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難產

南予風從店鋪回到家,看到自己孃親一臉喜氣地忙上忙下,而木蘭汀低着頭坐在那裡沒有動一下。

南予風臉上閃過一絲不滿,想着這三月來木蘭汀還算識趣,雖然動過殺了他的念頭,但是在自己父母面前,她僞裝得還算令他滿意,沒想到今天他偶然間回來得比平日早一些,就看到如此場面。他不禁懷疑是不是之前的日子也是如此?

南予風盯着木蘭汀,一步一步走進去。

南夫人看到他來了,連忙喚他進來,一臉歡欣地告訴他:木蘭汀有了。

這倒是解釋了爲什麼木蘭汀的舉動。出於對南夫人的瞭解,南予風也知道就算是木蘭汀想做些什麼,此刻的南夫人都不會答應。

南予風的神色一變,配合着南夫人的心情,也做了一副喜悅的表情。這本就是該他高興的事情。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成了親便是到了該有孩子的時候,不管他對木蘭汀是什麼感情,這終究是件好事。

南予風難得溫和了幾分臉色,坐到木蘭汀旁邊。

木蘭汀對於他的恩賜,一點感動的跡象都沒有,反而悄悄往另一邊挪了挪。動作雖然不大,但是還是被南予風看見了。南予風冷哼一聲,不再看她。

由於木蘭汀懷孕,南夫人特地將南予風找過去,好好地談了次話。談話結束過以後,南予風最顯著的舉動,就是主動搬出了他和木蘭汀的房間。

這估計是懷孕唯一的好處了。木蘭汀看着空蕩蕩的牀鋪認真地想着。除此之外……一陣嘔吐之慾涌來,她哪還有功夫再想其他。

平平安安地過了五個月,木夫人來過幾次,木蘭汀都特意挑選南予風不在的時候請她過來。很意外的是,木夫人和南夫人也相處的很好,即使木夫人再怎麼不喜歡南予風,她也不能否認這一點。

而且木蘭汀隱瞞了大多數她和南予風之間的事情,木夫人反倒對南予風有所改觀。畢竟,他是被硬生生逼着娶了木蘭汀的。

現在看到木蘭汀在南家過得不錯,甚至還有了自己的孩子,比她姐姐都快上一步。木夫人對南予風的不滿意就減弱了太多。每次過來,還要刻意地在木蘭汀面前暗示幾句和南予風好好過日子的話。

對這些事情,木蘭汀只用紅着臉、低着頭一招解決。

所有人都以爲,時間,可以讓南予風和木蘭汀之間的問題沖淡。南予風是沒想過這些。而木蘭汀知道,這些統統都不可能。

“少夫人,少爺喊你去書房一趟。”滿福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口,對木蘭汀說道。只是他緊皺的眉頭顯示出他對於傳這句話的不樂意,木蘭汀挺着八個月大的肚子,南夫人恨不得她穩穩地呆在一出,哪像南予風,還要她親自走過去。

木蘭汀點點頭,算是迴應。她自己沒想那麼多。雖然說沒有經驗,但是她也知道身爲孕婦,平日裡多走兩步沒什麼壞處。

被湯圓攙扶着去了南予風的書房。木蘭汀讓湯圓在外面等候,自己慢慢地走進去。

畢竟都是商人,南予風的書房和木老爺的書房沒有太大差別說起來不過是一些物件和小玩意兒的不同。只是南予風此時還沒來,木蘭汀也不在意,隨意尋了把椅子坐下。

木蘭汀對南予風所有的事情都沒有興趣知道,她知道自己現在明顯是在熬任務。她應該做的是趁着有了孩子的便利,做一些溫暖南予風的事情,一點一點得敲動他原本充滿着木芷岸的心。

可是她沒有,她現在所求不過是和南予風相安無事的繼續過下去,過一天是一天,從來沒有想過兩個人會有什麼未來。從第一天晚上,他對她做了那樣的事情,還一直叫着木芷岸的名字起,他們就沒有未來。

她知道這不是好的心態,她怎麼可以就這麼輕易地放棄?這不過是她人生中經歷的一小節任務罷了,她怎麼可以因爲一個任務中的人而膽怯。

疲憊地閉上雙眼養神,木蘭汀所願不過是儘快開啓下一週目的任務,與南予風再不相見!至少,不是像現在這樣相見。

木蘭汀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有了睏意,但是南予風的書房並沒有能給人小憩的地方。更何況她木蘭汀也不會用南予風常用的東西。

木蘭汀站起來,在他的書房稍微走了幾步,眼尖地發現南予風書房窗邊的博物架上擺放着一個和其他東西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的東西。那被歲月風化的有些褪色的藍,就這樣引起了她的好奇。

木蘭汀本來只想站在旁邊,簡單地看上幾眼就作罷,誰曾想這玩意兒近處瞧了,反倒更覺着眼熟。

木蘭汀屬於那種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的那種人,想要仔細觀察那個東西,就直接將它拿在手裡研究。

只一上手,她就發現了端倪。那是一個泥人,一襲藍裙,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笑得簡單純粹、不知憂愁。

木蘭汀嘴角微彎,和泥人有七八成相似。

她只覺得有滿嘴的苦意不知道可以往哪傾吐。原來,他們在那麼久的年月裡就已經相逢了。看到這個泥人,她才突然明瞭。她的房間裡也有那麼一個泥人,一襲紅裙。她若是早早知曉這樣的結局,當時還會不會貪那一分懶意呢?她不禁叩問自己。

“誰允許你動我的東西?!”南予風一進書房門,就看見木蘭汀手上拿着的事物,連忙問道。

木蘭汀搖晃手中的泥人:“你是說這個嗎?”

南予風怒瞪木蘭汀一眼,快步走上前,奪過木蘭汀手上的泥人,仔細檢查有沒有被木蘭汀碰到哪裡。

這泥人本就不指望能保存多久的歲月,更何況是經人時不時的把玩。南予風一年前就發現泥人開始掉落粉屑,他又不好意思去找人修補,只能把它放在博物架上,每天看上幾眼。

檢查完泥人的情況,南予風纔想起來木蘭汀,心中暗惱,果然讓她來自己的書房就是個錯誤的決定。

等南予風看見木蘭汀,才真的慌了神。

木蘭汀早在他搶奪泥人的時候,就一時沒站穩,身體搖晃着,肚子正好撞到書桌的拐角,直接倒地。

南予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木蘭汀躺在地上臉色發白,咬緊嘴脣,疼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南予風連忙蹲下,扶起木蘭汀,朝着門口喊人:“來人,快去叫大夫。”

一陣慌亂過後,木蘭汀被擡進了她的臥室,在屋子裡的還有被叫過來的大夫,和以防萬一的穩婆。

大夫給木蘭汀把完脈,準確地告訴南家人,因爲意外的撞擊,木蘭汀現在是要生了。八個月大的孩子,也到了可以出生的時候。

幸虧提前請了穩婆,就不用再拖一段時間。南家的其他人連同大夫一起出了屋子,只留下了穩婆、湯圓和幾個有經驗的僕婦。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南夫人急得在門口團團轉:“不是說一直都好好的嗎?怎麼今天就突然出了事?”

她又拉住南老爺的手不鬆:“你說蘭汀和孩子不會有問題吧?

“你放心,不會有事的。“南老爺老神在在的拉住南夫人的手,拍了拍,南夫人嘴角剛想扯出一抹笑,就被他汗溼的手心弄得僵在那裡。南老爺雖然面上不顯,但是心裡面的擔憂,是無法止住的。

南予風愣愣地望着門口,看起來好像在想些什麼,實際上什麼都沒想。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樣的感受。後悔嗎?其實是有的,他不應該那麼粗暴地將木蘭汀擠開。可是若是再來一次,他還是會不顧一切地奪走她手中的泥人。

“少夫人!少夫人,你使勁啊!”穩婆站在牀邊喊道。

剛剛被大夫紮了幾針,稍微緩了些疼痛的木蘭汀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在穩婆教的地方。一張臉慘白,卻時不時的有汗水劃過。

她以爲她不在意,她以爲她可以輕飄飄地面對除了南予風以外得所有事情。可是事到臨頭她才發現她做不到。

她怕疼,這樣的疼痛她根本受不了!她愛的她的孩子,她希望TA是到了TA想出來見這個世界的時候纔出來的。

但是現在她才認清楚這個事實,是不是太晚了?

過了一個時辰,孩子還是沒有生下來的跡象,站在門外等候的三人都面露焦急的神色。

突然一個跟在南夫人身邊的僕婦衝出來喊道:“不好了!少夫人現在大出血,止都止不住,穩婆也沒有辦法了,說是必須要去醫院!”

“那就去醫院啊!”南夫人慌亂地看着南家父子二人,說道。

南家雖然住着青磚綠瓦的老房子,平日的穿着也還是老樣子,但是該有的東西都有。木蘭汀現在這個樣子,只能有車子送過去。

南家的洋車被停在後門,離她的房間有大段的距離。只不過幾息的思考,南予風就站起身,說道:“我去抱她過去。”

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也不管男子不適合進產房,南予風推開門就進去,走到牀邊,長臂一伸,將木蘭汀抱起。湯圓慌慌張張地給木蘭汀收拾了些東西,跟在他後面出門。

等幾人走到車旁,從木蘭汀身下滲出來的鮮血已經沾溼南予風的衣服。南予風就算是對這種東西再怎麼不喜,也堪堪忍住。坐上了洋車,由司機一路疾馳到醫院。

醫院早早地得到消息,派人在門口等候。南家的車子一停,一羣人涌上去將木蘭汀送到擔架上,擡往病房。

湯圓抱着木蘭汀的東西,怯生生地看着南予風如同血人般的樣子,問道:“少爺要不要回去換件衣服?”

南予風搖搖頭,背靠着手術室外的牆上,一句話都沒說。

眼睛直直地注視着手術室的大門,心裡覺得真是奇妙,裡面躺着的是他的妻子和孩子。

不知道等了多久,湯圓看着南予風身上的紅色漸漸轉成深色,看着南家夫婦趕來醫院,看着手術室的燈熄滅。

“怎麼樣了?”手術室的人都圍着走出來的醫生問道。

醫生搖搖頭:“對不起,大人和小孩都沒保住。”

南予風慘然一笑,他不知道,他珍藏了七年的泥人,也在手術室燈滅的一瞬間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