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十二月二十三日早上，劉家坪的村民組長劉遠山接到了村秘書戴國海的電話，通知他當天下午三點鐘到村委召開緊急會議。劉遠山很納悶，怎麼年終總結會都已經開完了還要開什麼鬼會？真他媽的事情多！這麼冷的天氣在冰冷的會議室裡坐上幾個小時也不是好受的。就對戴國海說：“我今天沒空，家裡的過年貨一點都還沒有買回來呢，這次會議我就不參加了。”
戴國海一聽就在電話中說：“此次會議非常重要，所的村民組長都要參加。要在會議上宣佈重要決定，你如果不來，你們組上出了什麼事你自己負責！”
聽戴國海這樣說，似乎這次會議真的很重要。劉遠山沒辦法，即使有一千個不願意也只得去村委參加會議。誰叫他是村民組長呢？
下午三點鐘的時候，劉遠山就穿上一件黑色的大皮衣，又換上一雙粗布保暖鞋就帶着手電筒，口裡叼着一支白沙煙朝村委會去了。他知道，村委開會說是下午三點鐘開始開會，但是要把十多個村民小組的組長等到齊了，少說也要等一個多小時。到會議結束差不多天就黑了，這幾天天一黑下來就是一片漆黑，伸手不五指。所以他就做好了準備帶上了個手電筒。
一路上他邊走邊思考這次會議的內容，可怎麼也猜不透。他幹村民組長已經好多年了，一般來說年終總結會就是當年的最後一次會議，開完年終總結會後就要等到過完年以後纔有會議了。可今年爲什麼在這個時候村委還要組織開會呢？這不是十幾來的一件事嗎？
他來到村委的會議室裡，看看手腕上的電子錶已經三點半了，差不多超出了預定的會議時間半個小時，可到會的村民組長還只有七八個人。還有五六個人還不知道在那裡呢！只見這幾個先到場的村民組長正在圍着一張桌子打“字牌”其它的人就圍在旁邊看，有的人還幫助打牌的人出主意。“大捌，小伍，……”在旁邊叫過不停。
村幹部手裡拿着一疊打印出來的文件坐在主席臺上整理，翻閱。看這形勢至少還要等一陣才能召開會議。於是他也湊過去看其它的村民組長打字牌。
直到快四點鐘的時候，村長坐在主席臺上纔開始發言了：“你們打牌的先停下來，等散會後再打。本來要求是三點鐘開會的，現在快四點鐘了，不來的也就不等了。下面開始開會。”
村長說完以後，秘書戴國海接着說：“此次會議主要是宣佈鎮裡下來的關於抗擊和預防禽流感的文件精神。”他說完這次會議的主題後就先停下來，把放在桌子上的保溫杯打開，先喝了一口熱茶才接着開會。他首先把文件原原本本的讀了一遍，讀完以後，接着說：“現在禽流感在全國肆虐，昨天有關領導已經親自召開了預防禽流感的會議……”
他說完以後，村長又分析了當前的禽流感形勢。說：“在我們北巖鎮目前還沒有發現有家禽感染上禽流感，目前主要要做的就是控制家禽上市。凡是上市的家禽要統統收繳然後拿去燒掉，市場上有檢疫局的人在管理。只要上市的家禽被他們看到肯定是拿不回來了。這一點你們一定要回去給隊上的人講清楚……”
次日上午劉遠山就召開了社員會議。他在會上首先把家禽不能上市的政策給大家說了。又講了當前的禽流感形勢，要求全隊的人一旦發現有家禽生病就要及時報告。他講完了這些關鍵的問題後又補充說：“現在全國各地都有發現禽流感疫情，搞不好又會像“非典，霍亂”一樣要死很多人的。人只要染上了禽流感看起來跟普通的感冒一樣，但治療起來就跟治療癌症差不多，因此這段時間一定要少吃家禽。特別是A省那邊禽流感肆虐，猖獗。聽說有一個大型養殖場的數萬只雞鴨全部被檢疫局的人燒了。A省又跟我們石南省交界，所以我們這裡是最能引發禽流感的地區。”
會場上，很多人聽他把禽流感說得如此嚴重都不以爲意。只有少數人家裡養了較多雞鴨的人聽他把禽流感說得如此可怕心裡就開始七上八下起來。特別是劉啓玉，他家裡的四十多隻鵝現在已經全部長大了，正好到了上市的時候。突然之間就遇上了百年難得一見的禽流感，這不是天意讓他虧本嗎？
本來他滿以爲這幾十只鵝一賣完少說也有二千元左右的收入，他心裡正在爲這筆可觀的收入而沾沾自喜的時候卻突然間出現了讓他難以想象的災難，禽流感從天而降。給他來了一個措手不及。本來村裡的很多人見他這個冬天養了這麼多的鵝，己經對他投去了羨慕的眼光。每當看見他趕着一大羣白鵝在遍地青草的田野上食草的時候，有些人就會後悔的想，怎麼自己當初就沒有想到去養幾十只鵝呢！唉！
現在劉啓玉坐在會場上的一個角落裡一邊抽旱菸管一聽着劉遠山講禽流感的預防措施。他突然間覺得，劉遠山講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咒罵他，都是在針對他。他還發現有很多前幾天還羨慕他的人聽完了劉遠山的會議精神後卻對他露出了諷刺的笑容。那神態似乎在對他說：“叫你神氣，現在看你怎麼辦？你餵養的那一大羣鵝就等着你自己吃吧！嘿嘿！”
禽流感就像一個定時**一樣炸倒了劉啓玉老漢。
劉啓玉在劉遠山家裡開完會議後就默不作聲的叼着他的旱菸管回家了。一路上他邊走邊想，他想來想去現在遭遇這樣的怪事也怨不得別人，只能怨他自己脾氣大犟，太想發財致富了。本來他在養鵝以前就到劉明祥的觀音廟裡問了觀音菩薩，觀音菩薩已經很明顯的告訴他說今冬不宜養鵝。可他偏偏要逆菩薩的意思而行，現在報應來了……唉！劉啓玉老漢在心裡長嘆一聲就黑着臉走進了自己的家門。
時細明媽正用一個竹箕籮裝了一籮子稻穀在宅院裡給鵝餵食。見他回來趕緊就問：“快過年了還開什麼會？”
“這時候還能開什麼會？講禽流感的預防措施唄！現在的政策要求所有餵養的雞鴨鵝都不能上市！”劉啓玉煩躁的說。
“不能上市？”段桂珍有點懷疑的問。
“對！今天會上剛剛宣佈的，聽說北巖鎮的市場那邊已經燒了很多的雞鴨了！”劉啓玉說。
“那咱們家的鵝怎麼辦？”段桂珍緊張的問。
“還能怎麼辦？虧了唄！”劉啓玉黑着臉說。
聽丈夫這樣說，段桂珍已經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性，這可不是鬧着玩的，政策一下來普通的老百姓誰能扛得住？說不定她辛辛苦苦一個冬天餵養出來的這幾十只鵝就會讓人民**拿去燒了，埋了。一想到這些她的心就涼透了，乾脆把一籮子稻穀亂散在宅院裡任憑几十隻鵝掙食。
這時候一隻鵝跟着她跑進了屋裡，在劉啓玉的腳上啄了幾下，劉啓玉站起來就是一腳把這隻鵝踢得飛起。他心裡煩躁極了。老夫妻倆個相對無言，面對自己家裡好不容易纔餵養大的幾十只鵝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們只希望該死的禽流感儘快過去，人民**儘快解除封閉家禽市場的措施，讓家禽儘快上市。
且說剛開完會議的時候劉遠山看着劉啓玉從自己家裡黑着臉走了出處。料想他一定是擔心自己家裡的幾十只鵝不能上市了，劉遠山非常理解劉啓玉現在的心情。他知道對於一個靠着養殖抓收入的人來說，遇上禽流感這樣的倒黴事心情是不言而喻的。再說了，當初劉啓玉決定養鵝他也說了很多支持的話才讓劉啓玉下決定了決心從市場上買回來幾十只鵝仔來餵養。且不說他們倆一直關係不錯，單憑這一點他就應該幫助劉啓玉想想解決問題的辦法。
次日上午他就穿着那件大黑皮衣往劉啓玉家裡去了。只見劉啓玉正穿着一件軍大衣坐在房間裡的火爐邊烤火，嘴裡仍然叼着那支旱菸管不時的吐出一團濃濃煙霧。眉頭整鎖着，似乎在思考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劉遠山一看就知道他心裡正難過着。
他們倆既是鄰居又是朋友，在一起生活幾十年了。劉遠山隨手拿起一把椅子也在火爐邊坐了下來，說：“這麼冷的天怎麼沒看見桂珍嫂子呢？”
“到外面放鵝去了，很快就會回來的！”劉啓玉一邊說一邊從口袋掏出一包旱菸遞給他。
劉遠山接着旱菸先捲上一支抽了一口，接着又說：“現在市場封閉了，你家裡的幾十只鵝咋辦？”
劉啓玉一聽就知道他是來幫他出注意的，就說：“現在政策下來了還能怎樣？先放在家裡餵養着吧！”
“這怎麼行呢？現在你這幾十鵝已經長大了，光靠食田裡的青草已經滿足不了食物的需要，每天至少還要喂幾斤稻穀吧。這樣下去，一個月下來那要浪費多少糧！”劉遠山思思謀謀的說。
劉啓玉聽他這樣說，覺得他似乎有什麼好辦法，就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說：“那你說怎麼辦？”
劉遠山說：“現在的政策只是封閉了市場，沒說不能吃雞鴨鵝。我的意思是你家裡的鵝可以不上市，但可以在周圍的村莊裡做買賣。現在正是時候，快過年了家家戶戶少不了要吃些雞鴨鵝肉，特別是一些趁着過年回來大擺酒宴的人家更是需要這些東西。”
劉啓玉聽他這樣一說，心裡覺得也有幾分道理。但是又擔心大家怕感染禽流感而不吃家禽，就說：“現在禽流感搞得這麼大的風波，怕是沒什麼人敢吃這些雞鴨鵝了！”
“哎呀，這個你不用擔心。雖然說現在禽流感一時猖獗，但真正感染禽流感的雞鴨鵝並不多，而且在我們這一片也沒有聽說哪裡有禽流感出現，只是在預防！沒什麼大不了的。搞不好，過幾天連預防措施都撤了。就說A省的當陽鎮吧，也只是被隔離了十多天而己！”劉遠山很有把握的說。
人往往就是這樣，有時候一件事情自己苦思不得其解。但只要經過別人一點拔也就豁然而通了。
劉啓玉聽劉遠山說完這些話後對自己的幾十只鵝又重新有了希望。心想：等過完年以後只要自己主動去周邊的村鎮推銷一下也就行了，幾十只鵝不愁賣！
……
且說劉細明在天海自從追求陳素珍失敗以後他就打算不再在廠裡找女朋友了。如果有可能那就等到過年的時候回家相親去，因爲廠裡的女人本來就不多，情投意合的就更少了。如果在廠裡盲目的追求不但成功率低而且還耽誤時間影響工作，這是最不划算的。既傷身體又傷心裡。
於是他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就再也沒有在廠裡找過女朋友。他知道，自己家裡的條件不好，欠下的債到現在爲止還沒有還清。即便過年的時候能在家裡碰上個合適的女孩子，也要能拿出一大筆錢來做彩禮才行，不然誰願意把女兒給你白白的送上。於是他在後面的幾個月裡就只管省吃儉用的存錢，沒有事就連廠門口也不出了。下班後他就在呆在宿舍裡看看電視看看書或者打打籃球也就算了。近段時間由於他很少外出，他停在車棚裡的自行車已經落滿了厚厚的一層灰塵。
直到農曆十二月十日，廠裡發了上個的工資時他認真的計算了一下，競然還存下了六千多元錢。
有了這筆錢他心裡就有底了，到過年的時候回去，如果能在家裡碰上個心宜的女人那他就有錢送彩禮了。
他本來打算等到過了年以後再回去，但這幾天下班以後他躺在牀上左想右想還是覺得年前回去比較合適，因爲只有在年前纔是回去相親的黃金時間，大部分的在外面打工的人都是在年前回家的，過完年以後才又紛紛外出。所以他就在十六日這天去杜經理那裡交了他的請假條，杜經理當場沒有批准，只對他說：“現在廠裡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完，這段時間辭工的人也多，請假的人也多。希望你儘量不要請假，或者是等到過完年以後再請假。”
他知道，杜經理說的也是事實。由於近幾年來社會上的就業形勢大大的好轉，找工作也變得容易起來了。很多人都對廠裡的<<技能考覈制度>>不滿，於是在年前的這段時間就紛紛的離廠或辭職了。再加上今年廠裡又增加很多新機牀，又擴大了業務量，有些人就更加受不了長期的加班加點的工作了。即使上個月廠裡己經宣佈取消了以前的<<技能考覈制度>>，又提高了員工的待遇。把工人的薪資提升和等級制度由原來的考覈制改成了工齡制，但是在快過年的時候還是有很多人請假離職。他聽杜經理這樣說，就只好說：“那就過兩天再說，廠裡如果人手夠那我就請假。如果人手不夠就到時候再說。”
杜經理也同意了他的意見。
他知道每年過年的前後都是春運的高峰期，回家的車費都要漲價。這段時間他由於工作太忙還沒有打聽到他回家的車費呢。
他從杜經理的辦公室裡走出來，心想明天下午應該先去車站看一下，如果車費漲的不多就回家，如果漲的太狠就等過了年再說。
次日下午他就騎着自行車來到了馬安車站，只見成千上萬的流動人口大包小包的帶着擠在車站裡等車。他看到這麼多的人，這麼擁擠，心裡就開始猶豫年前是不是該回家了。
他把自行車鎖定旁邊的鐵欄杆上，走進售票大廳，問售票員說：“從馬安到文崗市的車費多少？”
“四百三十元！”售票員回答說。
他沒想到回家的車費一下子就漲了差不多兩倍，如果再過兩天可能還不止這個價了，弄不好就是五百六百了。
他回到廠裡，想來想去，終於決定年前不回家了。與此同時，廠裡爲了留住基本的生產力量，當天下午就宣佈：“凡是留在廠裡過年的技術員人人都有兩百元的過節費。”
聽到這個消息他心裡異常的歡喜！這樣一來他留在廠裡過年與回家過年的差價差不多就有六七百元了。六七百元對他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爲了這筆錢他心甘情願的留下來，等到過完年以後再回家去。
這天下午，他們車牀組的兩名學陡工樑國強和易道飛就同時提出辭職了。杜經理也己經批准了，並通知他說：“如果人手不夠可以對外另外招聘兩名學陡！”
他聽杜經理這樣說，心裡馬上就想到了他堂哥劉家富。
劉家富在幾個月前就跟他說過，讓他有機會就幫幫忙，教他一點機械加工的技術。當時他也答應了，可一直以來都沒有機會介紹他堂哥進他的廠。在兩個月前，他前面的銑牀加工組上需要招聘一名機械學徒工，那時候他就想介紹他表哥入廠了。可他跟車間主管林高宇的關係不怎麼樣，他雖然想把他表哥拉進來學技術，可被林高宇卡住了。林高宇當時說：“不論怎樣，沒有高中畢業證是無論如何不能進廠的！”於是他沒有辦法。
現在，林高宇已經回家了，他們車牀組的副組長樑興也回家了。招聘車牀學徒的大權就完全落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
於是他馬上就打通了他哥的電話，讓他哥明天上午就直接過來面試。
劉家富接到他的電話喜出望外。他等了幾年總算等到了這個機會。要知道，對於一個在外面打工的人來說能獲得這種學技術的機會是很不容易的。叫他怎麼不高興呢？
次日上午，劉家富帶就着自己的畢業證書和身份證過來了。劉細明知道他的高中學歷是造假學歷，經不起考驗，不夠廠裡提出的招工標準。於是就讓他不要到保安那裡直接諮詢。過來以後就直接打他的電話就行了，以免讓人家起疑心。
劉細明在車間裡接到他哥的電話後，就對他哥說：“你先在外面等十分鐘左右再過來面試，到時候我在保安室等你，你直接把你的畢業證書和身份證拿給我就行了，千萬不要拿給門口的保安員！我們廠裡對學歷的要求是很嚴格的。”
劉家富在外面打工好幾年了，也知道有些廠家對學歷和年齡的要求十分過硬。他理解他弟弟的難處，他知道他弟這樣做就是要讓廠裡的人認爲他是通過正常的面試進廠的，而不是靠關係。於是他打完電話就走開了。
劉細明馬上就從車裡走出來，來到保安室故意問門口保安員說：“怎麼今天還沒有人過來面試，招聘信息貼好了沒有？”
一名保安對他說：“昨天下午就貼上了，這時候大家都回去過年了，招工肯定沒有平常那麼順利。”
劉細明在保安室裡和保安閒談了幾分鐘，就到門口張望。正好看到他堂哥走過來。
劉家富看見他在廠門口等着，就故意走過去先把他們廠門口的招聘信息看了一遍纔過來問他：“你們廠裡現在招不招聘機械加工學徒？”
“正在招聘！”劉細明說。
劉家富說：“現在能不能面試？”
劉細明說：“能！”
劉家富就把自己的畢業證和身份證遞到了劉細明手上。劉細明假裝在門口把他的畢業證和身份證看了一遍，又問了他幾個問題就對保安員說：“我帶他進去面試一下？”
一名保安員對他點點頭表示同意。劉家富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得如願以償了。當天下午就在廠裡辦了入廠手續。第二天早上就開始在車牀加工組正式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