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字閨中,與男子的指尖每一次碰觸,錢幽蘭的心跳就突然加速。
她看着那個故作高深,但笨手笨腳的少年,浮躁的心漸漸平息,感覺到一種似曾相識的溫馨和安寧,自從看清了那些人啊,她再也沒有這種感覺。
就算有整個宮衛隊在身邊,也沒有施恩一個人在身邊更有安全感。
她看着施恩的面龐,面色恍惚,回憶起兩個人經歷的事情,從聽聞他之名開始,到認識第一天就跟他合不來,與他鬥劍,驚歎這個男子的武技修爲,收集信息。
最後在這個夜晚徹底放開心扉,隱忍着講述自己的苦楚,並期待得到他的全力幫助,獲得從不曾獲得的東西。
她突然想起那些賓客看他們兩個人的曖昧目光,又想起侍從的人看她的眼神,臉微熱,心中卻莫名地生出一種甜蜜。
施恩無情的話語讓她心中酸楚,她明白,這個男人不是曾經見過的任何一種,除了,她的父親,他們都是一種人,冷酷無情,一意孤行,卻對女子有着致命的致死的吸引力,她理了一下雲鬢,檀口輕張,說出一番話來。
“尊貴的施恩公子,您的光臨,讓寒舍蓬蓽生輝!”施恩輕輕地點頭:“您太客氣了,鄙人深感不安!”那日之後不久,施恩接受沈萬三的要求,來到沈萬三的家,看到施恩出現。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笑容。
沈萬三一家和邀請的客人幾乎全員出動,都在門口迎接,看到施恩的油壁車出現,所有人都感到難言榮幸。
尤其是沈萬三的幾個兒子沈德符、沈德潛,驕傲地站在父親身邊,容貌如跟沈萬三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施恩走下油壁車,沈萬三連忙走上來迎接,甚至有點低三下四。
施恩目前的身份是縣尊內定接班人,屬於世家子弟中上品。
不鹹不淡地應付着,施恩從地上鋪着的紅毯上走進了沈園的大門。
沈萬三和施恩並排走在了一起,謙恭地笑着,向施恩介紹着庭院佈局以及家庭成員,特別是不避嫌疑,主動引薦女眷們,顯示通家之好的意思,施恩暗笑,和沈萬三的夫人、大女兒和小女兒行禮。
而他的妻子,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主動迎出來的她同樣穿着緊窄的禮服,體型非常豐滿修長的脖頸不見絲毫皺紋,滑嫩得難以置信,只是眼角那細細碎碎的魚尾紋袒露了她韶華不在的事實。
她的嘴脣厚且大,愛好古怪的人大概會覺得媚惑,可是施恩在面對她故做矜持的笑容時,只覺得從她嘴角露出的那抹雪玉很有點絕世寶刀的鋒利光彩。
沈夫人頗有些自來熟,“哎呀,這位就是吳越國最有前途的少年宗師施恩公子吧?您能來,真是太讓人驚喜了。
我是沈萬三的內人,您可以稱呼我爲沈夫人或者殿霞!”施恩禮貌地笑着,輕輕回道:“認識您很高興,沈夫人!”很明顯,這個稱呼還不能夠讓沈夫人完全滿意,所以她更加熱情了:“您快請坐,我已經泡好了茶湯。
您應該
嚐嚐這種來自本家茶園的出產!”“是啊,貴客光臨,可惜寒舍鄙陋,沒有什麼好招待地,好在還收藏着一些自家炮製的茶青,您請!”沈萬三熱情地招呼着,一行人魚貫而入,著名的沈園,果然風景清幽,不虛此行。
入門有小竹園和假山一座。
園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合抱一湖,水碧於天。
有石橋九座,橫臥其間,將湖分成三片;四周湖水環繞,小山羅列,峭壁奇巖、突兀崢嶸,山險峻多奇石,有云石墩、棋盤石,皆底小頂大,欲墜復振,足如立錐,亭亭嫋嫋,如雲出岫,奇石卓立草莽,險怪有趣。
巖前有峰獨立,上如覆鼎陡壁,懸崖下,有一洞窟高敞清幽。
皆可通舟。
山中還有云泉、荷花池、石牀、諸景。
山水相融,洞竅盤錯,鑿自人工,天然成趣,被美麗的葉樹圍繞着,有着濃厚的鄉土氣息。
沈萬三的大女兒卓盈二八年華,鼻子兩側有幾點雀斑,比較活潑,不怕生地盯着施恩看。
二女兒穎婷只有豆蔻年華,非常害羞,只敢偷偷看施恩。
施恩吃不消的轉過頭看着山後牆上嵌前人手書刻石,卻被吸引住。
園壁青苔之下,隱有前人題刻《釵頭鳳》詞一闋雲,“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
莫,莫,莫!”極言痛苦之情。
施恩望之嘆息,一行人迤邐來到一座碑亭,眼見着飛檐翹角,矗立雨道盡頭。
亭周古槐蟠鬱,松竹交翠,幽靜清雅。
施恩是在沈萬三的帶領下走進屋內,但他沒想到,沈萬三竟然想讓他坐在主位。
桌案的兩端的主位應該分別坐着男主人和女主人,客人要坐在兩邊。
施恩連忙推辭,他還不至於那麼目中無人。
沈萬三推辭不過,欣然地接受,走到主位,但卻等施恩坐下,他和其他人才敢入座,又扭頭對兩個女兒道:“寶貝們,你們過來坐。
照顧好施恩公子!”沈卓盈毫不扭捏地坐過來了,沈穎婷則有些僵直,俏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欣喜或是不情願。
施恩自然無所謂,大大方方地坐下,眯起眼瞳開始觀察這對夫婦。
嚴格說,沈萬三很帥氣,即使他已不再年輕,但是保持得非常良好的體型讓他看上去仍舊很有活力,他駐顏有術,頭髮濃密,額頭寬闊,鼻樑高挺,牙齒潔白,即使以再挑剔的眼光來看,他也是一個乾淨、整潔、有氣度的成熟男人。
而沈夫人也還算漂亮……施恩討厭她那張大嘴和彷彿時刻充斥着功利的眼瞳,但是事實不容抹殺,沈夫人真的算得上美女。
男地帥氣。
女的漂亮,血脈優秀,也難怪兩個女兒會美得如此張揚。
可惜的是。
這兩位的心性與外表差距太大,並不怎麼討人喜歡……起碼不討施恩喜歡,所以這次拜訪,從一開始就帶上了牴觸的味道。
幾個人分別坐好,沈萬三夫婦開始向施恩獻殷勤。
沈萬三得知施恩要來,馬上邀請了幾位交好的友人,其中就包括他想聯姻的一個縣外世家,所以名爲家宴,實際上參與的仍然有百餘個人之多。
三杯清茶蕩氣迴腸,丫鬟們或花枝招展,或素面朝天進來,美味佳餚流水席般上來,沈萬三爲了今天準備得很充分,不僅高價聘請一位御前廚師,還花費一百金五銖採購高檔食材,務必讓施恩滿意。
萬三肉、焐熟藕、醃菜莧,萬三野鴨等都是別具一格。
尤以“萬三蹄”爲最,它的吃法更是特別,在兩根貫穿整隻豚蹄的長骨中,將一細骨輕抽而出,蹄形紋絲不動。
以骨爲刀,蹄膀被順順當當地剖開,讓人們分而食之。
施恩吃了幾筷子,此菜酸甜鮮香,顯然以豚腿爲原料,佐以調料,用旺火燒煮,經過蒸燜,皮潤肉酥,湯色醬紅,肥而不膩,鹹甜適中,肉質酥爛,入口即化。
沈萬三家顯擺的笑道:“這是寒家招待貴賓的必備菜,所謂座上客常滿,杯中酒不空。
家有筵席,必有酥蹄,可拘引財氣。
未知可入得方家法眼?”沈萬三的態度很好,好到有點近似於謙卑,但是施恩並未因此而變得熱情,不冷不淡地敷衍了一句。
“還可以”。
還可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沈萬三準備好地奉承硬生生地被施恩堵在了口裡。
“我這次來,還有個意外的收穫,這湖水是從張矢魚湖引來的吧?”施恩不緊不慢的說,“萬三蹄煨煮得再酥軟,還是有幾分俗氣。
比不上張翰的鱸魚。
秋風起兮木葉飛,吳江水兮鱸正肥。
張翰黃金句,風流五百年。
此時秋風漸起暮色已濃,已是用膳之際,想不到沈園卻是前朝張翰故里,是蓴鱸之思這個典故的原產地,思鄉忽從秋風起,白蜆蓴菜膾鱸羹。
可惜此行不爲鱸魚膾,自愛名山入竹林!”應該說,人的心態和眼界達到什麼樣的境界,就會擁有什麼境界的氣度,施恩更是早在心覺初成就營造過所謂的“氣勢”,這架子一擺出來,確實有股不一般的味道。
看到施恩那一臉淡然的表情,沈萬三的確被鎮住了,他不敢輕易開口,只好給妻子使了個眼神。
沈夫人熱情地接口:“我們的口腹之慾,純粹是附庸風雅,恐怕很難做出那種味道,但是這份心意是真誠地,希望您不會因此而質疑我們的誠意,那就可以了!”
“怎麼會!”施恩難得地笑了笑,“只是習慣而已……世家子弟的習慣通常要比常人固執一些,勞煩您費心了!”這個笑容讓沈萬三夫婦有了受寵若驚地感覺,女主人連忙吩咐丫鬟去煮一壺清茶漱口,男主人開始爲自己的思慮不周道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