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玥澤明顯地感覺到懷裡的雲珠,渾身一僵。
他眯了眯眼睛, 低下頭, 去看雲珠。
雲珠還靠在他的懷裡, 整個人依偎在他的胸膛上,但是他看到雲珠的小手,已經去摸她自己腰間的匕首了。
她皙白晶瑩的手指, 正摸着匕首柄端那塊金子。那塊金子上,刻着的就是南夷大字“巴益”。
不知道爲什麼,陸玥澤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朝着車外吩咐, 道:“去與程家人說,爺這邊不方便, 多謝程公子美意, 等日後有了機會,爺再去登門道謝。”
陸玥澤的隨從迅速就告退, 跑去回話。
陸玥澤把雲珠抱到了馬車裡間, 拿出了梳子和乾布,塞到了她手裡:“大船一直靠不過來, 你自己先把頭髮擦了,免得着涼。”
他和雲珠說完, 也沒有去看雲珠的表情,就自己坐回了小桌旁, 拿起了紙筆,似乎想要寫信。
雲珠呆呆愣愣地坐着,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陸玥澤怎麼忽然就不理她了。
她只愣了一會兒,就解開自己的頭髮,先是把頭髮絞乾,隨後就隨意的一盤,別上髮髻,形成了一個髮髻。她晃悠了一下,頭髮鬆鬆垮垮的,別得十分不緊,雲珠也沒在意,起身坐到了陸玥澤身邊。
陸玥澤正低頭寫字,剛剛那股莫名其妙的邪氣已經散得差不多了,看見雲珠過來,還努力地朝着她擠出了一個笑,問她:“梳好了?”
雲珠點了點,然後就坐到了陸玥澤的身後,把他束髮的玉冠摘了下來,放到小桌上,然後小手拿了乾布,一下下地替他絞發。
陸玥澤放下手裡的筆,沒吭聲,任由她弄頭髮,目光卻時不時地落在雲珠腰間的匕首上。
雲珠一向敏感,幾乎陸玥澤第一次看的時候,她就已經發現了。她抿着脣,小手繼續幫陸玥澤絞發,眼神卻一點點地暗淡了下去,似乎一點都不開心。
絞乾頭髮,她又用梳子把陸玥澤的一頭黑髮通好,就又把他的頭髮束好。她現在給陸玥澤梳頭髮的手藝相當的好,不比他們身邊伺候的梳頭丫鬟差。
她梳好頭,陸玥澤就歪頭朝她一笑,誇讚道:“雲珠真厲害。”
雲珠得了表揚,似乎想要扯出一個笑,但是失敗了,她發現自己竟然沒有笑出來。
陸玥澤也看着她臉上那個僵住的笑,不哭不笑的,真的比哭都難看。他問她:“雲珠,怎麼了?”
雲珠搖了搖頭,隨後地低下了頭,十根手指頭開始胡亂地玩弄着手裡的梳子,也不擡頭去看陸玥澤。
陸玥澤不知道她這是怎麼了,他看着她玩着梳子的手指,也沒有說什麼,就讓她繼續在那裡糾結。
他提了筆,鋪了紙,正低頭,準備繼續把沒寫完的信寫完。
忽然,他感覺到坐在他身邊的雲珠動了,然後,他就看到一雙白皙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託着一把匕首,遞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雲珠的那把匕首,一直隨身攜帶,就連晚上睡覺時都不曾離身的匕首!
陸玥澤有些詫異地擡頭,雲珠的眼睛正正朝着他看過來,裡面是滿滿的不捨。可是,她還是把那把匕首放到了陸玥澤的小桌上,之後頭也不回地就跑到了馬車裡面的軟牀上,腦袋趴在牀上,只留了個黑漆漆的後腦勺給陸玥澤。
陸玥澤還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他先是盯着小桌上的那把鑲着金子的匕首,又看着那邊明顯是極其難受不捨的雲珠,一時間就愣住了。
雲珠這是什麼意思?
她這是把匕首給他了?
可是,她把匕首給他做什麼?
陸玥澤拿起那把匕首,仔細地掂量了許久,他還心細地把匕首的裡裡外外都檢查了一遍,依舊是什麼也沒有發現。
他猜測着雲珠把這把匕首給他的原因,或許不是因爲這把匕首上藏了什麼機關,而且因爲他剛纔下意識地多看了幾眼?
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塊鑲金的地方,上面清晰地刻着那兩個南夷大字“巴益”。
他握着匕首,問軟牀那邊趴着的雲珠,“雲珠,你認識巴益公子嗎?”
雲珠聽到他的話,小腦袋從軟牀上爬了起來,滿臉的怏怏不樂。
她朝着陸玥澤搖了搖頭。
看見她搖了頭,陸玥澤也是一愣,略微有些吃驚,他還以爲雲珠和巴益公子或許就是熟人呢。
他想了想,換了個問法:“雲珠,你聽說過巴益公子嗎?”
這一次,雲珠的反應似乎有些遲疑。半晌之後,她先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似乎又覺得點頭不對,又急忙地搖了搖頭。
陸玥澤被她這忽然搖頭、忽然點頭的給弄懵了,也不知道她究竟要表達什麼意思。他換了個方法問她:“雲珠,巴益公子,是一個人的名字吧?”
雲珠點頭。
他又問她:“這個人,你不認識,對嗎?”
雲珠點頭。
陸玥澤問:“但是,你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對嗎?”
這一次,雲珠依舊是點頭了。
陸玥澤猜測着:“你聽說過他許多的事情嗎?”
這一次,雲珠依舊是搖頭,她還朝着陸玥澤比量了一下,指了指陸玥澤小桌上的匕首。
陸玥澤低頭看了一眼,覺得有些奇怪:“匕首?匕首上有‘巴益’兩個字,這把匕首是屬於巴益公子的?”
這一次,雲珠點頭了。
陸玥澤似乎有些明白了,他問她:“你聽說過巴益的名字,卻不認識巴益這個人,但是你有巴益的匕首,是有什麼人把匕首給你的時候,提過‘巴益公子’這個人吧?”
雲珠這一次是猛點頭,臉上都帶着驚喜,好像是她也挺意外,陸玥澤竟然全能猜到似的。
陸玥澤看着雲珠,想要問她,是什麼人把匕首給她的。可是一想到雲珠不會說話,即使他問了,雲珠也只能着急,什麼也說不出來,他頓時就罷手了,不再繼續追問下去。
雲珠坐在軟牀上,正襟危坐,小腰板挺得筆直,兩隻小手放在膝頭,似乎還等着陸玥澤問她。
結果陸玥澤竟然轉頭,又去提筆寫信了,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雲珠張了張嘴,看那個神情,似乎是想要說什麼,不過她最後又抿了抿脣,什麼都沒說。陸玥澤一直專心致志地提筆寫着手裡的字,沒有看到雲珠剛剛的表情,更沒有注意到雲珠的小手,悄悄地去摸了摸她自己的喉嚨,一臉爲難。
他把手裡的信寫完,吹乾,裝進信封,一轉頭就看到雲珠還是之前的那副姿勢坐着,乖乖巧巧的,好像是一直等着他。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安,眉頭鎖得緊緊的,好像十分苦惱。
陸玥澤把手頭的信封了火漆,放到了一旁,這才朝着雲珠招手:“過來。”
雲珠立即就坐到了他的身側。
陸玥澤指了指小桌上的匕首,和她說:“拿回去吧。”
雲珠的眼睛瞬間就瞪圓了,似乎很是意外,好像是一點都沒有想到,陸玥澤竟然會把匕首還給她!
雲珠一臉的震驚,隨後臉上就是狂喜,高興地差一點就要跳了起來。她一把就抓住了自己的匕首,然後直接就撲到了陸玥澤的懷裡,緊緊起摟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耳邊笑嘻嘻的,歡快極了。
陸玥澤也有些意外,他沒有想到,一把匕首,雲珠竟然能高興成這副模樣。
他摟着她,習慣地朝着她的臉頰親了一口,這才說:“一把匕首也能高興成這個模樣?爺倒是好奇,是什麼人給你的匕首?”
雲珠把把匕首,像是寶貝一樣地抱在自己的懷裡,忽然聽到陸玥澤的話,又是一愣。她的小臉皺了起來,似乎有些爲難,只得挑着眼皮,怯生生地去看陸玥澤,好像再等他的下一句話。
陸玥澤看着雲珠這樣,忽然福靈心至,脫口而出,問了一句:“難道那個人交代過,要你保密!”
這一次,雲珠乖乖地點了頭。
陸玥澤也是吃驚,沒想到他不過就是隨口一問,竟然是真的。
“那個人要你保密?爲什麼?”
雲珠咬着嘴脣,搖頭。她也不知道。
陸玥澤忽然就對吧匕首給雲珠的這個人來了興趣。他讓她坐在他的膝頭上,摟着她,柔聲問她:“那個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雲珠眨了眨眼睛,小嘴緩緩地張開,陸玥澤想到他不會說話,伸出食指抵住了她的脣,安撫她道:“你不要着急,你不用說,爺來問就好!”
雲珠眨了眨眼睛,神情似乎有些無辜。
陸玥澤問得很有技巧,雲珠只要點頭或搖頭就行。
“給你匕首的人,是男的?”
雲珠點頭。
“是跟我年歲差不多大的平輩嗎?”
雲珠搖頭。
“長輩?”
雲珠使勁地點頭。
陸玥澤皺了皺眉頭,神情漸漸地開始嚴肅,他說:“是中原漢人嗎?”
雲珠點頭。
陸玥澤問道這裡,忽然就停了下來。仔細回憶剛剛他問過雲珠的問題,給雲珠匕首的這個人,是一個比他們要年長一輩的男人,這個人還是個中原漢人。
一箇中原漢人,爲何會有這樣一把匕首?爲何會在這樣一把匕首上,刻上‘巴益’兩個南夷大字?而在西南之地,但凡聽聞過巴益公子這個名號的,都知道這位巴益公子,大概就是當今聖上被偷走的大皇子!
這些事情之間,究竟有什麼聯繫?
陸玥澤想不明白,他去看雲珠。雲珠低着頭玩着自己手裡的匕首,臉上帶着笑,似乎很是高興,雲珠應該是很喜歡她的匕首的。
想到這裡,陸玥澤忽然有些感動。她既然這麼喜歡這把匕首,竟然還會捨得把匕首給他!
他把雲珠往懷裡抱了抱,低頭親吻着她,柔聲地說着,“謝謝你雲珠!”
謝謝你,願意這麼相信我。
陸玥澤親過了,雲珠就仰着頭迎上去,也去親他。兩個人甜甜蜜蜜地親了一會兒,陸玥澤把雲珠放開,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朝着他笑了笑。
這時,馬車外面有人來報:“爺,大船靠岸了。”
“嗯,知道了。”他與馬車外面的隨從說完話,轉頭就跟雲珠說:“去船上洗個熱水澡,免得着了涼。”
陸玥澤自己先跳下去的,隨手就把雲珠抱下來。雲珠身上的這身衣服,是桓晃當地姑娘家穿的,跟西夷搖族姑娘的衣服大不相同,只一身紅襖加上褲子,看起來倒是十分的乾淨利索,一點都不繁瑣。
他打量了她片刻,笑道:“果然是個美人,穿什麼都好看。”
雲珠也低頭看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眼,似乎也挺喜歡的,笑眯眯的。
陸玥澤牽着她走,走了兩步,看到停靠在岸上的大船,他忽然問了她一句:“雲珠,給你匕首的人,你是在西南之地的林子裡遇見的嗎?”
雲珠絲毫沒猶豫,直接就點了頭。她一邊點頭,一邊去看陸玥澤,似乎在看他臉上的神情。
陸玥澤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似乎只是隨意一問,什麼也看不出來。
這時,平喜和如畫看畫幾個人跑了過來,直接跪到了陸玥澤面前認錯,“是婢子們沒有照顧好夫人,還請爺責罰!”
她們三個人身後也跪了阿甲阿乙,兩個小姑娘頭低得很低。兩個人對這陸爺交代的第一件事情,被她們辦得如此糟糕,十分地自責和介意,愧疚不已。
陸玥澤沒有責罰平喜她們,只讓她們儘快帶着雲珠去洗個熱水澡,但是他卻把阿甲阿乙兩個人留下了。
陸玥澤金山成堆、富可敵國,所以很多年前就養了一匹死士,以備不時之需。他平日裡幾乎從不動用死士,如果不是爲了保護雲珠,他不會把這兩個人調過來。
只是,令陸玥澤意外的時,阿甲阿乙兩個人一直是死士中的佼佼者,竟然兩個人都沒有攔住雲珠。
阿甲阿乙也知道,陸爺把她們兩個留下來,定然是難逃責罰,兩個人站在陸爺面前,規規矩矩地等着受罰。
陸玥澤負手而立,目光落到了船舷上,開口問道:“你二人今日是因爲粗心纔沒有攔住夫人,還是因爲打不過夫人?”
阿甲阿乙面面相覷,忽然一齊跪在了陸玥澤的身前,“陸爺,阿甲阿乙今日絕對是已經盡了全力,試圖要攔住夫人,可是夫人的伸手完全在我二人之上,將我二人碾壓的毫無還手之力!阿甲阿乙辦事不利,還請陸爺饒恕!”
“夫人的身手,在你們兩個人之上?”
“是,千真萬確,我二人合力,都不能抵禦夫人半分。”阿甲阿乙跪在陸玥澤身前,一直低着頭認錯。
陸玥澤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這些死士,他曾經與其中的有些過過招,都以他慘敗而終,但是雲珠竟然可以以一敵二,甚至不費吹灰之力,完全在阿甲阿乙二人之上?
雲珠的身手,究竟高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地步?雲珠的功夫據說是華狼匕首,雲珠又是師從何人?中原之地效忠皇室的華狼匕首,爲何會在西南之地出現?
西南之地、刻有大皇子名字的匕首、中原漢人,或許也是教教雲珠身手的人,一個名字瞬間出現在陸玥澤的腦海裡,渾奴!
真的會是渾奴嗎?
陸玥澤皺着眉頭,一肚子的疑問,他擺了擺手,讓阿甲阿乙下去。她們臨下去之前,陸玥澤不忘記叮囑她們兩個人:“日後,你們就一直跟着夫人,不管夫人的身手如何,你們的職責就是以性命保護忽然!”
“阿甲阿乙遵命!”
陸玥澤先去回到船上,也洗了個熱水澡,之後去看了一眼德福。德福的情況似乎還不錯,雖然依然在昏迷,但是發熱的症狀已經退了,周大哥說:“陸爺,德福應該是沒有什麼大礙,只要他能熬過去,就一定能活下來。”
陸玥澤拍了拍周大哥的肩膀,說道:“有周大哥在,爺就放心了。”他朝着窗外望了一眼天色,又說:“今日耽擱了這麼久,商隊還是要儘早啓程,爺先走了。”
陸玥澤從德福那裡出來,問手下的隨從:“夫人那邊的東西,可都運下船了。”
“回爺的話,爺不用擔心,已經全部辦妥了。”
陸玥澤點頭,“那就通知下去,即刻啓程,不可耽擱。”
雲珠已經換了一身新衣裳,身後跟着平喜她們幾個,大概是因爲之前雲珠突然就跑掉,所以這一次不論是平喜幾個還是阿甲阿乙,都緊緊地跟着雲珠,似乎生怕她下一刻就跑掉了似的。
遠遠看過去,可不就是一個前擁後簇的景象嗎?
雲珠似乎有些苦惱,轉頭看看左邊,又轉頭看看右邊,兩邊都把她盯得挺緊的,她皺了皺眉頭,看向了陸玥澤。
陸玥澤朝着她笑着,倒是對她被如此的“前擁後簇”表示很滿意,這幾個丫鬟,倒算是有眼色的可塑之才。
雲珠看見陸玥澤,就一路朝着他跑了過來。陸玥澤張開雙臂,把她摟進了懷裡,笑着說:“我們先回商隊馬車裡,商隊很快就要啓程。”
雲珠去牽陸玥澤的手,跟着他走下了大船的木板,朝着停靠在岸邊的馬車走去。馬車裡已經被整理過了,之前被江水弄溼的墊子、迎枕都已經被換成乾淨的。
陸玥澤把雲珠先抱上了馬車,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你現在裡面坐着,爺去吩咐些事情,等下再上來。”
雲珠乖巧地點頭,進了馬車裡。
陸玥澤去找商隊的人商議今日的行程,畢竟被雲珠這麼一跳江,耽擱了大半日,行程必須進行調整。這邊商討完畢,那邊馬車商隊一切都準備就緒了,一聲令下,準備啓程。
陸玥澤從隨從手裡接過馬繮,正要縱身上馬,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喊道:“陸爺,請留步!”
陸玥澤坐在馬背上,朝着喊話的那人看了過去。
那人穿着一襲白衣,錦緞繡綢,貴氣十足,他身邊跟着許多的護衛和隨從,看起來應該是什麼人家的貴公子。
那人遠遠地朝着陸玥澤作揖,笑着自我介紹:“陸爺,在下姓程,名瑾玉,之前在客棧,曾與陸爺有過一面之緣。”
作者有話要說: 陸爺,你就沒有發現麼,我們雲珠想說話了,你全都給堵回去了!!!
關於匕首,以後還會揭曉的,哈哈哈……陸爺,你的醋絕對都是白吃了!因爲那把匕首……啦啦啦……
今日第一更,還有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