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用刀的男人
天已經黑了下來,風一陣大似一陣,把樹上的葉子颳得嘩嘩作響。街上冷冷清清,偶爾出現的行人都豎起衣領匆匆而過。
秋天已經結束,山間的野草卻還沒枯黃,這又將是一個暖冬。
史歷沒回家,而是選擇呆在六科的試驗室,和孫香書一起探討什麼是鬼魂的問題。兩個人都單身,都有一所兩百多平米的大房子,晚上孤零零一個人總會有些難以忍受,所以都習慣了加班或是在外過夜。
“你看這個,我們就是按照你的理論做出來的,在哺乳動物身上試驗過,不知道靈魂能不能移植,但是記憶絕對行。可惜頭兒不許進行人體試驗,不然我倒是想試試。想想平白多出一個人記憶,想着都覺得過癮!”
孫香書一副科學狂人的模樣,史歷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中不時閃過邪光。
“其實那理論是我好幾年前提出的,我現在又有全新的想法。人腦是一個精密的記錄器,靈電,就是你們說的靈魂之電從中通過,人因此有了思想和行動的能力。如果我們能造出一個和人腦相當的儀器,那就能造出類似靈魂的存在。換一個角度,如果能造出這樣的東西,就可以將靈魂移植到裡面。”
孫香書拍案而起,滿臉驚奇。
“咦?我們頭也是這麼說的,你們是不是交流過?她還找了幾個傻瓜電腦專家研究,那幾個傻子連靈魂存在都不肯承認。我說天才,你還是來我們六科吧,姐妹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技術不比你老婆差。”
孫香書扭了扭肥壯的腰肢,史歷臉色頓時一陣蒼白。
“哈哈哈,逗你玩呢,想什麼啊你!”
孫香書捧腹笑倒,史歷勉強笑了笑,臉色仍舊白的嚇人,他的手從剛纔開始一直在抖,即使握緊拳頭。
“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家,這些資料可以帶走嗎?”
“那可不行,六科這除了大便可以帶走外,就算一隻蒼蠅都不許帶離。”
史歷失望的站起,猶豫了半天才離開六科。
“爲什麼要拿我老婆比呢?”
史歷這樣想着,平靜的離開公安大樓,平靜的走在路上,平靜的拐進漆黑的小巷,然後像是融進那片黑暗。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黑暗中傳出獸般的喘息,越來越急促,透着不安和焦躁,最後有一聲驚人的狼嚎響起,在城市的夜空滾過,不知驚醒了多少人的美夢,又或者成爲多少人的惡夢緣由。
這個時候張海洋剛剛起牀,他睡了一天,眼睛不再疼痛,傷口也恢復的不錯,已經不妨礙活動。莉莉在他身邊睡得正香,眉頭緊皺,似乎有什麼事困擾着她。
餐桌上有飯菜,還有一疊紙張,是莉莉記錄的這一天新聞中出現的可疑事件。
“咦?楊明中槍?”
張海洋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吃完飯後,張海洋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出去打探消息。王念這回躲起來,再想找到他可不那麼容易了。還有闢光那邊明天也該去看一下,總得有個交待。
臥室中莉莉還在沉睡,眉頭已經鬆開,嘴角還有一絲笑,不知道夢到了什麼。
張海洋站在門口看了會,才轉身離去。
“或許,應該先查清楚莉莉的身份。”
張海洋翻躍別墅區的圍牆時這樣想,因此他今晚的目的地是隸屬企豐集團的社團總部。
這是一個平靜的夜晚,但對於某些人來說,這是一個血腥的夜晚。
熾天使靠在街角的暗影中,嘴裡叼着支沒點燃的香菸,努力的吸了一口。他已經戒菸很多年了,但仍保留着叼煙的習慣,每次殺人前都會咬上一小會,重新把路線熟悉一下。但不知爲何,今天他總感覺心緒不寧,那是近乎本能的對危險的感知。
“主賜我勇氣和信心,光明必將驅散一切邪惡,阿門。”
熾天使猶豫再三,第一次在殺人前做祈禱,然後貼着牆根向樓內潛去。
樓的另一面,徐鵬早已捏着鼻子翻窗進入廁所。
這幢樓是七十年代建的筒子樓,陳舊不堪,廁所在過道盡頭。曾是銀行的職工宿舍,但現在住的多是外地務工人員,管理混亂。
徐鵬爬進廁所後點上支菸,現在是十二點半,樓內寂靜無聲,廁所裡只有水龍頭在滴答滴答的響。徐鵬拔出藏刀,在廁所昏暗的燈光下揮了兩下,但仍止不住渾身發抖。煙很快燃到頭,徐鵬紅着雙眼抽出絲巾把藏刀綁在了手上,做爲一個久在江湖混的人,他知道刀落到對方手中的下場。
王念就在二樓的一個房間裡,據說身受重傷,正着他去砍上幾刀。
徐鵬一直懷疑高天發來的消息是否準確,在這麼一幢樓裡藏身,人多口雜,王念會這麼蠢嗎?但如果高天不發來消息,讓徐鵬自己找,那一週的時間很快就會浪費掉,等待他的只有死。
徐鵬不想死,所以他憋足了勁讓別人死,哪怕那個人是傳說中的格鬥之王。
“砍不死老子也咬你幾口!”
徐鵬惡狠狠的想,隨手將廁所裡別人晾的衣服扯下,包在腳上,無聲的向二樓摸去。
此刻王念正在房間裡打坐,他練的是祖上留下的一套內功心法。這套功法到他父親那代已經沒人會了,但王念少年時正趕上國內氣功熱,他父親頭腦一熱就把這套功法翻出來。家族中十幾人都在練,但只有王念一個人練出了氣感。別人都放棄了,王念還在堅持練,慢慢體會到了這套功法的神奇。看得比別人清楚,動作比別人敏捷,體力比別人充沛,還有那近乎詭異的預感。王念在江湖上混跡多年,多少次生死搏鬥都安然無事,都是靠的這套功法給他帶來的好處。
後來氣功熱因爲一些騙子的僞科學而退潮了,但王念還在修練,每晚打坐已經成爲他生活的一部分。
大哥王去找死人骨頭,也差不多要回來了。
王念吐吶調息,準備收功,忽聽到樓道內東西兩頭的樓梯有人走動,不是那種正大光明的走路方式,而是鬼鬼祟祟,每一步都格外小心,避免發出不必要的聲響。
“殺手?”
王念第一個念頭就是大哥王出賣了他,王念睜開雙眼,無聲的下牀穿上運動鞋,不慌不忙的向窗簾外望去,對面樓果然有幾個閃光點,那是狙擊手的位置。
“那就正面接觸吧!”
王念從枕頭下抽出唐刀,又把一把短刀插在腰間。
這個時候,東面的那人已經到門外。
門裡死寂無聲,門外同樣刻意保持安靜。
王念反握着唐刀輕輕的在空氣中划動,泛藍的刀鋒寒光流動,彷彿能劈開一切。王念在等待,門外的殺手不可能無休止的保持殺意,他會有所行動的,而當門開的一剎那,迎接殺手的只有死亡。
徐鵬本來已經到了二樓,但探頭看時發現有一個人影立在王唸的房門外,於是便在拐角潛伏下來。他在想這個人是誰,是王唸的幫手還是同樣來殺他的人?不管哪一種,現在都不是徐鵬出現的時機。所以他選擇繼續觀察。
已經過去五六分鐘,門外的人仍舊沒有行動,王念握刀的手也不再晃動,他開始緊張了。這是個好對手,如果在王念沒有受傷的時候,他會非常高興。但現在不同,因爲要保持身體的最佳狀態,王唸的傷口開始發麻,那是破裂的前兆。
是繼續等待,還是突出重圍?這是個問題。
就在王念一走神的功夫,門突然被人撞開,王念本能的揮刀斬向前方,被劈開的東西輕飄飄的沒有重量。上當了,是件衣服。王念心中一驚,本能的翻身後仰倒地,讓刀鋒在身前劃過,依舊劈空了。王唸的心不停下墜,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召喚。
戴消音器的槍聲響了,連續而又不慌不忙,像一個高明的狙擊手在表演點射。
王念在倒地後終於看到那個人影的位置,竟然在門側半蹲着,難怪兩刀都劈空。而在王念看清對手的方位後立即蹬牆借力翻滾開,槍聲也響了,火花在黑暗中那般刺眼。王念感覺到腰部一麻,但他來不及仔細感覺究竟是哪裡受了傷,單手撐地,腳再次蹬牆借力,直撲向殺手。
人未到,刀鋒已近。
只一個照面,槍中的子彈就全部射出了。熾天使從未見過身法這樣敏捷的人,上一回他還覺得王念能逃脫只是偶爾,但是現在他不再這樣想了。
格鬥之王,這個號稱的確毫不誇張。
熾天使將手槍向王念砸出並向後退去,就在刀鋒已經刺到他小腹的一剎那,熾天使也拔出腰間的格鬥匕首,貼着王唸的刀鋒向一旁隔擋。兩柄兇器在黑暗中相交,擊出一竄火花,聲如磬鳴。
雖然避開了致命一擊,但熾天使的腹部已經切開一道口子,血正奔涌而出。熾天使不再猶豫,又拔出另一把格鬥匕首捨身撲上。
過道狹窄,唐刀太長並不適用,熾天使的唯一機會就是近身格鬥。
王念也看出熾天使的念頭,唐刀在手上一轉,又變成了反握,從劈變成劃和撩,而短刀也已在手,迎着熾天使刺去。
一寸長一寸強,王念此刻長短刀並用,遠可攻近可守,佔盡上風。
徐鵬躲在拐角抖個不停,雖然他平時也常打架,也自吹打遍東區無敵手,但現在才真正見識到什麼是搏擊。他與過道中那兩人相比,什麼都不是,恐怕一個照面人頭就搬了家。
但是楊明那也要有個交待,不是王念死就是他死。
徐鵬擦了把冷汗,一咬從拐角處衝出來,高舉藏刀向王念劈去。
只是徐鵬沒有注意到,在他背後有一道陰森的目光,大哥王正提着一截三十釐米的腿骨無聲的緊隨其後。
王念已經認出熾天使,就是從這個滿嘴上帝的殺手開始,自己一直在不停逃亡。不過現在既然他又出現了,王念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殺了他。因此下手狠毒,刀刀致命。只不過一分鐘左右,熾天使就已經遍體鱗傷,如果不是身手敏捷避開致命處,他已經死上十幾回了。
王唸對遲遲不能解決熾天使感到焦躁,而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王念用短刀架住格鬥匕首將熾天使帶向一邊,唐刀划向熾天使的頸部,迫使他向後退去,王念乘機將唐刀向身後猛劈。
然而他又劈空了,因爲來人已經倒在地上,背後插着一截慘白的腿骨。
王念一愣,忽然意識到大哥王回來了,他沒有背叛自己。
“老大小心!”
大哥王大叫,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熾天使在擲出一把格鬥匕首後,並沒有利用這機會殺王念,而是選擇返身向樓梯口逃去。
醫院的貴賓房裡,楊明正抱着肩在看電腦傳來的監視畫面,熾天使跌跌撞撞的逃進樓梯,王念沒去追,而是和大哥王一起將徐鵬的屍體拖進了房間裡。
那個房間無法安裝監控,所以楊明不知道王念在做什麼。
楊明的手一直在抖,不止是他,一旁的高天也抖得利害。
“真不愧是殺人王啊!”
楊明說,手則死死壓住心臟的位置,彷彿不這樣做心臟就會跳出胸腔。
“讓所有人一起上吧!”
高天問,楊明點點頭。
“你去辦吧,把那個什麼天使也幹掉,真是個廢物。這回不許再失手,王念太危險了。”
而在破敗的房間內,王念正在徐鵬的屍體周圍拉起紅線,然後將黑玉和沾滿鮮血的腿骨貼到一起,想了一下又用刀在自己胳膊上劃開一道血口,讓血滴在玉和骨之間,口中念念有辭。
大哥王正在奇怪,不知道王念在做什麼時,他突然驚奇的看到那根腿骨上的血消失了,緊接着徐鵬的屍體開始痙攣性的抖動,渾身上下泛着藍光,像是屍體又活了過來,又像是屍體正在經受電擊。
一陣強光後,屋內充斥着焦臭的氣味。
但奇怪的是徐鵬的屍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半空中懸浮着一道虛影。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
王念手執黑玉陰符,兩眼放光的對那虛影說道。
“原來,還需要一具屍體……”
一旁的大哥王若有所思,忽得冒出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