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選擇做洗衣機？
聽到張雲舒的問題，羅東山臉上的笑意慢慢的淡了下來。
取而代之的，是追憶的神情。
他看着張雲舒，輕聲回答道：
“我是在農村長大的，那時候洗衣機在城裡都是一個稀罕物，更別說在農村了。”
“我們平時，都是手洗衣服的。”
“夏天還好說，但是，冬天可難熬了。”
“河水冰涼刺骨，手泡進去，一開始是冰涼刺痛，慢慢的就是失去了知覺，連抓握都做不到。”
“等到回家，在火上一烤，立馬紅腫發癢，變成凍瘡。”
“這樣的事情，每年冬天都要來上一回。”
“嚴重的時候，手還會裂開，流膿，痛苦極了。”
羅東山的眼睛看着地上的洗衣機，神情中又帶上了一絲笑意，道：
“我洗衣服的經歷，是幫着媽媽擰牀單開始的。”
“牀單本來就大，吸了水之後，特別沉，能把我的腰壓垮。”
說到這裡，吳鵬不懂了，呆呆的問羅東山：
“叔叔，你家的牀單有多大啊？能壓垮腰？”
羅東山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時候，我也就五歲左右的樣子，能有多大的力氣？”
吳鵬的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自己五歲的時候，怕是能拿着勺子安靜的吃完一頓飯，都要受到表揚的吧？
結果，羅東山叔叔都已經幫着家裡洗衣服了？！
刺骨的水、流膿的凍瘡……
這些東西，竟然貫穿了羅東山叔叔的童年嗎？
吳鵬心有所感，而羅東山的聲音繼續響起：
“那時候年紀小，不僅是冬天洗衣服要長凍瘡。”
“平時也會因爲擰不幹衣服，導致晾曬時間過長，家裡人不能及時換上乾淨衣服，而受到責怪。”
“我就覺得，洗衣服是天下一等一的苦事。”
“後來，有一次，我爸媽帶我到城裡走親戚，第一次看到了洗衣機。”
“我就覺得這個東西特別的好。”
“不用把手伸進刺骨的水裡，也不用費勁的去擰溼噠噠的衣服。”
“我就纏着爸媽，也要買一臺。”
說起這個，吳鵬嘆了一口氣：
“最終沒給買吧？”
羅東山摸了摸吳鵬的腦袋，點了點頭：
“不僅沒給買，還捱了一頓打，哈哈~”
笑聲倒不苦澀，而是充滿了釋懷。
“後來我才知道，我家辛苦一年，能存下的錢，也就只夠買一臺洗衣機。”
“那時候，我覺得洗衣機簡直就是天下一等一的貴重物品。”
“又想要，又不敢問。”
“直到我工作之後，才用自己的工資，給家裡添置了第一臺洗衣機。”
“也是這次選購洗衣機的過程，讓我意識到了，洗衣機這樣的家庭好物，對於山區人民的收入來說，妥妥的是個負擔。”
“製作一臺適合山區人民使用的，便宜耐造的洗衣機的念頭，也就萌發了。”
聽完了羅東山的解釋，張雲舒再看身邊的這臺洗衣機，眼光突然就不一樣了。
之前她看這臺洗衣機，是簡陋。
現在再看，她卻能理解它的價值了。
這臺洗衣機，能減輕山區人民的家務勞動量。
能讓農民家中的孩子，能多出一些時間讀書。
用來握筆的手，不用在冰冷涼水的反覆刺激中，紅腫、發癢、流膿。
也能讓在地裡操勞了一天的大人們，回到家中，不再費勁洗衣服。
可以多出一點睡覺的時間，恢復體力。
這和林老師說的一樣。
用科技，真真實實的改變人民的生活！
孫薇和吳鵬，聽完事情的始末，久久不能言語。
洗衣機，對於他們來說，好像是天生就應該存在的東西一樣。
但是，在山區，還有很多的家庭用不上。
之前，他們從未在意。
甚至也能“入鄉隨俗”，開始用手洗衣服。
可是卻沒有想過，現在不是冬天。
到了冬天的時候，他們可能已經歸家了。
用冰冷的涼水洗衣服的痛苦，這輩子都可能體驗不到。
吳鵬嘆了一口氣，小聲的對孫薇說道：
“孫姐，我平時好像沒心沒肺慣了，啥都不會想。”
孫薇拍了拍吳鵬的肩膀，也有些惆悵：
“不怪你，我也沒有想很多。”
說完之後，她看着不遠處峰巒疊嶂的大山，嘆道：
“看來，幫助山區人民這件事，任重而道遠啊！”
“不僅要學，還要學會觀察！”
吳鵬順着孫薇的目光看了過去，沒有說話。
而在直播間，觀衆們也是心有所感，紛紛感慨。
“原來洗衣機的背後，還有這麼一段故事？”
“吃過苦的孩子，還想給別人撐一把傘，不容易啊！”
“羅廠長真是從來都沒有忘記過自己的初心。”
“有些夢想，其實很小就種下了，只是發芽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
“聽到羅廠長說他的故事，感同身受了。”
“我媽媽的手上，一到冬天就長凍瘡，我以爲是天太冷了，還給媽媽買過手套。”
“但是，沒有用，一直長，不斷根。”
“現在纔回過神來，要用冰涼刺骨的水，手洗衣服，手套有個屁用，我要給媽媽買洗衣機！”
“沒有人是天生就患有凍瘡的，而是在冰冷的水中浸泡出來的！”
“現在才知道騰飛做80塊錢的洗衣機的真正意義！”
“我們有什麼資格嘲笑這臺洗衣機簡陋？人家的售賣對象，本來也不是我們。”
“不，現在是了。”
“加一！”
“……”
直播間裡議論紛紛。
直播間外，一個外表看起來大約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看着屏幕，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
那雙手，絲毫沒有二十歲小姑娘該有的白皙、柔滑。
而是有着割傷的疤痕、粗大的關節，還有凍瘡留下的印跡。
劉盼兒看着自己的手，搖頭苦笑。
其實，她今年才十七歲。
但是已經有了十四年的幹活經驗了。
家裡、地裡，沒有什麼活計是她幹不來的。
生活早已經把她的手，磨礪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手不算什麼，還留在老家的媽媽，那雙手才粗糙得嚇人。
記憶中，媽媽的手，關節已經嚴重變形了。
沒到陰雨天，就疼痛難忍。
但是，即便是這樣，家裡的活計還得幹，衣服還要洗。
到了冬天，照樣要在刺骨的河水中，漿洗衣物。
每一次，都會讓她本來就疼的手，更加的難受。
劉盼兒本來是想自己攢錢，給家裡添置一臺洗衣機的。
但是，她初中畢業的學歷，因爲年紀，要她的工廠也不太好。
一個月的工資，也就二千出頭。
就這，還要去掉房租、吃飯等必要的開銷。
她現在手裡攢下來的錢，也就一千多一點。
拿着這點錢，劉盼兒在網上看了一圈，發現最便宜的洗衣機，也要差不多500塊。
一下子就要去掉自己一半的積蓄。劉盼兒不止是心疼，肉都有點兒疼了。
但是，想着家中母親的那雙手，她還是決定，咬着牙也要買上一臺。
就在這下定決心，又未下決定的時候，劉盼兒刷到了節目組的直播間。
聽到羅東山介紹說，他們工廠的洗衣機只要80塊錢一臺。
當下就動了心了。
“牌子叫騰飛是吧？”
劉盼兒拿着手機，開始在全網搜索騰飛的店鋪。
很快，她就搜索到了騰飛的工業店鋪。
點進去一看，果然有洗衣機的鏈接。
而且，售價也正是80塊錢！
劉盼兒毫不猶豫的就下單了。
她再也不想媽媽冬天還要在冰冷的河水中洗衣服了！
與此同時。
全國各地，像劉盼兒這樣操作的人，還有不少！
………………
而在直播現場。
張雲舒他們已經測試完了洗衣機。
大家正在商量接下來帶貨的事情的時候。
騰飛的後勤工作人員匆匆趕來，臉上又是驚喜，又是無措：
“羅廠長，我有事向您彙報。”
現場談話的聲音一下子停了下來，張雲舒非常懂事的說道：
“羅廠長，您先處理工廠的事情，剩下的回來再談。”
羅東山笑了笑，對工作人員說道：
“沒事，就在這裡說吧。”
工作人員點了點頭，正好，發生的事情和現場的衆人也有關係，說也無妨。
“是這樣的，我們的店鋪銷量突然大增，客服問客戶之後，得知他們是因爲看了直播之後，紛紛趕來購買的。”
工作人員說着，默默的指了指一邊拍着的攝像頭。
羅東山聽了，訝然了一瞬。
吳鵬則是拍手叫好：
“太好了！羅廠長，消費者們看到了騰飛，看到了你！”
“今天晚飯給我們加個大肉菜，慶祝一下吧？”
張雲舒也帶着祝賀的目光，恭喜羅東山道：
“羅廠長，洗衣機大賣是好事啊！”
就連孫薇，都用開心的目光看着羅東山。
不過，肉眼可見的，羅東山的臉色凝重了起來。
這下，三個孩子不明所以了。
洗衣機大賣還不開心？
不過，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問，就聽到羅東山吩咐工作人員：
“這樣，修改一下洗衣機的鏈接。”
“同一個地址，以及同一個身份買家，第一臺80塊錢，第二臺就要漲到500塊錢。”
廠長有令，工作人員連忙點頭，又匆匆的離開，去落實去了。
看着工作人員離開的背影，吳鵬撓了撓頭，不解的問道：
“羅叔叔，您爲什麼要這麼做？”
孫薇也不理解，開門做生意，買家願意買多少，就賣給他多少唄。
而且，從來都是聽說第二件半價，沒聽過第二件漲價的。
這麼幹，不得被罵死？！
三人中，倒是生意“老手”張雲舒，若有所思的看着羅東山，道：
“羅廠長，您這是反向控價，好讓商品，能真正賣給有需要的人？”
羅東山讚賞的看了一眼張雲舒，笑道：
“行家呀！”
倆人這番對話，在其他倆個孩子的眼中，無異於打啞謎。
吳鵬舉起了雙手，弱弱的道：
“解釋解釋？”
羅東山哈哈大笑，言簡意賅的說道：
“我這個洗衣機，本來就是面向山區的人民設計的。”
“現在，因爲直播的緣故，讓更多的人看到了它。”
“出於獵奇的心態，或者是電子產品博主搞測評等原因，會有一批本就不需要這臺洗衣機的人，前來購買。”
“工廠目前的生產力擺在這裡，他們多買一臺，就有一個真正需要人買不到洗衣機。”
“所以，我就只能採用這種笨辦法來控制了。”
這麼一說，不僅是吳鵬和孫薇恍然大悟。
直播間的觀衆們也恍然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就說，怎麼有人東西賣得好還不開心呢。”
“羅廠長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號召一下，只是獵奇的兄弟們，別買了，把洗衣機留給真正需要的人！”
“贊同，我們要說做點什麼的話，就幫忙擴散一下，讓更多的人知道，騰飛這裡有便宜實惠的洗衣機罷！”
“響應號召！”
“已經準備宣傳造勢了，但是……這個標題怎麼起，難住我胖虎了。”
“衆籌一下，咱們想一個好的宣傳語吧？”
“加一，總不能乾巴巴的吆喝，這裡有便宜洗衣機吧？吸引到的，也不是真正的受衆啊！”
“這麼吆喝，真正有需要的人也看不到。”
“……”
在觀衆們的議論聲中。
現場。
羅東山重新坐了下來，和孩子們談起合作的事情。
很快大家就敲定了各項事情，但是，卡在了一個問題上——
上直播間的產品，都要配一個宣傳文案的。
過去，張雲舒是和香樟村、還有苗坪寨子的村民們合作。
村民們對什麼文案不文案的，一點都不在乎。
張雲舒也就自我發揮了。
反正東西能賣出去就行。
但是，現在到了騰飛，尤其是在產品因爲直播已經有一定熱度的情況下。
這件事，就顯得重要了。
“文案要突出洗衣機是賣給山區人民的，怎麼寫纔可以呢？”
張雲舒苦苦思索。
吳鵬在一邊亂出主意：
“要不，直接限定，城裡的地址不要拍好了？”
“什麼文案，到時候扔幾件衣服進去哐哐洗，讓觀衆們看到能洗乾淨就行！”
張雲舒和孫薇倆人的嘴角齊齊抽了一下。
建議非常好，下次不要建議了。
倒是一邊的林楓，沉吟了一下之後，張口道：
“我倒是有個想法……”
“唰”的一下，四雙眼睛齊齊的盯住了他。
羅東山更是做出了一個洗耳朵的動作，笑道：
“老同學，請講。”
林楓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無奈道：
“這臺洗衣機，是爲了讓山區的人們，不用在刺骨的寒風和冷水中，辛苦的漿洗衣物。”
“不如，在頁面設計的時候，突出這些元素？”
“這樣的話，非目標人羣刷到，也引不起什麼購買慾。”
“但是，山區人民，一看圖片就懂了。”
“文字的話，我也想到了一句。”
林楓看着衆人，不疾不徐的道：
“願山區的所有人，三冬暖，春不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