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的生死,無法阻擋歲月的巨輪繼續碾壓向未知的未來。豢龍不過是位大夫,在他之上還有卿、公、王,他本人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無法改變人皇夏履癸的心,更無法改變大夏即將要面臨的現實。
引黃圖直諫,他至死都沒能改變哪怕一絲夏履癸的心,可以說死的毫無價值。然而從某種方面來看,他似乎又死得值,活得也了無遺憾,蓋因在他死後,帝都百姓自發爲其送終,那些家中曾有人死在建造傾宮瑤臺中的人,更是爲其披麻戴孝。
人活一輩子,圖得不就是自己死後,能有那麼幾個人心甘情願的爲自己披麻送終嗎?豢龍出身奴隸主家庭,打小便接觸那些貧苦的奴隸,故此長大爲官後,一直爲那些窮苦百姓謀福利,最後更是爲那十數萬因傾宮瑤臺死去的勞役申冤而死。百姓們心如明鏡,對待這樣一位好官,他們心甘情願的爲其披麻戴孝。
傾宮瑤臺的建成,非但沒有讓夏履癸意識到自己的荒唐而有所收斂,反而變本加厲,變着法兒的尋找一些新鮮物什供自己玩樂,故此天下各處的奇珍異寶紛紛流入夏都。爲了迎合妺喜喜聽撕絹之聲之好,更是收集上好絲絹,日夜不停的命人在妺喜面前將好好的絲絹一匹一匹撕裂。
由於距離船山寶藏開放時日無多,搜尋司空飛仙大半年都沒什麼收穫的虞青梧本尊回到了帝都,在傾宮瑤臺建成之後,他也就向夏履癸請求自己閉關一陣子,當下並無要事,夏履癸便應允了。虞青梧剛閉關不久,兗州便遣來丞相仲虺獻寶,一聽又有寶物,通常不肯見人的夏履癸當即召見了仲虺。
瑤臺之上,高高而坐的夏履癸一邊享受美人遞來的鮮美水果,一邊掃了眼底下跪着的兗州使者,道:“聽說汝名仲虺,乃是商國丞相?”
“是!”跪在地上的仲虺表現不卑不亢,道:“臣下生養於兗州,從未踏出過兗州境內,本以爲兗州土地肥沃物產豐富,今日踏入夏地才知自己孤陋寡聞,我大夏當真是地大物博,山河壯麗,在陛下的治理下更是興旺發達,百姓安居樂業,一片興興向榮之景!”
“哈哈哈!”被仲虺一番話說的雲裡霧裡的夏履癸哈哈大笑,對着身旁的侍衛道:“給仲虺愛卿賜座!”
夏履癸是高興了,守在兩旁的大臣卻沒有幾個高興,尤其是丞相趙樑,對仲虺更是嗤之以鼻。在大夏朝堂之中,向來都是他能言善道,善於以言語取樂於夏履癸,不想這仲虺竟也深諳此道,硬是把壞的說成好的,死的說成活的。
“謝陛下!”
仲虺並沒有坐下來,起身抱拳執禮道:“臣下入夏都,是代表商王向陛下進獻三寶!”說罷,拍拍手,一直候在瑤臺下的兗州幾人當即上前。其中一人捧着一盤,盤中盛有一青色古鏡;一人託着兩根玉帶;兩人合擡一座以黑布蓋着的籠子。
三批人立於仲虺身後,仲虺轉身從那盤中持起那面青色古鏡,道:“陛下,此鏡名喚照妖鏡,凡被鏡光照到,只要是妖怪所化,必將顯化原形!”
“哦?”夏履癸輕咦一聲,命人將那照妖鏡取來後仔細觀研了一番,只見此鏡除了古樸些外,並無太多奇異之處。想到仲虺說它可以讓妖怪顯化原形,當即拿着它掃了一下在場衆人,並未顯露異樣,當即露出失望的表情。
“陛下莫要小看此照妖古鏡!”見夏履癸根本就看不上照妖鏡,仲虺笑了笑,說道:“道家玄術中有天眼之法,可洞悉生靈本態,就拿扶搖王來說,據說他就修出了天眼中的至尊神術通天法眼,一切虛妄都將在他眼前顯露無餘!”
“這照妖鏡雖比不上扶搖王的通天法眼,可也是一代修真前輩以天眼神通妙法刻入鏡中,對俗世中人而言,只需將之置於門前,一切妖魔鬼怪休想維持假身!”
夏履癸哦了一聲,依舊沒什麼興趣,倒是一旁的妺喜拿過古鏡看了一下,說道:“大人說它能讓妖怪顯形,可陛下乃是人族共主,身具無上人皇之氣,哪個妖魔鬼怪敢近身作祟?”
“陛下自然不懼妖魔鬼怪,只是防患於未然,有這一物什不比沒有強乎?”仲虺笑了笑,轉身取了那兩條晶瑩剔透,華美至極的玉帶,說道:“此帶名喚螭吻避水帶,乃是以龍之九子之一的螭吻之龍筋製成,戴之者可任意於水中嬉戲而不溺!”
“當真?”
相比於之前的照妖鏡,這螭吻避水帶顯然更能引起夏履癸的興致。
仲虺點點頭,說道:“商王聽聞陛下好於酒池與牛飲者相飲,若有此帶的話,縱入酒池之底牛飲亦無妨!而且它有一對,陛下與娘娘可同戴,於酒池之底遊戲,此不爲人生美事?”說完輕笑一聲,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
夏履癸眼睛一亮,接過螭吻避水帶後,將其中一條遞給了身旁的妺喜,一想到與妺喜就酒池之地赤身相對,行魚水之歡的場景,恨不得立即就去試一試。觸及到夏履癸熾熱眸光的妺喜面色唰地紅了起來,嬌嗔一聲後,對着仲虺說道:“第三件寶物呢?”
仲虺沒有回話,只是走到那以黑布蓋着的籠子前,一把將黑布掀開。黑布剛離,衆人不免驚歎出聲,就連一向端嚴的淮堅都不免嘖嘖稱奇。而夏履癸更是起身走向那籠子,一邊還喃喃道:“當真美妙!”
只見那六尺來寬的籠子中,鎖着一隻奇異之獸,它人首兔身,容貌嬌豔可人,縱與素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妺喜相比,亦不遑多讓。
“美!當真是美!”夏履癸伸手進籠子裡摸了一把那異獸的臉蛋,觸手柔膩溫滑,比之世間絕大多數的女子肌膚都要讓人心顫。他回過頭對着妺喜說道:“美人你也過來,這異獸之貌竟不弱於你啊!”
妺喜嬌笑一聲款款而來,依在夏履癸身上瞧了眼那異獸,不免也是一陣驚奇,只是片刻後嘆息一聲,道:“可惜只是一隻獸,倘若它是個人的話,倒是能與臣妾一道侍奉陛下!”
“多謝陛下、娘娘誇讚,小女子愧不敢當!”就在夏履癸也是一陣可惜之下,那籠中異獸突然口吐人言,而且聲音如泉水叮咚、磬竹絲樂,婉轉動聽。
本就驚異的衆人,此時更是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卻是怎麼都沒想到這異獸竟然能說人話,而且聲音還這般好聽。這時仲虺上前一步,說道:“陛下、娘娘,此獸名喚訛獸,亦成爲誕,擁有嬌好的面容,身體是兔子的模樣,儀態優美,舉手投足間靈氣四散。它不光天生能吐人言,而且善真語!”
夏履癸眼睛一亮,沒想到世間還有這等奇獸,當即對着那訛獸問道:“你倒說說,孤這個人皇如何,孤之愛妃如何?”
訛獸眨眼一笑,說道:“陛下文治武功、雄才偉略,實乃一代賢明聖君;娘娘麗質天生、風姿綽約、蘭心蕙質,善輔君之道,兩相結合順應天道,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金童玉女,大夏在陛下與娘娘的治理下,必定會愈加繁榮昌盛,蓋過三皇勝於五帝!”
“說得好!說得好!”夏履癸哈哈大笑,被訛獸的一番‘真情吐露’說的龍顏大悅。實際上若是虞青梧在此的話,必定認得這訛獸哪裡是什麼善於真言的益獸啊,分明就是隻知哄騙愚弄人的邪獸!
除了夏履癸之外的諸位大臣在聽到訛獸的話時,便知此獸絕不是像仲虺說的那般,它說的話除了贊妺喜之美是真的外,其餘都是假的,而且假的一塌糊塗!可偏偏他們卻不能說訛獸說錯了,否則那豈不是在批判人皇不是了?怕是還沒說完,就會重蹈豢龍覆轍。
心中大悅的夏履癸當即一揮手,對着仲虺說道:“愛卿所獻三寶甚合孤意,說,你要什麼賞賜,孤必定應允!”
一聽夏履癸說出這話,仲虺當即大喜,可表面上卻未表露太多。他雙膝跪地,道:“能爲陛下尋樂乃臣之本分,臣萬不敢奢求什麼賞賜。”頓了頓,他露出憂愁之色,道:“只是商王日漸老垂,大限將至,他老人家時常掛念遠在鈞臺的公子,生怕不能在壽終正寢前見公子最後一面,故此臣斗膽請陛下讓他父子二人相聚,也好讓公子可以爲王上送終,完成爲人子最後的孝道!”說着說着,他竟淌落兩行清淚。
“陛……”
仲虺一提成湯,衆臣當即明白這兗州獻寶是假,營救世子是真。然而若無成湯作爲質子留存鈞臺,兗州山高水遠的,一旦謀反的話大夏必定備之不急,念此種種,太傅淮堅當即開口提點夏履癸。
然而他纔剛開口道出一個字,心中大悅的夏履癸便豪氣道:“愛卿所言甚是,百善孝爲先,孤卻是不能阻人孝道,既然如此,孤便允了你的請求,準成湯擇日離開鈞天返回兗州!”
“陛下聖明,臣這便去鈞臺迎接公子回兗州!”仲虺大喜,生怕夏履癸反悔,當即便轉身離去,帶人前去鈞臺接人。而等到仲虺走後,衆位大臣這才紛紛勸說夏履癸收回成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聽完衆人之言,夏履癸也有些後悔,只是下一刻便道:“孤之金口既開,又豈有反悔之理?諸位愛卿多慮了,小小一個成湯縱回兗州,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說完,拉着妺喜就往酒池肉林行去,料想是去試試那螭吻避水帶了。
見夏履癸根本就還沒明白這個中曲折,或者說他明白了卻不在意,衆人只得苦笑輕嘆。
此時扶搖王府至尊閣中,本在行功運氣的虞青梧忽然睜開眼,對着身前紗帳一揮手,紗帳背面當即出現了一片光幕,光幕之中呈現出一個人影,只是在虞青梧這邊,因爲紗帳的緣故,並不能看清其貌,只隱約看見是個男子。
“殿下,商國仲虺帶着三件稀世之寶去了帝都,要以獻寶之名而營救子成湯,據剛傳回的消息,夏履癸已經答應了讓子成湯回兗州,您看?”光幕中的男子說道。
“你那邊隨機應變,我去阻截,絕不能讓那小子回到兗州!”
虞青梧目光灼灼,心道夏履癸當真糊塗,揮手散去玄光術之後,衝出房門就往鈞臺方向飛去。他倒要看看,小小一個兗州能派什麼人來接應成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