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有部分書友覺得任天棄這名字不好聽,解釋一下它的由來,第一,是白芳芳看見他是個被人遺棄的孩子,取這樣的名字很正常,第二,這也符合主人公的性格,雖然生活在社會低下層,雖然連上天都不要他,但他不甘沉淪,偏偏要與天意抗爭,這樣反而更不羈,更狂妄,任憑天棄又如何!!!)
等任天棄勉強走到對面的“春滿園”,正巧碰到白芳芳從裡面走出來,瞧着下體圍着長衫,渾身是傷的天棄,頓時大吃一驚,尖聲道:“任天棄,你這個小王八蛋,到那裡去打了架,弄成這付模樣。”
任天棄被四個大漢圍打,要是換了常人早就沒命,剛纔完全是仗着一種說不出的毅力才支撐着,如今見到白芳芳,精神頓時爲之一鬆,剛說了聲:“大娘,我……”眼前一黑,已軟軟的倒在地上,猶自聽到白芳芳大聲叫道:“小王八蛋,小王八蛋……”這才人事不省。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是深夜,張開眼睛,便見到範麗娟一臉焦急的坐在牀頭,自己卻是在她的房間裡,屋中還瀰漫着一股子刺鼻的藥味。
瞧着任天棄睜開眼,範麗娟這才拍着胸口,然後雙掌合什,輕聲念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觀音菩薩果然保佑,天棄總算是醒了。”
任天棄掙扎着道:“不是觀音菩薩保佑,是我的命硬,閻羅王不敢收。”
範麗娟嗔怪道:“不許亂說話。”跟着又大聲喊道:“芳姐,芳姐,天棄醒過來啦。”
沒多久,白芳芳就走了進來,板着臉道:“小王八蛋,你又去和誰打架了,被打成這樣,快說,我去找他賠銀子去。”
任天棄暗道:“我要是說偷偷去了‘聚豔坊’,被馬花嬌那個賤人打了,定然還要被大娘狠狠臭罵一頓。”便道:“我不認識那些人。”
白芳芳知道他常常在無賴少年中廝混打架,也不多問,道:“算你命大,大夫說你被人毒打,這樣的傷要是換了別人,早就沒命了,但你的體質和別人不同,內臟居然一點兒沒受傷,只要能醒,就沒什麼大礙,就到你的房間裡去睡吧,這些天讓你偷偷懶,好好養病。”
範麗娟連忙道:“那怎麼行,今晚天棄還是睡在我的房間吧,我來照顧他。”
白芳芳將臉又是一沉道:“那怎麼成,武員外來了,指名要你陪他,你還要做生意呢,這小王八蛋不爭氣,就讓他自作自受去,省得他日後還去惹禍,早知道我就不該答應鄭寶兒下午放他出去,活該,活該。”
任天棄聽着,心頭火起,從牀上掙扎而起,只覺渾身疼痛,像是要散架一樣,但還是自己穿起了鞋子,對範麗娟道:“二孃,我沒關係,能吃能睡,過兩天就好了,你別擔心我。”說着就向一搖一晃的向外走去,只聽到後面傳來範麗娟的低泣,白芳芳則在喝道:“哭什麼,你這人就是心軟,他又不是你的兒子,胡亂擔心什麼,還是想着武員外來了怎麼好好侍候他,馬花嬌那婊子搶了咱們不少生意,到咱們這裡來的客人可越來越少了,再不想法留住,過幾天,咱們都要到街上喝西北風去啦。”
說也奇怪,任天棄如此的重傷,到了第三天,便能下牀正常慢慢行走了,在第七天上已經好了七八成,任天棄見那龜公老王一個人做事也沒什麼怨言,也樂得裝病,除了溜出去一次將那碗錢賠了,便在小屋裡呼呼大睡懶覺,直等到一個月後,纔到外面開始做一些不需費什麼力氣的活兒。
不過在這一個月裡,任天棄躺在牀上,那朱絳仙的容貌身姿總是在他的腦海裡浮現,心裡面老是放不下,等到身子一好,下午有時間可以外出,便又去爬那“聚豔坊”的東牆頭,悄悄的向裡面窺視,卻見到朱絳仙每日在花園外彈琴,唱歌、學畫、下棋,一刻也沒有閒着,而他就像是中了魔似的,遠遠的望着朱絳仙的身影癡癡呆呆,就是朱絳仙偶爾呆在房間見不着人,他也要對着那繡樓望上老半天,真是到了神魂顛倒的地步。
就這樣又過了大半年,天棄已經滿了十四歲,這一天下午,他又照例去“聚豔坊”爬牆,這爬牆之技他如今已練得是爐火純青,到了牆根之下,找準一些隙縫,手腳並用,幾下功夫就躥了上去。
此時正是寒冬時分,川蜀之地雖然殊少下雪,但依然是冰涼刺骨,園中百花凋零,唯有梅花競盛,紅萼吐綻,層層疊疊,疏影橫斜,暗香浮動。
就在一株繁花如星的老梅樹下,正站着一名美人兒,穿着一件深藍色的綢子大棉襖兒,外套青緞灰鼠皮背心,腰裡繫着條沉香色的汗巾,青緞子百摺裙兒,大紅緞平底花鞋,烏雲高挽,寶髻斜垂,薄粉輕施,香脣淡點,嫋嫋婷婷,天生麗質,如圖畫中人一般,這正是那朱絳仙了,女孩子本就比男孩子要長得快一些,此時她已漸漸成人,眉目之間的韻味又比過去不同。
今日教琴的老師有事歸家,朱絳仙正在花園閒遊,正感到百般無聊,一擡頭,便見到了爬在牆頭上的任天棄。
任天棄每天都在牆頭窺視自己,朱絳仙如何不知,只是平時懶得去理他,此刻見到,大覺厭惡,本待迴轉房去,心中卻又忽然一動,暗思:“媽媽常日裡教我怎麼去哄男人開心,我老是不知道該怎麼掌握,這小子雖然醜陋,但總算是個男人,反正今天閒來無事,我不如拿他來練練。”
當下蓮足輕移,緩緩走到任天棄的牆下面,清聲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任天棄見今日朱絳仙離自己甚近,其一靨一笑,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正在大呼過癮,卻萬萬不想這小美人兒竟然肯過來出聲與自己說話,那真是天降鴻福,阿彌陀佛。
瞧着朱絳仙小巧的櫻脣,聽着她黃鶯般的聲音,任天棄只覺眼前發花,向來靈活的腦袋瓜子也昏沉起來,不由結結巴巴的道:“我……我叫任……任天棄。”他說了這話,心中就大是懊惱,這樣子實是在這小美人兒面前太丟臉了。
誰知那小美人兒並不在意,笑吟吟的柔舒玉臂,纖手一招,道:“喂,任天棄,你能不能下來和我說話,我瞧這牆挺高的。”
任天棄一聽,真不知今天走了什麼狗屎運,好事連連,這小美人兒居然叫自己下去與之相對,別說是這高牆,就是懸崖也要心甘情願的跳下去了,當下道:“沒問題,沒問題,這牆不算高,再高的牆我都跳過。”
要是在平時,他怎麼也得用手先抓着牆頭再往下跳,但今日小美人兒當前,自然要超常發揮一番,當下叫了聲:“瞧我的。”做了個非常優美的大鵬展翅的姿式,直直的就向下跳去。
這牆高足有一丈有餘,總虧他身體與常人有異,雙腳雖然沒有斷折,卻也痛得厲害,低下頭咧牙裂嘴了一會兒,聽着朱絳仙道:“你怎麼啦,腳沒事吧。”連忙擡起頭來,故作輕鬆的道:“沒事,這樣的牆跳下來都會有事,還算什麼男人。”他話雖然這麼說,那雙腳卻一時不敢稍有移動。
朱絳仙聽他說這話,不由掩嘴一笑道:“你這麼小,那裡算什麼男人了。”
任天棄將胸挺得老高,道:“怎麼不算男人,簡直是男人中的男人,爺們兒中的爺們兒。”
朱絳仙聞他說話有趣,頓時又“格格”笑了起來,不停的點頭道:“是,是,能從這麼高跳下來,果然很厲害。”
任天棄真的很不爭氣,面對着這小美人兒笑靨如花,吐氣如蘭,眼睛又開始直了,滿是紅斑的臉上在不自覺的露出傻笑。
朱絳仙瞧着他個這樣子,心中又大是噁心,有些後悔叫他下來,但對方已經既然已經到了自己的面前,也只好作弄作弄了,便笑道:“任天棄,你說我漂亮麼?”
任天棄拼命點頭道:“漂亮,漂亮,漂亮得了不得,不得了,這個世上沒有人比你漂亮了。”
朱絳仙聽他連說了好見個漂亮,心中也有些自得,心道:“媽媽說要討男人的歡心,就要陪他彈琴下棋,吟詩作畫,可是瞧這小子色迷迷的模樣,哪用得着那些。”又道:“那你會爲我做任何事麼?”
任天棄又趕緊點頭道:“上刀山,下火海,爲朋友……這個,爲了你兩肋插刀,在所不惜。”
朱絳仙見他說得斬釘截鐵,口水亂飛,心中已有了一個主意,暗暗好笑,又道:“現在我有些倦了,想到屋裡去歇息,你走吧,今晚子時再到這花園裡來,我有話給你說。”
任天棄好不容易跳下牆來,沒說到幾句話就讓她叫回去,心中大是不捨,但想到她晚上子時叫自己到這園子裡相會,腦袋裡不知怎的浮想起在“春滿園”那些姑娘房間外聽的呻吟聲來,渾身上下頓時一熱,連忙道:“好,好,我一定來,一定來。”
朱絳仙嫣然一笑道:“那晚上我等你。”說着就向自己的繡樓緩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