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七章

長寧沒想到陸硯會在此時回來, 剛起身就見他一身寒霜的邁步進來,周身散發的冷意比早上用膳前更甚, 當下也站在原地不太敢靠近。

陸硯見到長寧, 想到剛剛審出來的那些東西, 不由眼神更加冷冽, 轉頭看着陸三娘道:“出去!莫要讓我知道你再爲此事上門!”

長寧怔怔的看着陸三娘抖抖索索離開的身影,輕輕咬了咬脣,小聲道:“不是說午時後回來麼……”

見她脣畔的笑像是僵了似得掛在臉上, 陸硯深深嘆了口氣, 上前帶着幾分疼惜的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了兩下,輕聲道:“三娘跋扈刻薄,她若是以後再來, 直接讓人攆出去,莫要理她。”

長寧睜大眼睛看着他,想到自他回來後冷淡的兄弟關係, 便知與姐妹的關係只怕更加冷淡, 因此微微笑了下, 點頭應下。

“我知你與幾位內兄關係甚好,只是我與你不同,他們與幾位內兄也不同, 因此阿桐便是覺得我兄弟姐妹情分淺淡也無妨, 因本就如此。”陸硯垂眸看着被自己握在掌心的小手,平靜道:“我六歲入宮, 便甚少歸家,相較於家中兄弟,我與開誠、太子關係更加密切一些,過兩日,我帶你去見見開誠。”

“開誠?是哪家兒郎?也是聖上當年的伴讀麼?”長寧側頭看着陸硯,並沒有忽略他剛剛描述關係密切時,說的是太子而並不是聖上,心中雖有些揣測,卻假裝並未聽懂,只問另一人。

陸硯微微一笑,拉着她往臥室走去,道:“是安平侯府的世子,大名南翎,開誠是他的字,是聖上幼時的武伴讀。”

“是他?”長寧驚詫道,小臉也微微嘟起:“他可不是什麼好人!”

陸硯一怔:“你知道他?”

長寧輕哼一聲,側目看了眼陸硯,努了努嘴道:“他可比你油滑多了,特別會騙人,你與他在一起可莫要讓他騙了。”

陸硯眉心漸皺,當下停住腳步,轉身凝視着長寧:“到底發生了何事?阿桐可否與我詳說?”

長寧面色有些爲難,自那年她被懲罰過以後,深知當日行徑太過離經叛道,是以第一次秦氏要帶她去盛陽樓時,還把她驚得不輕,如今要說南翎那日所爲,就要說出自己與舒孟駿一起逛花樓的事情,想到陸硯不苟言笑的樣子,心中便有些不太敢說。

陸硯眼睛微眯,看她垂着小腦袋,微微思索片刻,開口問道:“阿桐何時見過開誠?”

長寧擰了擰眉頭,答道:“就是你們入貢院那日。”

入貢院?陸硯心下疑惑更是不解,拉着她繼續向前走:“那應是在街上遇到的吧,那日他應該負責城中巡邏。”

“是在街上遇到的……”長寧沒有察覺陸硯的一重重問話,老實回答道:“不過見他時,他是一個人呢!”

“一個人?應不會吧,開誠向來認真,在哪裡遇到的?”

“盛陽……啊,不,我忘了……”長寧立刻咬住下脣,不再言語。

陸硯揮手示意身後的人都退下,貼着長寧的耳朵低聲道:“盛陽樓?阿桐……那日在盛陽樓?與誰?”

長寧沒想到最後還是被他套出來話,他的聲音緊貼着她的耳朵,讓她心尖輕顫,只覺得連同着耳根都癢了,忿忿的伸手推開他,恨聲道:“沒在盛陽樓!你聽錯了,反正南世子不是什麼好人!你愛信不信!”說罷一扭身掀開簾子進了內室。

陸硯在原地站了站,脣角不受控制的微微向上揚了揚,掀起簾子走進去,見她坐在榻上生悶氣,面前的榻几上放着雪白的布料,一看剛剛就是正在爲他做裡衣,臉上的笑意更深幾分,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低笑道:“阿桐記得南世子,怎麼就記不得爲夫呢?”

長寧猛地擡頭看向他,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的迷茫,陸硯見狀挑了下眉頭,不由搖頭道:“可見今日你是又把爲夫給忘了……難不成阿桐覺得南世子比我形容更加好記?”

“我沒有忘記你呀……”長寧聲音軟軟的,嫌棄的撇撇嘴:“南世子那副模樣怎麼可能比夫君好記麼!夫君的容顏便是看一眼也不會忘得呀……”說罷立刻羞答答的低下了頭,有些慌亂的拿起針線,開始裝模作樣的做衣服。

陸硯聞言,不由笑了起來,伸手從她手裡將針線活拿到一邊,傾身向前靠近她,低聲問道:“阿桐所言可是真心?一眼……便不曾忘記麼?”

長寧雙頰泛紅,不敢把視線投向陸硯臉上,只能摸索着桌上的布料,低低的“嗯”了一聲。

陸硯脣角含笑,將榻几上的布料也盡數拿到一邊,探身看着她緋紅的面頰,低低笑道:“那阿桐第一次見我是在何時?”

“啊?”長寧忍不住擡頭奇怪的看着陸硯,囁嚅道:“那日……大軍歸京……”

話還未說完,脣上就被啄了一口,她全身一僵,兩人的距離十分近,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呼出的熱氣,讓她腦中一片空白。

“說錯了。”陸硯擡手輕捏着她粉白精緻的下巴,輕聲道:“這是懲罰。”

錯了?長寧混混沌沌的腦中只閃現出這兩個字,半響後才眨了眨無辜的眼睛,吶吶道:“沒有錯呀……”

“再想!”脣上又被啄了一下,陸硯的聲音更像是兩人間的耳語,臉也貼的更緊了,讓長寧覺得全身都有些發軟。

腦中越來越空白,一雙小手也緊張的搭上了陸硯捏着她下巴的手腕,指尖傳來強有力的脈動,讓長寧覺得有些暈眩,彷彿像是昨日喝醉了酒那般,腦中閃過一些碎片,最終慢慢清晰起來。

青山古寺、如秋菊般清冷……她小嘴漸漸微張,看着眼前男人,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分明就是一張會讓人過目不忘的容顏,爲何自己會忘了呢?

陸硯微微低頭,蹭着她柔軟的脣瓣:“果真想不起來麼?那爲何記南翎記得那般清楚?”

長寧覺得脣瓣被他蹭的十分癢麻,微一哆嗦,伸手捧住他的臉,向後微微閃避了下,急切道:“記得了,我想起來了,我在萬雲寺見過你的……祈福臺前的迴廊上……”

陸硯長眉舒展,星眸浮上細碎的笑意,脣角帶出一道暖人的弧度,捏着她的下巴靠近自己,再度吻上,廝磨道:“想起來了麼?這是獎勵……”

長寧臉頰通紅,垂着頭默默的做着針線活,想到自己剛剛差點軟在他懷中,若不是他摟的及時,只怕自己都要磕到榻几上了,窗外明晃晃的光線射進來,更讓她羞澀不已,手裡的針線走的歪歪扭扭,頭卻越垂越低。

突然額前被溫熱的大掌擡起,長寧飛快的看了眼陸硯便將目光落在手裡的衣服上,耳朵紅的粉透,陸硯忍不住笑了起來,手掌用力將她的小腦袋擡起,提醒道:“小心針要扎到臉上了。”

長寧微微咬了咬脣,看着他道:“你那日見過我之後便一直記得我麼?”

陸硯眼帶笑意的注視着她,道:“不全是……早在見你之前,我便記住了你的聲音,所以當日在萬雲寺,聽你說話我便知你是舒家的小六娘。”

“原來……是這般……”長寧目光帶上幾分歉疚,弱弱道:“是我對不住夫君,不記得你了……”

陸硯本想說無妨,可突然想起那日她祈福的事情,心中便有些微酸,淡淡瞥了她一眼,道:“無妨,娘子本就不識我……更何況那日娘子正一心爲他人祈福呢,想來也是無暇顧忌其他。”

長寧只覺得這段話聽起來不是那麼正常,但心思單純的她也未多想,點頭道:“是呢,那日之後不久便是入貢院的時候,因此才專門去爲二哥還有崔……”她的聲音戛然而止,臉色也有些怔然,再看向陸硯,就見他一臉平靜的看着自己。

氣氛彷彿瞬間從夏天道冬天一般冷了下來,房內安靜的有些壓抑,陸硯就那樣一瞬不瞬的看着長寧,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但長寧依然感覺到他視線中的高壓。

擡頭迎上他的目光,長寧小聲開口道:“崔二哥……崔二郎君十歲時便到舒家了,雖然稱我祖父爲老師,那也是因爲祖父時舒家書院的山長,其實是大伯父一直教導他的,因此在舒家專門爲他安排了一座院落,他與家中兄長關係都很好,是以,我也常跟着他們一起玩耍……”

“阿桐不必說這些。”陸硯突然開口打斷長寧的話,原本她能這般向他坦誠,他應是高興的,然而卻並不是如此,心中來回涌動着一股莫名的情緒,縱使他依然息怒控制的甚好,此時也有些隱隱的煩躁。

長寧見他似是不耐煩的模樣,便也沒再繼續說下去,低頭拿起放在一邊的針線,默默垂頭做了起來。

兩人這般無言的各自坐着,氣氛靜謐卻並不美好,長寧只覺得自己應是做錯了什麼,卻找不到原因,而陸硯則是在這樣的安靜中,心情煩躁的越發厲害,側頭看了眼一旁安安靜靜的長寧,陽光打在她的側臉上,照的她的臉頰通透白淨,似是不沾塵世的仙子一般。

那日殿試之後崔庭軒的形態、她在茶社中能感知到的悲傷,像是潮水般將他包圍,讓他心煩意亂,猛地從榻上站起身,看着仰頭驚訝的看向自己的長寧,忍了忍心中快要翻涌的情緒,沉聲道:“我去書房,午膳……莫要等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陸硯:你何時安排我成爲阿桐真正的丈夫溪溪:現在?如此青天白日?

陸硯:呵呵

溪溪:啊啊啊啊,吃醋的男人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