枯槁老人感受到那股劍氣是朝着他們來的,便握住了手中的劍。
他是個朝暮劍士,或許敵不過,但不妨礙他拔劍。
朝風塵笑道:“何苦來哉。”
樑藥的想法,他一向不太清楚。
之前和他在茶舍裡有些閒談,最後竟然卻是被樑藥直接拒絕。
他不去劍山,也不想摻和什麼。
只是都不想摻和了,現在出劍又算是什麼意思?
朝風塵想着,但還是遞出一劍。
同樣是一道劍光。
他的劍,也不算差了。
即便他是春秋,即便對面是登樓。
……
……
兩道劍光在天際相遇。
撕開一大條口子,本來雨停之後,天空還是霧濛濛的,可現在竟然已經有了陽光照落下來。
雲海有些翻騰。
朝風塵面無表情。
他有些生氣。
起了殺心。
當他起了殺心的時候,身側的劍氣便開始變得更爲凌厲了。
四處遊走之時,在空氣中發出一陣陣聲音。
朝風塵說道:“城外一戰。”
這是他在邀戰。
很快遠處便傳來回應,“好。”
朝風塵身形激盪,很快便離開了這座院子。
枯槁老人看着天際。
摸了摸下巴。
有些笑意。
朝風塵要鐵了心殺人的時候。
他的劍便是世間不可多招惹的兇器。
畢竟和朝春秋同源的朝風塵,到底還是沒有那麼好招惹的。
大餘新帝的馬車才入皇宮,大餘新帝心有所感,忽然擡頭。
看到天幕的兩道劍光。
他說道:“這是劍。”
他看過帝師徐芽出劍,自然說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