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禁之地
王念饒有興趣的看完新聞後，終於在睏倦中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李科長在企豐大廈的地下車庫，他看到一地的碎屍，這樣的破壞力除了屍魔，他再想不出其他。但屍魔顯然已經離開，六科的儀器靜悄悄地，毫無反應。
“喂，唐虹名，我這邊沒事，屍魔走了。等我去調看錄像，回來再說。”
唐虹名這邊也已收隊，她非常鬱悶，第一次主要招收男人進入六科竟然遭拒，實在是個不小的打擊。而就在唐虹名準備離開時，吳修回從救護車中探頭叫住了她。
“那個，史歷的案子歸您管，那我想，和他案子有關的人員也應該歸您管，對吧？”
“你想說什麼？”
“昨晚我的同事發現了張海洋，並跟蹤找到了他的藏匿地點，不過有點麻煩，他手上有個女人質。”
“在哪裡？”
唐虹名眼中一亮，伸手握住吳修回血漬斑斑的手。吳修回一笑，掙脫開。
“我只是個小人物，這事您得和我們頭說去。”
唐虹名看着遠去的救護車，又擡起滿是血污的手看了又看，最後嘆了一口氣，心中暗暗想：年輕真好啊。
張海洋一覺醒來發現別墅被包圍了，但他並不慌張，外面的人全是警察，而他犯的不過是非法入境。這裡是中國，他是一個外國人，至多是被驅逐出境。運氣好些，補辦些證件就沒事了。
如果是幾天前，張海洋會很緊張，因爲那時他還被血海深仇困擾着。但是現在，他心中的仇恨似乎淡了許多，而更多的是好奇。張海洋像是從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在看在思想自己和史歷兩個人的疊加仇恨，他覺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一個旁觀者是沒有理由付出生命去復仇。
“怎麼辦？咱們被包圍了。”
莉莉倒是有些緊張，外面都是全副武裝的警察。
“裡面的人聽着，放出人質，我國政府會根據國際法處理你的案子。”
窗簾外有公安通過喇叭對別墅內喊話。
“聽到沒，你現在是人質，很安全。”
張海洋笑着在莉莉臉上一吻，思索片刻，拉着莉莉的手走向大門。
“咱們一起出去。”
陽光明媚，雪地也在反射着燦爛的光線，把從門內走出來的一對男女照得格外動人。
寒衣節的九點二十九分，史歷和趙黎明踩着上班鈴聲進入辦公室，兩個人親暱的互相微笑着。
劉麗撅着嘴，生氣的看着他們。
史歷看到了劉麗的目光，卻毫不介意，迎着她笑了笑，陽光般溫暖。是劉麗卻突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無端的驚恐，彷彿看過來的不是人類，而是惡魔，她甚至不敢再看史歷一眼，匆忙收拾東西，離開了辦公室。
史歷在窗前目送那個倩麗的身影遠去，然後回到電腦前坐下，習慣性地打開那幾部待翻譯的小說，片刻後，又把它們都關閉了。史歷閉上佈滿血絲的雙眼，藏在桌下的雙拳緊握，一把鑰匙受不住巨大的壓力變了形。那是史歷原打算給劉麗的鑰匙，但是現在，這個目的似乎不太容易達到了。那麼從那裡找兩個合適的試驗身體呢？總不能讓高芊和高芹的靈魂都擠在一個身體裡吧？
“怎麼啦？又頭痛啦？”
趙黎明的小手溫柔的輕按在史歷的肩上，這讓高度緊張的史歷一抖，但隨即恢復正常。
“嗯，有點，不過沒事，你去忙吧！”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響起，是刑警隊的人。副科長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但史歷卻從細微處看出副科長的緊張，眼睛還不時瞟過來。
“有問題。”
史歷心想，不動聲色的起身走過，突然搶過電話。
張海洋涉嫌非法入境被捕了，六科要人，但刑警隊認爲張海洋與其他案件有關，暫時不能交給六科，所以希望涉外科幫忙。
“都是公安系統的，在行政文沒下來前，這個時候自己人要站在自己人一邊。”
電話裡的人說的口乾舌燥，史歷只是安靜的聽着，好半天他終於有了決定。
“你把他送來吧，我幫你。”
史歷嘴角禁不住露出笑意，而這笑意卻讓副科長如墜冰窟，似乎能觸動心底最恐懼的回憶。
趙黎明在一旁憂慮的看着這一切，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裡充滿不安，但卻什麼都沒作。
沒過多久，張海洋就被押送來。兩個互相熟悉的彼此一切的男人再次相會，兩個相同的靈魂靜靜地對視，沒有希冀的興奮，平淡如水，卻又在那水面之下察覺出一絲異樣。
“原來是這樣啊！”
史歷突然開口，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似五月的天空。
“新人笑，舊人淚，沒有關係，我會給咱們的妻兒報仇的。”
“不是那樣，我希望的是一個公正的審判，如果這個國家不允許，那就由我自己來動手。但不是你那樣，用無辜者的鮮血來染紅前進的道路。”
張海洋臉色鐵青，他不明白爲什麼史歷能感知自己的想法，但這確確實實已發生。那種感覺就像**了身體，被人從上到下仔細看了個遍。
“是嗎？不要再找藉口了，你已經忘記曾經的誓言。一個女人就讓你的心軟了，你知道那是什麼行爲嗎？懦夫！當然，我應該用這個稱謂對你，因爲那也將是對我的污辱，畢竟我和你是一個人。”
“不！我就是我，當靈魂分開時，我們都有了自己的選擇。雖然我擁有你的靈魂和記憶，但我仍有自己的判斷和選擇。‘人類獨立的標誌就是能自己選擇自己的未來。’這是你曾說過的話。”
史歷慢慢站起身，頗爲意外的看着張海洋。
“你錯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我都逃不出本性的抉擇。你會發現這一點，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
史歷的眼中掠過一道紅芒，張海洋呆坐不語。
就在這時，已經回到六科的唐虹名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向探測器，那裡的靈電指數異常。
“大樓內不乾淨，出去一個小隊打掃一下。”
唐虹名命令，然後和孫香書一起把早上收集到的強大靈電送去淨化，準備輸入高芊的靈魂內。
高芊已經安靜下來，似乎默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唐虹名站在巨大的透明櫃前看着裡面懸浮着的人，神情肅穆。高芊已經融合了十幾個死刑犯的靈魂，從只能形成一張臉到現在形成全身，她不知道經歷了怎樣直入靈魂的痛楚，那是比肉體傷害還令人無法忍受的事情。
唐虹名想了下，輕敲櫃壁，裡面的空間似乎受到影響，產出一圈圈的淡粉色閃光的波紋。波紋穿透高芊，沒受到任何阻攔，就像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有事嗎？”
高芊睜開雙眼，那雙眼睛沒有眼白，只有一片血紅的光茫。
“我們又找到一個強大的靈電源，下午給你輸進去。還能挺住嗎？”
“我已失去一次生命，所以不再害怕失去。”
高芊說，然後又閉上了眼睛。
唐虹名有些**，她在奇怪爲什麼高芊不問史歷的情況，難道她已經忘記史歷了嗎？
李科長在企豐大廈保安部查看錄像，地下車庫安裝的是紅外探頭，所以每個人都異常清楚，除了沒有體溫的屍魔，它始終是一個淡淡扭曲的影子。
保安們在警察到來前就已經看過了錄像，全都嚇壞了，一個個臉色慘綠。李科長有些鄙夷，但沒露出一丁半點。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錄像上。屍魔的動作很快，而且只是一個淡淡的影子，所以從屏幕上看就好像那些保鏢突然自爆，炸得肢離破碎。這畫面像是在拍恐怖片，子彈橫飛，全部打在一個人影上，但卻不能阻止他的殺戮。
李科長按下暫停，他有些鬱悶，由於角度問題，竟然沒有最後楊明如何逃脫的錄像。他已反覆看這段錄像十幾遍了，但仍找到沒有什麼線索。就在李科長準備放棄時，一名靦腆的保安送來一盤帶子，說也是案發現場的，但上面沒有任何人。李科長立即查看這盤錄像，果然像保安說的那樣，看不到一個人影。但不知爲何，李科長總覺得畫面有些異常，他重新仔細看了一遍，終於找到疑點，黑暗中有一個白點在有規律的飄移。李科長反覆觀看這一段，根據形狀分析，那可能是一張照片，或者紙片。有一個紅外探頭看不到的人正拿着它走向車庫深處。
“就是這！”
李科長立即帶保安去車庫查看，那個飄移的白點最後消失的地方是送風通道下方，而送風通道出口的鐵絲網不見了。
就在這時，同來的六科成員突然驚叫，靈電探測器有反應了。
“立即撤離！通知唐虹名，它還在企豐大廈！我來斷後！”
楊明的車還是翻了，當他從車內爬出來時突然冷靜下來，這樣盲目逃亡行不通，遲早會死在屍魔手上。
“我是一個天才，天才應該有天才高貴的死法，而不是被一個屍體追得到處跑。”
楊明沒有回頭看那輛價值百萬的車，徑直離開，打電話讓社團的人來接他。楊明有了下一步的目標，去王念家的老宅，他九十多的奶奶還住在那裡。
“十三邪鬼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兩樣。”
楊明恨恨的想，他要用王唸的奶奶來威脅王念交出第十三鬼。
社團的人很快就到了，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闖入王念家的老宅，那個九十多歲的老太太眯眼看着楊明，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也是來找十三鬼的吧？不用這麼看着我，我雖然老但還不糊塗。王念那孩子算毀了，我看你也差不多了。”
“老太太，既然您什麼都知道，那我也就不多廢話了，說吧，第十三鬼符藏在哪了？另說我沒提醒您，我不是您孫子，對您可不會那麼客氣。看到那些年輕人沒有？我不介意他們毆打您，甚至**您？那都太粗魯了，但我不會阻止的。只要您告訴我我想知道的，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楊明**裸的威脅，老太太白了他一眼，顫巍巍的起身。
“跟我來吧！”
“識時務啊！真沒看出來，老人家您那個不肖孫子要有您一半見識，也不會淪落到今天這步天地。”
“少廢話了，扶着我一把，人老了，走不快。”
一旁的社團成員剛要上前，卻被楊明制止了，他要親自扶這個不同尋常的老太太。
“這所宅子有四百多年曆史了，過去所有王家的人都住在這裡，那時候宅子大着呢，整個河昌東街都是我們王家的宅子連起來的，不過解放後就沒落了。這後面呢，是我們王家的祠堂，是王家的禁地。說是祠堂，但供奉的卻不是我們王家的人，而是我們王家的恩人，一個叫李異的道士。裡面那牌子還是他自己做的呢！”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個封印十三邪鬼的李異。”
“嗯，看不出你小子知道的還挺多，下了心思。我們王家的秘密都在這了，王念那孩子也來過，但他什麼都沒找着。既然你來了，也進去翻翻吧，反正這宅子下週就要拆了，這些秘密也該都埋了。好了，你進去翻吧，老太太我就不陪你去了，那是王家的禁地，我一個外姓人，進不得！”
老太太在祠堂門口喘息，仰頭看着祠堂，眼中閃過怨恨的光芒。停了片刻，也不用人扶，自己拄着柺杖離開了。
“王家的秘密啊！我有何德何能，竟然如此幸運。”
楊明感慨了下，然後自己都覺得自己太過虛僞了。他搖了搖頭，意興闌珊的邁步進入祠堂。
祠堂不大，也沒什麼東西，供奉着一個牌位，奉桌是梨花本的，單看色澤就知道有些年頭了。
楊明轉了一圈，什麼都沒找到，不由得惱羞成怒，召喚所有社團進來翻了個底朝天，桌子也折了，地板也撬了，牆都砸出十幾個洞，但依舊什麼都沒找到。楊明在院中走來走去，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他想到老太太提到牌位是李異自己做的，而且老太太看着祠堂時不遜於自己的惡毒眼神，楊明咧嘴笑了。
“原來在這裡啊！”
楊明叫人拿出那個牌位，敲了敲，像是實心的，但他不死心，讓人砸開看看。裡面意外的夾着薄薄的一本冊子，上書：‘不肖子孫親啓’。楊明嘿嘿一笑，心想就當一回不肖子孫又何妨？他按捺住激動的心，小心的接過，展開。
“竟然是這樣……”
楊明一臉死灰，轉身就走。
那薄薄的冊子跌落在地，無人理睬，幾雙大腳踩過，留下一片鞋印。
在所有人都離開後，王唸的奶奶才走出來，揀起那本冊子，戴上老花鏡細細的看，看着看着，老太太大笑起來，笑得站立不穩，跌倒在雪地裡，卻仍止不住的笑，直至身體僵硬，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