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恩閉上眼睛,緩緩將心念引導到眉心。
一切準備就緒,同時,爲不形成循環神魂,施恩也沒有睜開眼睛,完全靠閉目內觀來存神自身。
科技世界的施恩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大地山河。
而來到了三島十洲後,他習慣於站在山崖上頭,任由山風跨過一個又一個峰與谷,吹遍全身,隨着高草植被有節奏地上下起伏,施恩覺得身體彷彿變輕,好像就要飛到空中一樣。
陽光穿過天空中分形白雲,如絲如縷,射在崖岸上。
施恩躺在板岩上仰望天空,心中一片平靜。
前方蘆葦叢中,山風吹起一角,只見黑黝黝一塊板岩,下方竟什麼也沒有,便如倉促搭起竹架戲棚般,剝去表面薄餅紙,背後僅餘一片閃現虛無,主體是一顆籃球大小物性元氣,其餘物性元氣都長在旁邊伸出地脈上。
另外岩土下方還有六根細長罅隙,起到地脈作用。
見山不是山,而施恩眼前這個岩土顯然不是,施恩伸出手去,剛剛觸碰到岩石,它便在一瞬間脫去僞裝色,變成一大堆元氣集合體,密密麻麻足有上千個,不少物性元氣還在不停蠕動,詭異至極。
施恩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它。
同樣異狀,在心齋存神重置時候也出現過。
所有物性元氣中,一部分弧形排列物性元氣同時眨眨,這個動作居然在物性元氣堆最外層形成一個奇怪弧形花紋。
接着最外層另一組物性元氣又眨眨,形成另一個花紋。
所有物性元氣不斷以某種古怪節奏眨着,使得物性元氣堆最外層,不斷產生一個接一個由活動物性元氣組成神秘符籙狀花紋。
難道,它想向施恩傳遞某種信息?施恩猶豫着,慢慢伸出手。
與此同時,那堆物性元氣中也探出一股由物性元氣組成蠕蠕而動脈動。
施恩跨坐於板岩之上,眼中閃動冰冷寒芒,一絲一毫敵我動靜都直接映在大小隨心存神心境之上,可以使玄氣消耗降至最低,也省卻許多麻煩。
短短片刻之後,施恩的手已經與那條脈動相碰!冰冷滑膩感覺剛剛從手指上傳來,無數其它信息就接踵而至,如同茫茫山河,一望無垠。
整個接觸過程大約持續了剎那火焰。
其實施恩時間觀念此時已經幾乎失效。
須彌芥子一般隱晦存在變得清晰,好、好強勢頭!以施恩那時天賦異術,遁使存神,應能觀視內外,進退自如,信息、更多信息壓得他呼吸一窒,怯意陡生!興許是勾起了太過恐怖記憶,如驟雨重臨,何況浩蕩山潮,施恩一時失去清明,竟陷惶怖,忘記自己是心齋幻境主人,耍進則進,要出則出,兀自與信息轟炸困鬥,如受一切地獄衆苦,漸漸失去控制!
須知心齋虛境中一切,乃以施恩的神魂爲本,按理不過他經歷過範疇,但施恩被腦中虛擬信息採集所迫,一時迷失自我,就像夢裡不知身足夢,無法任意支配,而失控夢則從記
憶中挖掘材枓,來填補脫序所衍生空白,那種感覺是那樣炙烈躁熱,暴虐兇猛,故施恩俱被信息流所制,空空如也,轉眼將片刻之前觸覺淹沒。
施恩的神魂中倏然龍吟虎嘯,異聲大作。
聲從四面來,初時細不可聞,遙不可及,瞬間響徹天地,震撼神魂。
天地間只有尖嘯刺耳異聲,直貫耳鼓,神魂震顫。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須彌芥子中風飆氣轉,有如利刃,氣旋如刃,急速碰撞。
轟隆巨響,震天動地,在閉目調心中,施恩仿如遭遇百年難遇風暴潮,而且是炙熱如焚地風暴潮,假使三千大千世界,入局火宅滿中,尚欲從於梵天之上,投身而下,所有壓力都在他身上,狂暴熱力彷彿要榨乾掉他體內每一滴水分,這是比須彌芥子衝擊波更可怕天威殺勢。
施恩沒有退路。
無堅不摧炙信熱訊息,鋪天蓋地。
施恩那敢遲疑,蓄勢巳久心齋,全力爆發。
整個昏暗山崖映在存神心境,纖毫畢現,尤其是在此時,精神玄氣如羅網般向着穆柯寨延伸籠罩,一點一滴聲息動靜在大圓滿存神心境之上玄妙映射,就好像一滴雨露歸併到一大灘雨露中一樣。
恍若大千世界俱在方寸之間存神無隱,鉅細無遺,而且呼應着施恩每一點心意細微變化,應機而變。
當下索性合上眼晴,以神識聆聽心齋,以超我存神人間,雖然無法捕風捉影,但是天籟之音則清清楚楚,慢慢亦開始知道遠遠近近地聲音,組成繁複精彩世界,濃濃淡淡氣味,刻着層次豐富信息,光光是一大堆大小相同物性元氣。
亦足以將那穆柯寨中動靜泄露無遺,輕風流動,氣場神識,屯田寨丁踩倒蘆葦和雜草,被撥開灌木,被折斷樹枝,泥沼中留下雜亂痕跡,一一俱現於存神心境之中,然通透畢呈於前。
玄妙無形玄氣在存神精神感應中,如光與影變化,剎那間掃過穆柯寨內外,構築殘山剩水,在原有自然體悟基礎上組織進天道原有精神自然存神心,使自然原生昇華爲自然存神,再昇華爲心齋存神。
以原生自然而局部和片面爲基礎自然存神和枯寂表達,刑天舞干鏚,猛志固常在,心凝於神,神寄於體。
茫茫山河,天地靜謐,所有聲音似乎都在剎那消失。
施恩茫然站立着,發覺自己正在月光下安眠,在所有這一切外面,霧氣瀰漫!像夢境似在遠處羣山消逝。
圍牆上會傳來微弱響板聲,有時,燈火通明處,是隱隱約約喧鬧聲和熱情歌聲,又說明一些及時行樂的快活山賊頭目,正在歡舞中消磨夏夜,兀自回味着剛纔一剎那間得到信息。
一瞬間,施恩忽然忍不住想到這一切都是虛幻,只不過是一串串元氣流。
但施恩隨即拋開這個心念。
管他呢,還是先抓緊機會享受一下這天空這大山。
縱使今後施恩不得不秉承穿越者的道路,將這個世界毀滅,在這一
刻,也許什地方,施恩仍然允許自己短暫地被它感動。
半眯着眼睛,施恩令自己沉浸到存神境界,將那個不可名狀的東西傳遞給施恩龐雜記憶一點一點排除出去。
這些記憶可能會是非常有用信息,但它們實在太多太亂,再好東西,如果強行保持它們話,說不定會令施恩發瘋。
或許這樣也不錯,放棄穿越者身份,做三島十洲此方世界的一位發狂情人,在他心愛姑娘窗前唱着戀歌。
然後,脈動便縮回去,跟着整堆物性元氣慢慢陷進泥土中,消失在地下。
得到施恩需要信息後,施恩中止內觀,緩緩籲一口氣,睜開眼來。
漫長一天過去,也該是休息時候。
按照孟良的說法,物性元氣應該是無形的,只能感應,不會在神魂裡成像。
可是施恩確信,那虛空裡的信息流光點一定就是物性元氣,而那虛空,有可能是現實的紅塵濁世,有可能是元氣紅塵濁世,也有可能是意識紅塵濁世。
如果那是現實紅塵濁世,那麼應該可以感應到其他物體,即使感應不清晰,也應該有個大體輪廓;如果那是元氣紅塵濁世,那麼又不可能只有物性元氣一種元氣,起碼他面前還有個龐大的神魂源,但實際上他什麼都沒感應到;如果是意識紅塵濁世那就更扯了,施恩直到現在都不確定意識紅塵濁世到底是個映射還是個集合吧,是什麼無所謂,反正能令自我在這三島十洲復活重生。
以自己那點可憐的奧妙都不大能解釋得通。
之後的他在這座極引人遐想故堡庭院和山崖上游蕩幾個月夜,記憶中勾勒出這幅淡淡月夜圖畫,用縝密假設來培養自己幻想,陶醉,不是爲有形美,而是爲神魂的美而陶醉。
施恩看到並不是這一座山或者山這一個部分,也不是這一朵花或者花這一片花瓣。
他看到大地山河的普遍本質,野草閒花普遍本質。
在這心齋裡欣賞着存神和感覺所混合構成境界,常常到忘我地步,可惜他在穆柯寨的時候燈下黑,太大意。
既沒有經驗閱歷,也沒有理論基礎,想到這樣詭異事,就發生在自家眼皮底下,卻自始自終未曾發覺丁點跡象,實在太過駭人聽聞。
施恩不由一聲嘆息,喃喃低語,平地起雷,沙上堆塔,水中設石,水中離石、離岸出水同時以沙喻山,正合存神天道與人心迷思。
隱晦存在其中一端,給施恩感覺就是萬丈深淵,深不見底,另外一端,則是無堅不摧存在,挾帶着開天闢地的地威力。
隱晦存在這兩端正逐漸接近。
一靜一動,各臻極端,迸發出火花四濺。
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麼?根據施恩得到信息,只能比較肯定地推測出,它不是屬於人間世中物體,但同樣也不是屬於日常世界,而是來自於一個極度遙遠地方。
天道?人道?施恩並沒有準確答案。
而且,真的有標準答案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