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鎖重,風入澤林。
夜風嘩地掠過樹梢衝往天空,如濤如浪風嘯鬼泣,雖然高一聲低一聲,然而濃重霧氣並無隨風消散跡象。
一隻怪異青色銅艮鳥振着它健壯雙翼逆着風方向俯衝下來,鑽進澤林又突然竄出,瞬間拔高身軀盤旋上附近澤丘,對着月亮嘎嘎尖叫。
夜被陰霾吞噬,霧氣濛濛,潮溼快要將值夜的人窒息,濃重如水水霧在沼澤層升騰縈繞。
澤林氣溫極低,風來霧裹,令人寒透心底,冷透髮梢。
遠山猿啼似斷還續,氣氛更是陰冷入骨。
一條人影如鬼魅般從霧海中浮現,騰空而起,帶起一縷渺雲霧氣,閃電疾風一般,轉瞬間便又隱沒於濃重如牛乳一般霧障中,衣角拂動,雲霧翻涌不息。
濃重夜色和霧障,是極好隱蔽物,幾乎所有暗中活動都可以得到最大限度掩蔽。
但敢於在這樣極端惡劣氣候下,出沒於充滿危險澤林,非藝高人膽大之輩,不敢爲也。
《坎爲水》坎:習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
上六:系用徽纆,置於叢棘,三歲不得,兇。
除了紮營小塊空地上,這裡幾乎被澤林完全覆蓋,木枝腐葉,厚達數尺,凡人走在上面,撲哧撲哧,腳直往下陷,每一步都十分艱難。
黎明前那一會兒,濃黑死寂。
偶爾有幾聲夜鳥啁啾,山深處這個霧氣迷漫拂曉。
寒冷逼人,所有夜間出沒鳥獸毒蟲都暫時停止活動,只有那些家族武者出身的遊動哨象鬼魅一般在濃霧中潛行。
他們行動竟然輕捷如電如風,無聲如落葉飛絮,真是很難讓人相信。
澤林叢莽,沼澤中茂密,只有在極近距離,纔有微乎其微可能,突然發現那些完全爲樹葉和灌木所僞裝覆蓋潛伏暗哨以及鬼魅般飄忽不定匿跡潛行遊動暗哨。
顯然林間鳥雀並沒發現在叢林裡藏匿多時地這彪人馬。
而在嚴密設防地隱蔽營壘中,影影綽綽,不知有多少人影在暗中無聲摸索活動,宛如惡靈鬼魅,他們專心於整裝和調校着手上兵刃器具。
顯然,他們在等着什麼,而等地時間未免太長,有點無聊。
讓他們再等一會吧!看來,範大公子還不是太蠢,懂得移交指揮權,施恩鬥志昂揚的笑了。
雖然從未謀面,但明裡暗裡兩人已經過了手,施恩形單影隻,範純仁人多勢衆,然而,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沈萬三家傳的那本遊記,把此處沼澤稱作“阻洳”、“湖”或“幹海子”,文采風流不說,也是寫了一篇相當精彩的論述沼澤形態、性質、生產性能、水文特徵的專題論文,把這個沼澤的形狀、大小、生物、土壤、水文、生產、交通、物理性質作了詳細的描述。
讓施恩把以前從教授全球變化學那些知識重新從腦海裡翻出來,像這樣詳細而具有科學價值的論述沼澤的文獻,據穿越者所知,在科技世界以前沒有出現過,而後工業社會,人
類文明改天換地後,也不需要了。
於是當施恩殲滅所有這方向的敵人,半遮半掩把範大公子烏合之衆引入這相柳毒血形成的沼澤地後,意氣風發的範公子接下來的路程卻變得困難重重,林海、沼澤、流沙、大河,是行軍最難通行幾種地形,再精銳軍人面對這種惡劣地形也得仰天長嘆。
範公子深有體會,自己的人連續踩中玄術符籙、窩弓陷阱,初時只是拖延了進行速度,可漸漸的竟然出現了廝殺減員,令帶隊的人不得不引起重視。
範純仁甚至懷疑,一個只有煉氣入門的半吊子修士真的能做到這一切嗎?不過,從這些玄術陷阱本身來說,的確沒有超出煉氣境界的符籙,按理說不應該造成那麼大的阻礙,無奈這些玄術陷阱設置的時間地點以及互相之間的配合太過巧妙,每每造成意想不到的效果。
比如數日前,一名武者突然被暗處分出來的葵水陰雷襲擊,但他及時躲開,並未受傷,可是當前哨一行人向着襲擊的方向衝過去的時候,無意中踩到了一個“水網術”的陷阱,緊接着不知哪裡又動了一個“水毒內閉術”,本來這些低品玄術威脅並不大,可是兩名五品武者一時間被“水網術”捆住,無法離開水毒內閉的範圍,等到範純仁帶人趕到,叫醫家的人將他們救出時,兩人已經因爲吸入過多瘴氣而深度昏迷了。
而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這個隊伍的最大弊病頓時袒露了出來……作爲領導的範純仁,本身是個獨來獨往的大少爺,而其餘人除了少數家族供奉,伴當精英,則是范文程的部下,大少爺範純仁和這些人連熟悉都談不上,就更別說指揮或配合了。
施恩原本計劃,逐次放血,到最後範純仁身邊除了行軍隊列的鴛鴦陣,只剩下幾個最警覺的武者時候。
就在他們小心翼翼地等待下一個陷阱時,發起一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
在荒遠的太古時代,經常發生河道的自然堵塞,大雨時至,江河漫溢,遍地流潦是很自然的事。
大河流經結構疏鬆、植被較少、易於侵蝕的黃土區,挾帶着大量的泥沙,更易氾濫。
這樣,在相對低窪的地方必然形成無數的沼澤沮洳。
所謂洪水橫流,氾濫於天下,指的就是這種情況。
尤其是大河下游,原是一片淺海,黃土沉積雖快,一時也填不滿;這裡的沼澤相當一部分可視爲舊日海底的遺蹟。
大禹治水,三代之下,這裡是沼澤地的時間比他想象得出的更長了,由於枯萎植物長期堆積在這裡纔會變成泥炭土,這是施恩的後手之一。
但看來生活不是小說,折損如是接二連三發生,也難怪心高氣傲的範大公子爆發了,會拱手讓人,對方是個老手,但得到了李縣尊指點的施恩也不差,何況?施恩把從溝槽內刮出來泥炭用手指捏成一團,果然,他注視着指間泥土輕輕點頭,根據遊記的描述,他本就認爲這個沼澤可能是一片泥炭沼澤地。
在這片泥炭沼澤地裡,上面生長着蕪草青青的茂密植
被,下有草土浮結和蕪土交陷的泥炭層,而且還有補給沼澤的澤水流經其間。
在這種沼澤地上如果有泥炭很容易累積瘴氣,況且從土質看過來,這裡有瘴氣痕跡,按照《孫子兵法》說的,在深林盛薄之地,可以使用矛鋌殺敵;在蘆葦深草之地,則必用風火。
在地勢險隘之處,則適於步兵作戰。
在陰暗的沼澤之地,而沮洳幽穢、垣埳溝瀆,此車之害地也。
施恩愉快的笑了,範純仁或者懂得權謀,但無疑不是一個合格統帥。
遊動哨固定哨,明哨暗哨,總是相輔相成,這是營陣佈哨常規。
這個隱蔽營壘就是嚴密佈哨地典範,不但有擺在明處遊動哨和固定哨,也有藏匿潛行在暗處遊動哨和固定哨。
只是施恩比他們更熟悉這裡,也更能和沼澤地的原住民們和睦相處。
按照戎馬倥傯多年李縣尊所說的,破襲,要儘可能滲透到敵人內部,從內部攪混水,使敵人自己混亂起來。
通常行動都是在惡劣天氣或者晚上進行,是選擇對方最不經意時候,或者對方睏倦和麻痹時候。
行動前需要絕對安靜,絕對不許踩到樹枝這種低級錯誤。
線路也有專門選擇,在行動之前就要對線路進行確認,什麼地方有隱蔽點,什麼地方是空地,對方巡邏時間差,什麼地方可以看到你滲透,什麼地方該快速通過,什麼地方該爬過等等。
要有耐心,絕對不能驚動任何人,哪怕一條狗。
如果對方有所覺察,是立即隱蔽,趴低,警戒,對方沒有過激動作決不先動手。
因爲如果巡邏兵經常走這個線路,那麼他警惕性會降低,這是人的本能,無論經過多少訓練都難以克服,因此,只要你痕跡不那麼明顯,一般很難發現。
人影從山坡上緩緩地降下,動作沉穩,近乎無聲,宛如虛幻鬼影。
穿入黑暗,他無聲地闖入霧海,讓霧氣浸沒淹沒遮掩,幾乎不擾動霧氣飄移,向隱蔽營壘而去。
破襲關鍵是突然性,在對方最麻痹時候,比如夜晚寅時左右進行,按照穿越者的科學管理原理,此時是凡人生物鐘一個疲勞效應高發期。
“大人,前方沼澤中似乎有一異狀”。
沉重布簾拉開,一張年輕,嚴肅臉出現在箱車黑暗出口。
陸都虞侯花一點時間來讓自己雙眼適應突如其來黑暗,然後他在箱車圍成的營地裡掃一圈,看到那個在黑暗中輪廓,他並沒有聽到對方對這件事情有任何反應,所以他再次放下簾子。
陸都虞侯掃一眼圍攏上來部下們,經過一夜行軍,義從輕騎兵們臉上都帶着稍稍倦意,但沒有一個人臉上露出不滿表情,那股倦意中攜帶着令這支護衛隊領導者深感驕傲紀律感和榮譽感,沒有聽到命令,所有騎兵都裝備嚴整待在高頭大馬上,一絲不苟繼續執行護衛命令。
陸都虞侯策馬走上前去,目光依次在每個部下臉上掃過,最終停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