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夏末一日,老太君六十大壽,因是整日子,辦得便格外大些,不光是下人們多了三個月的月錢,便是院子裡頭大大小小的主子,一個個也都跟着喜慶起來了。

這其中,能夠得了一身新衣裳並兩朵頭花的王平則是最爲討喜的一個。

老人家就喜歡白白胖胖的娃娃,這一個生得好,即便是一身“紅包”衣裳,也似觀音坐下的玉女一般,讓人見了就喜歡。

“這是哪家的?”老太君眼神兒好,記性也好,一眼瞧中這個還算閤眼緣的,卻又記得並非兩個兒子嫡出的女兒,便問了一句。

旁邊伺候的大丫鬟也是個難得的伶俐人,只掃了一眼,便從座次和排序上“猜測”出了對方的身份,回了一句,“這是二老爺的十二姐兒。”

“小十二啊……”老太君努力回想了一下,卻也沒想起對方的娘是哪一個,再看那小小的孩子嘴巴塞得鼓鼓的,正在一點點地咀嚼着食物,還不懂得“萌”爲何物的老太君只覺得心癢了一下,臉上便笑起來,卻不等她把人招到身前,耿氏所出的龍鳳胎中的姐姐就嬌嗔着跑過來跟老太君恭賀。

容顏嬌俏的女孩兒,巧舌如簧,一段段比戲文還好聽的詞兒脫口而出,聲音好聽地跟唱歌似的,只把老太君哄得笑容滿面,忘了適才的一點興趣。

耿氏坐在一旁,面上含笑地看着,偶爾附和着應一聲,落在女孩兒身上的目光柔和。

這一幕似是很常見,自從大房嫡出的大姐兒出嫁之後,這府中姑娘便成了四姐兒爲首,誰讓她是嫡出呢?其他平日裡在老太君和父母面前稍有些臉的庶女在這種場合都不敢與之爭鋒,更何況是不得臉的。

坐席最末,王平咀嚼食物的動作慢了一些,在這一衆姐妹之中想要出彩還真是不容易。

一頓飯吃完,年齡小些的就被奶孃帶走了,王平已經五歲,可大可小的年齡,在耿氏的默許之下被歸爲“小”,直接就被奶孃抱起了。

王平默不作聲地隨着奶孃出來,直到她離開了大堂,這才拍了拍奶孃的肩膀,鬧着要下來。

奶孃哄不住,便把王平放下了,才一落地,她就往前院兒跑,別看那兩條小短腿,倒騰得倒也快,奶孃想要追,被萱草絆住了腳,摔了一下。

“你個小蹄子,絆死老孃了!”習慣了“一家獨大”的奶孃摔得疼了,不等起身就高聲叫罵着萱草,拔下簪子來就要扎人。

萱草機靈,忙忙躲開了,也不來扶人,直接就跑走了。

奶孃還沒回過味兒來,又罵了幾聲,她習慣了偏遠的小院兒,便是高聲喊也無人聽的,卻忘了眼下正在過壽,這又是才離了正院兒的園子,路過的丫鬟斥責了兩句,她才收斂了,嘟嘟囔囔地離開,一時竟是忘了找人。

等到奶孃再想起來的時候,哪裡找得到人,忙亂亂轉了一圈兒,也不敢把這件事往上說,想着反正是個主母都不喜歡的庶女,丟了也就丟了,明日再報也來得及,別在今日攪了老太君的壽宴。

想罷轉頭就回了院子睡覺,因晚間吃了不少酒的緣故,睡得倒也安穩,連姑娘何時回來的都不知道。

萱草去瞧了動靜,發現無事之後就轉回來伺候姑娘洗漱,對於姑娘的行蹤,她也是不清楚的,但她卻不敢問,只因爲這三個月廚房已經換了四五個廚娘並幫廚,而原因,都是“突發惡疾”。

罪魁禍首,她也知道,就是姑娘給的藥粉,還是她親手灑出去的,爲此,萱草也成了幫兇。

第一次撒藥粉的時候,萱草是將信將疑的,第二次的時候她有些不敢做,但是對上姑娘那雙黑眸,卻是什麼都不敢說,咬咬牙又做了,然後就是第三次,第四次……做得多了,倒也不怕了,反正,也沒人知道是她做的,倒是有不少人說那些黑了良心的是遭了報應。

這樣的傳聞一流傳開,萱草的心先安了,還有些躍躍欲試的喜悅,她也算替天行道了。另一個心思也堅定起來,聽姑娘的不會有錯。

“過兩天,把這個藥粉給奶孃吃了。”

王平沒理會萱草的心思,她取出一包藥粉來給了萱草,對她道:“忍兩天,之後就好了。”

奶孃明兒起來必然會計較萱草絆倒她的事情,少不得要讓萱草受些委屈,被捶打兩下,這是計劃訂立之初便說明白的。

“奴婢知道。”萱草沒有多說,接過了那包藥粉,她知道這些不是害死人的藥,最初“身染惡疾”的人過了一段時間也都好了,所以,她一點兒也沒有負罪感。

見得萱草如此鎮定,王平點了點頭,若說這後宅女子有什麼不好,便是做什麼都要人幫手,尤其她現在年齡小,更是如此,偏偏她又沒有足夠約束萱草忠心的砝碼,無權無錢,說話也不頂用,她倒是摸索出幾種能用的藥,但還是年齡太小,未必能夠取信於人,若是被萱草嚷嚷開了,還是自己倒黴。

好在,萱草並不是誰的心腹,也非這府中的家生子,乃是外頭採買回來的不知家人何處的孤兒,身處這樣的時代之中,本就受着主僕名分的約束,萱草又不是太油滑機靈的人,還能夠老實做事。

過了兩日,王平身邊的奶孃也身染惡疾被移出府去了,她身邊就剩下一個年歲還小的萱草,主僕兩個不知怎地被老太君瞅見了,瞧着兩日前還喜慶的白胖丫頭不過兩日就瘦小可憐,略打聽了一下,皺着眉頭就把王平接到了身邊。

這一下,就是大不一樣了。

耿氏爲此特意去老太君那裡請罪,只說自己平日管教不嚴,有了疏漏。老太君默而不語,她也不是故意擡舉庶女跟兒媳作對的,正想着告誡一番就讓耿氏把孩子領回去,誰知道……

“就算是個丫頭,也是我兒的骨血,豈容下人揉搓。”老太君摟着那瘦得排骨似的小人兒,瞧着她身上的淤青處處,一下子便慈悲起來,訓斥了耿氏一番,把王平留在了身邊教養。

這一教養,就是七年,曾經的瘦弱女童長成了窈窕淑女,更有各項才藝在身,最難得便是不驕不躁,不妒不忌,氣質芳華,貴態天成。

感情都是處出來的,老太君除了在大姐兒身上投注過心血,對四姐兒有所期待之外,對這個十二姐兒也多了些親情,舉凡見客,多要帶在身邊的,不久就有了美名於貴婦圈內傳揚。

對此,董府之中少有不羨慕嫉妒的,卻因耿氏嫡女四姐兒護着,一片手足情深,讓人無奈。有與四姐兒交好的嫡女不解她爲何如此迴護庶女,嫡庶之間不說天然有仇,卻少有能夠和睦相處的,偏偏這姐妹兩個,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實在讓外人不解。

四姐兒原先就是個口快的,縱然經歷了些變故,這一點卻也沒怎麼改,有人問便毫不吝嗇地說出其中緣故:“我原也與你們一般看的,但我這個妹妹是真的好,十足的善心。六年前我不是生了一場大病嗎?病癒之後整整一年不曾與你們相聚,不爲別的,當時面容有損,實在不敢出門嚇人,卻是我這個妹妹,細心照料,更是尋了各種養顏法子與我同試。我原當她是故做好人,不想竟是真心的,不過半年,我便好了,瞧瞧,如今可還能看到半個紅點?”

縱然四姐如此說,卻還是有不少人認定這是另一種庶女上位的方法,先是下毒害了人,然後再裝好人救人。就是耿氏,也不是未曾這般想過,但,連太醫都說不是毒,平白無故,她的懷疑也只是懷疑了。

這幾年,冷眼看着,耿氏雖然還是對着十二姐兒沒什麼笑容,卻也不像最初總是冷着臉了。

王平卻不是很在意耿氏的態度,她的容貌天生便是優勢,早已博得父親的喜歡,又有老太君看着,婚嫁之事必然不會太差,何況她也早就抓住了潛力股培養多年,逆襲可期。

【支線任務:寵冠天下。】

支線任務來臨的時候,王平正在攀折花木。枝條在手,仰着頭看着樹上繁花,似因日光刺眼,頓了一瞬。視線一轉,不遠處的假山亭子中,有幾人站着,不知是哪一個的目光望過來,灼若夏陽。手一顫,花枝彈回,已然盛放的花瓣搖曳紛紛,如雨如夢,襯得那美人愈美,不思凡塵。

【早在想不會這樣簡單。】王平匆匆轉身離去,貼身丫鬟萱草急忙跟上,另有兩個小丫鬟也跟在後頭,其中一個還問:“姑娘怎麼不折了?”

老太君的房裡,錦鄉侯府的夫人正在笑着說話:“我家那個四子,老太君是知道的,雖是庶子出身,但膽色氣概都不缺的,憑着自己的本事得了皇帝賞識,如今在禁衛軍中也是前程可期……老太君也是知道我的,不是那等看不得庶子出頭的……”

求娶的意思昭然若揭,老太君沉吟不語,她倒是知道那個孩子,是個好的,只是……想着自家十二姐兒的好品貌,配那麼一個庶子卻是有些委屈了。

她卻不知道,這位錦鄉侯家的四子金錫年是王平五歲時候就爲自己挑好的良配之一,並且於年前去了那個“之一”,成了必選。若是,沒有那個支線任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