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馬先生,我把匕首在嘴巴的位置垂直下落,你站開一點,等你有了兩把匕首,就可以像螳螂那樣爬上來。數到五,匕首就開始下落。一,二……";
勁風和降雨揮撒着,把杜莫發出的那種滑稽樂觀的聲音吹的飄渺久遠,彷彿從天邊傳來。我略略向前邁跨幾步,防止降落的匕首被風吹歪,假如真砸到頭頂,對於斑鬣狗而言,恐怕沒什麼比這更幸運。
";嗖";,杜莫垂直丟下的匕首,猛然扎入柔軟的泥草,循着聲響,我慢慢後退到落刀位置,先用腳踩住匕首,左右猛揮兩下右臂,警告鬣狗不要趁我彎腰之際攻擊,於是迅速撿起另一隻冷兵器。
六隻大個兒頭的斑鬣狗,好似看出我有爬樹的跡象,紛紛不難煩地發出低吼。這樣一來,我便確定出它們大概的位置。
說時遲那時快,兩把匕首刀尖朝下,被我攥在雙手,隨着一聲大喝,我迅猛轉身向大樹上竄跳,雙腿夾住樹幹的同時,兩把刀子也扎進樹皮,爲防止鬣狗撲過來,撕咬掉小腿上的肌肉,我手腳並用,果然如同一隻螳螂,噌噌幾下攀上大棕樹。
快接近杜莫時,他一把揪住我肩頭,生怕我再掉回去似的,使勁兒往上提我。";哇,你爬樹的動作太敏捷了,簡直一隻猴子。";我騎在幾束寬大葉子的下面,和杜莫面對面抱着同一根樹幹。
";上面太冷了,我大腿內側幾乎要結冰。杜莫你冷嗎?";我倆抱着搖曳的大樹,嘴脣哆嗦得很厲害。
";你說呢?我現在只怪自己脂肪太少。冷就冷吧,至少鬣狗吃不到咱們。";他也哆嗦着嘴脣,說完更用力地摟抱住大樹,生怕忽然刮來大風,把他半肥胖的身子摔下去喂鬣狗。
";這會兒若能吃上你做的牛肉餡餅,或者一小塊兒熱披薩餅,真是再好不過了。";說完,我將冰冷『潮』溼的額頭頂靠在樹幹上,也用力抱緊了些樹幹。
雨夜的風,彷彿故意吹走我倆身上的熱氣,一刻不肯停歇地刮來刮去。
在樹冠上稍稍喘了幾口氣,底下的鬣狗便擡起前爪,扒住棕樹主幹嘗試撼動,妄圖把肥美的獵物晃下來。其餘幾隻急得嗷嗷呻叫,不停繞起圈圈。
";現在你還寧願它們是一羣獵豹嗎?";我兩腿夾緊樹枝,一邊擡起匕首削砍兩旁的葉子,一邊無所適從的問杜莫。";噢,不,我寧願它們是鬣狗,否則樹上也不安全了。";
因爲杜莫太瞭解這些野獸,纔會被嚇成這樣,聽他認真的語氣,彷彿我真是上帝,可以選擇『性』地把鬣狗變成會爬樹的獵豹。不過,疲倦沒能壓抑住他的健談。
";追馬先生,您可能還不瞭解,成年獵豹不能爬樹。獵豹未成年時會爬樹,由於它們沒有爪鞘,爪子收不回去,所以隨着年齡增大會慢慢磨損,磨損到一定程度就爬不了樹。假如腳下是一羣花豹,咱們就不能這麼悠閒的聊天了。";
杜莫不愧是非洲大地上成長起來的男人,他對熱帶草原上的每種動物都很瞭解,我這會兒才強烈得感覺到,用一把短短的匕首,在漆黑的草地同六隻大棕鬣狗搏鬥是多危險的行爲。
";給,杜莫,你披上這個試試,它比你頭頂那幾根鳥尾巴似的樹葉好使多了。";說着,我把編制好的披掛遞過去。
";噢,上帝啊,太棒了,不僅遮雨擋風,還有點保暖的感覺。這究竟是什麼,簡單的幾根草葉,在你手上擰了兩下,怎麼就變得如此實用。";
我雙腿依舊冰冷,雙臂也夾緊在肋下,瑟瑟發抖的兩隻手,正爲自己編制一件披掛。
";這是蓑衣,中國古代有個人品高尚的老者,看不慣朝廷的腐敗與虛僞,索『性』獨自駕着小舟,在天寒地凍的風雪江面上垂釣;當時也披戴着類似的一件草衣,雖沒錦裘舒服,但此人的心靈,卻掙脫掉榮祿的困頓。";
杜莫聽完後,像個好奇的小學生,陷入沉思暢想了半天,才接着說到。";你是個中國通,東南亞和中國挨着對吧?";
他的話如同一根刺,令我心尖猛得一驚。自己困在非洲大草原的一棵棕樹上,正是被虛僞的政治所迫,而我此時,和那位古代詩人的處境,這有些不謀而合。
這一夜的風雨,直到火紅的太陽從草原盡頭的海平面升起,纔有了轉歇之勢。我搖醒昏昏欲睡的杜莫,讓他清醒一點準備下樹。
清晨的空氣冷得要命,假如閉上眼睛,根本不會覺得身處南迴歸線上。";杜莫,留尼汪怎麼這麼冷,我印象中的非洲炎熱無比。";
杜莫鬆開摟抱一夜的大樹,慵懶地張大嘴巴,並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眨巴幾下略帶血絲的眼睛,慢悠悠說道:";第一次到非洲的人,多和你一樣,他們錯誤地把加蓬、剛果、盧旺達、烏干達、以及肯尼亞的赤道氣候想象成整個非洲的氣候。";
";我只對剛果瞭解一些,它分爲剛果(金)和剛果(布),前者爲剛果民主共和國,後者爲剛果共和國,原本一個完整的國家,被殖民主義這把骯髒的刀子分割成兩個國家。";
杜莫往樹下爬的姿勢,看上去像只笨重犀牛,他一邊謹慎的下滑,一邊認真聽我說話。
";您只說對了歷史,但很多深層次的東西,您遠遠感受不到,當然,那些多不爲人知。";
這句話,立刻將我從放鬆的心態拉回現實,他好像參與過那些變革,所以說話儼然一副過來人的姿態。
";瞧,那羣斑鬣狗不見了,我還以爲會被困死在樹上,看來它們的飢餓程度遠在你我之上,哈哈……";
我正爬到大棕樹半高的位置,聽到狼狽一夜的杜莫此時如此大笑,頓時止住動作轉身。
";小心,它們在你的身後。";話尾剛離開嘴邊,杜莫哇一聲大叫,好似一頭髮瘋的笨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次抱住大樹,不顧一切地朝上爬。
";哈哈哈,瞧你這點出息,這麼好的光線,又有鋒利的匕首,還這麼敏感鬣狗,照這樣下去,想走出草原難嘍。";說完,我從大樹上跳了下來,軍靴落入『潮』溼草地的瞬間,大腿根部震得筋骨痠痛。這一夜,真是遭足了罪。
";那些鬣狗一定返回去嚼斑馬骨頭了,我倒不是怕它們,只不願意被無緣無故的咬傷。";杜莫的滑稽,讓我暫時忘記了飢餓與寒冷。
";再堅持一下,太陽就快照耀過來,那時身體會暖一些。";聽着杜莫的話,我刻意朝草原盡頭那顆又圓又紅的旭日望了望,期盼它快點升高,否者身體真會凍僵,一旦倒在草原上,即成爲食腐動物的美餐。
";翻過火山,再穿過一片草地和棕樹林,咱們就能進入黑人種植園,在那裡喝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杜莫說着,把匕首『插』回左側胸前,並率先在我前面領走。
我倆迎着朝陽,朝心中渴望的那杯子熱咖啡走去,朝各自的任務接近着。
細雨沒一個時辰就徹底停止了,我們登上火山半腰時,四周的光線很明亮,放眼看去,留尼汪其實很小,只一個城市那麼大。
灰黃的草原上,時不時出現幾頭獅子,它們昨夜估計都吃得很飽,所以不怎麼搭理一個黑呼呼的胖子和一個黃皮膚的長髮從領地上穿過。
穿越棕樹林時,我和杜莫見到幾條半大的蟒蛇,還有若干叫不出名字的野鳥。那或許是山雞,或許是大野鴿,反正看得我和杜莫直咽口水。
杜莫說他一口氣能吃下四隻奧爾良烤雞,我沒有說話,卻條件反『射』地再咽一口唾沫。我和杜莫的胃,這會兒都空得難受極了。
匕首砍削了兩根木棍,我和杜莫用來拄着翻山,出了棕樹林後的這片小山,不高也不陡峭,只是我們兩人又餓又疲憊,拖着灌鉛似的兩條腿,感覺走了好遠的路,纔看到一片綠油油的茶園。
幾個背竹筐的中年『婦』女,正彎腰忙着採集嫩茶葉,她們的腦袋上,裹着紅『色』或藍『色』的頭巾,好似怕被日頭曬成禿頂。但強烈的紫外線,早把她們沉浸在勞動中的臉頰曬得黝黑。我無法肯定她們的膚『色』,只覺得像黃種人與黑種人的混血。
杜莫看到眼前的莊園,厚黑的嘴脣立刻上翻,『露』出潔白刺眼的牙齒。他興奮的像個孩子,從半泥半土的山坡上,連滾帶跑的衝了下去。
";卡蒙婭,我回來了,回來了,哈哈……";杜莫的高興勁兒,別提有多強烈,他彷彿闊別家鄉多年,賺了一大筆錢纔回來看老婆。
這個種植園很大,除了茶葉以外,還生長着馬鈴薯及各種香料。人在飢寒交迫的時候,看到蔥蔥郁郁的農作物,那種心理上的舒暢,無法用言語表達。
一位年近五十歲的女人,臉『色』蠟黃的有些發亮,這確實是個混血女『性』,有着挺直的鼻子和微笑型的大嘴巴。我想,她年輕時一定很漂亮,但這種美又與奢華宴會上的珠光寶氣格格不入。
卡蒙婭的一生,或許總和明媚的陽光、水分、還有肥沃的土壤分不開,她習慣於辛勤耕作,有一副健康結實的體魄。我很清楚,這種美麗讓很多人受益,卻又不被重視。
跟在杜莫的後面,很快與這位叫卡蒙婭的女『性』認識,並彼此問候。眼前這位皮膚又黑又黃的女人,有着『迷』人的微笑,她長長的嘴巴兩端,保持着讓人一看心就安詳的彎彎嘴角。杜莫很小的時候,幸虧蒙這位乾媽照顧,才長成今天這副魁梧的身板兒。
晚上的時侯,我和杜莫躺在茅屋下的竹牀上,四周綠油油的菜花香氣凝重,濃得塞人鼻息。屋後不遠處,幾隻大蟈蟈正隱藏在『亂』草叢,趁涼爽的夜晚『吟』唱不停。
杜莫還是老樣子,對我喋喋不休地說着,其間講述很多有關卡蒙婭的悲慘故事。那個女人早年爲了生計,偷渡上留尼汪島,做了種植園的底層工人。她生養過很多孩子,每個孩子的父親不同,更確切的說,女人自己都不清楚孩子的父親應該是誰。
每個接近卡蒙婭的男人,都在她身體上獲得了充分滿足,然而他們不願陪着卡蒙婭過辛勞的日子,過不了多久便悄悄的離開。即使這樣,卡蒙婭依舊履行了偉大母『性』的職責,將每一個孩子餵飽帶大。現在,那些孩子去了馬達加斯加島,和魚販子們一起,整日漂泊在海上。
多年的默默勞作,歷練了卡蒙婭對生活的泰然處之,她好像覺得,在繁重的勞動下堅持,只要能吃飽穿暖,就已經是件讓人滿意和幸福的事情了。
杜莫始終不提任務的內容,他彷彿在帶着我流浪,有好幾次想問他,但欲言又止,因爲那會迫使杜莫講假話。
";土豆燒牛肉的味道不錯吧,您今天可足足吃了兩大盆。";
和杜莫說話,最終是要扯到吃的話題上,卡蒙婭爲了招待好我們,特意跑去山溝的小集市,買回新鮮的牛肉和三文魚,我們若每日這麼吃下去,不出一週,杜莫的乾媽就得破產。
想給這位貧苦的種植園女工一點酬金,但我除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再無分文。杜莫自從吃完最後一塊兒巧克力,同樣一貧如洗。想到這裡,我再一次認清處境,自己已淪落到靠好心的卡蒙婭施予粥飯,還能拿什麼去返恩,權當有心無力。
";杜莫,這兩天我必須猛吃牛肉,補充消耗的肌肉纖維素,將力氣保持在最佳狀態。你估計卡蒙婭的存款可以維持這種伙食開銷多久?";我故意這麼說,促使杜莫透漏一些後面的計劃。
杜莫仰躺在竹牀上,圓圓的肚子鼓起很高,他平排開四條粗壯的肢體,望着漫天星斗,發了好一會兒呆,才騰得坐起,說:";任務只有傑森約迪和他的朋友知道,我前兩次帶領的殺手,剛到馬達加斯加島兩週,就夭折在行動中。所以,這一次先帶你去『毛』裡求斯,從那裡坐船進入馬達加斯加島。";
我沉思了片刻,反覆思索杜莫的話,從小型核潛艇上潛海的一刻,我就有了初步盤算。這一路上,先用欲擒故縱的姿態,不斷調起杜莫的胃口,讓他在極短的時間內對我產生好感,以便從他嘴裡儘可能多地獲得重要信息。尤其是海魔號上,三個女人是否真的安全。
留尼汪屬於法國,我們悄悄偷渡進來,非洲東部海岸的國家很難注意到。『毛』裡求斯作爲第二個跳板,這個鋪墊很好也很關鍵,看似南轅北轍,而實際上卻用意頗深。
僅從交通上看,既不用橫穿大荒漠,又能利用貿易繁忙的優良水路,魚目混珠其中,以最快速度靠近目的地。
並且,一旦東窗事發,線索便會在非洲大陸東岸的三個海島糾結成麻團。可以想象,一羣非洲黑人和一羣法國白人在一起合作調查,默契程度能有多糟糕。
";杜莫,我們至少該有條小船,若再抱着衝浪板,橫跨『毛』裡求斯與該島之間的海峽,鯊魚恐怕不會像上次那樣仁慈。假如上到『毛』裡求斯海岸,還得穿越險惡的樹林或草地時,再出現一羣大棕鬣狗追咬,你認爲我還能像螳螂似的用兩把匕首逃生嗎?";
杜莫聽完我的質問,竟捂着胖肚子咯咯大笑起來,夜空繁星點點,若隱若現的光亮,依舊把他黑亮的臉膛與白齒分得清晰。
";噢哈哈哈……,一想到你昨夜攀爬大樹的樣子,簡直太像只大螳螂,長臂猿都賽不過你的矯捷。喔哈哈哈……";我很奇怪,杜莫爲什麼笑得那麼開心。但我又想到,他當時一定很仔細的觀察我,即使四周黑暗。
潛在的直覺,不斷暗中提醒,這個黑胖的傢伙兒,可能一直在留意我的身手。每次臨險,他表現出來的笨拙和粗心,極可能是一種煙幕,故意麻痹於我。在我內心深處,時刻謹記着一條,他最可能是任務完成之後,殺我滅口的殺手。殺殺手的殺手,纔是最陰險可怕的殺手。
夜晚的茶園靜悄悄,或許有些避債蛾,伏在葉片底下,正偷吃的不亦樂乎,但這並不影響收成,整片茶樹長勢良好,強烈體現着綠『色』生命力。
清爽的空氣裡,混合着淡淡茶香,而杜莫卻鼾聲沉重,睡得格外踏實。望着滿天星斗,牽掛漸染心緒,不知蘆雅她們過得如何,能不能在海魔號的甲板上散步,欣賞美麗的星空。
胃裡的食物,隨着消化漸漸發熱,睏倦在疲憊的體內蔓延很快,我不知道正想着什麼,便進入融融夢境。現在,杜莫和我可以一覺睡到太陽曬屁股,再也不用擔心草原上的猛獸跑來咬人。
夜裡沒有起風,新鮮空氣匯入體內的血『液』,把全部疲倦驅趕殆盡,這裡不是一家黑店,我和杜莫可以完全鬆懈下來猛睡。所以,卡蒙婭何時起牀,拿了哪些工具去茶園採摘,我們絲毫沒感覺到。
臉上的熱辣逐漸增加,婉轉的鳥啼四處洋溢,鑽進耳朵後又滲入夢裡。不遠處傳來幾個勞動『婦』女的歡笑,她們正揹着竹筐,在耀眼的陽光下,爲採集嫩茶而忙碌。
";杜莫,該醒了。";我剛睜開睡眼,又急速眯縫起來。不遠處的茶園,波濤似的濃綠葉片,閃閃發亮並不斷搖晃,折『射』過來的太陽光,令瞳孔遲遲適應不了。
杜莫徘徊在半睡半醒之間,聽到我的呼叫,周旋了好半天,才慢慢彎坐起胖圓的身子,他叉開着雙腿,大黑頭低垂,左右搖甩幾下,像要激起裡面的腦漿碰『蕩』。
杜莫睡得太酣沉,以至於他有些混沌,最後總算一骨碌走下竹牀,拿起茅屋門前大水缸上的瓢勺,汲水狠狠抹了幾把臉上的熱汗。
";我們吃點早餐就走,爭取黃昏之前,到達留尼汪與『毛』裡求斯之間的海峽。";看來,杜莫思考了一夜,他越來越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伴隨與任務的拉近,他逐漸收斂起滑稽與幽默。
我沒有說話,卻將昨夜剩餘的一大鍋牛肉燉土豆以及三文魚吃個精光。杜莫像與我比賽似的,也吃到捂着肚子,一個勁兒地打飽嗝。
這趟路程依舊步行,我們只能帶一頓食物,臨下海之前,還不能吃太多,所以趁着這頓飯,最好把能量補充到飽和。
臨走的時候,杜莫沒和卡蒙婭道別,那個女人好像知道我們要走,但她依舊低頭,默默採集茶葉,只偶爾和身邊幾個女人說笑一下。我想,她一定見不得分別,尤其是男人要離開的時候。
小茅屋的後面,被一片連綿的小丘圍繞,爬到山頭上,可看到一座座低矮的樓房,怕冷似的擁擠在一起。我感覺這是個小縣城,但缺乏本該擁有的繁華,從種植園的面積和發展,這裡應該人人富庶。當地資本家取之於民,卻把豐厚的利潤轉移到大城市,只給島上的農奴和勞工蓋建些簡單的基礎設施。
";我們沿着山頭走,從側翼繞過那片住宅區與工廠,免得惹到無謂的麻煩。";杜莫說完,大踏步的走了起來。他的意思我理解,是怕人羣中混跡着流氓,甚至間諜,盯上兩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
我一邊跟在他後面,一邊不住扭過頭去看遠處山腳下那些房屋,以及開在狹窄馬路上的柴油汽車,很多新鮮飽滿的農產品,被大量的運載進工廠。
我在無名小鎮呆了幾年,又困在荒島半個多月,現在看到略顯城市風光的景象,心中不免有些悸動。杜莫今天好像有心事,他一路上總在思考問題,同之前那個健談的科多獸判若兩人。
我寧願杜莫這副德行,最好爲某些想法糾結,不然,他就會不停的嘮叨,使我沒一點空閒去思念伊涼她們。更關鍵的一點,我不喜歡陌生人對我百般熱情,那會使我不自覺地保持警惕,處處提防那些笑裡藏刀的手法。
這個破舊的小縣城,確實小的可憐,軍靴在坑窪不平的山頭上踩着走着,腳底疙疙瘩瘩,心裡說不出得難受。
但我總眺望過去,遠遠看那些大街上的行人,他們如同螞蟻,我留意着看到的一切。最顯而易見的現象,就是整條街道似乎看不到任何閒逛的人,大部分都緊張忙碌,他們辛苦創造的價值,被掛在產業鏈條上剝削,就像陷入食物鏈的底端一樣。
卡蒙婭在莊園主的僱傭下辛苦勞動,一旦上交了初級產品,之後的倉儲運輸、包裝設計,零售批發,上市公司,便不再與她有任何關係。
從表面上,或許卡蒙婭自己也覺得,這樣再正常不過了,她已經得到了規定的報酬。而實際上,初級產品的利潤會從1歐元逐級遞增到10歐元,那些資本家,不必採用槍炮皮鞭,只需把產業鏈條上最低端的環節交給卡蒙婭這樣的女人,把之後的環節壟斷集中在自己手裡,那麼,這個種植園就永遠屬於貧苦勞工生存的依託。
因爲她每創造一歐元的價值,便給資本家帶來十歐元的利潤,如此循環往復下去,窮人唯一可剩下的,便是用自由簽署契約。
思索着卡蒙婭的生活,不知不覺中走了許多里路,海面上的太陽,漸漸泛起紅暈,快接近留尼汪的東南沿海時,杜莫已走在我身後。
時間上,不允許我們再繞行,只能從眼前這片翠綠的荊棘喬木帶橫穿,拎在右手的朴刀,沿着陡峭的斜壁,一路揮砍下來,大片多汁且帶刺的綠喬木,被斬得七零八落,才勉強閃讓出一條羊腸小山道。天黑之前,捷徑使我們按時到達海邊。
";杜莫,這次任務的東家不是你,我感覺是傑森約迪和他提及的那位朋友,卡蒙婭家裡並不富裕,我們的路過和叨擾,讓她破費很多,假如將來有機會,你替我補償一下卡蒙婭。";
杜莫聽完我的話,臉上似笑非笑,一種從未見過的怪異表情,使我一時手足無措。
";追馬先生,在一種大欺小、強欺弱、毫無公正與規則可言的環境下,貧窮往往可以保護卡蒙婭這樣的女人,假如你是她的保鏢,我一定會送給她幾千歐元。卡蒙婭很睿智,即使你去給,她都不會要,她瞭解生存環境。";
杜莫說完,突然變回了先前得滑稽,嘿嘿笑着脫衣服,他在爭取時間下海渡峽,『毛』裡求斯一定有很什麼人在等着我們,不然,他不會突然表現的這麼積極。
";嘿嘿,你不僅是個英雄,還是個富翁。那十二顆鴿子蛋大的寶石,將來有機會的話,能否給我看上一眼,杜莫好開開眼界。";說完,他又嘿嘿笑起來,並不斷伸展肥壯的四肢,努力活動着筋骨。
";哦,這件事兒從海魔號傳到小型潛艇上了吧。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生命更具價值。海盜深知這個道理,所以他們搶奪別人的生命,獲得了極大的價值。";
杜莫聽完一愣,雙眼猛地放大,隨即哈哈大笑,我的話把他嚇一跳。這也讓我察覺出,他一直在謹慎提防着我。剛纔的一愣,說明他意識到那話很像殺手的送終語。
";追馬先生,你的體魄強悍到了嚇人的地步,每塊凸鼓的肌肉,猶如一張張猙獰的面孔,難怪大家叫你殺戮機器。東南亞那種地方,能出現你這種傭兵,太富傳奇『色』彩了。";
";杜莫,我明白你的意思,海魔號上的船員,在荒島時被我幹掉不少,我當時萬般無奈,才以非攻止戰的方式對待他們。不要盲目的崇拜了,我能活到現在和你說話,運氣佔了很大比重";
";哈哈,追馬先生,我發自內心的崇拜你,希望以後向你多學習。";從我第一眼看到杜莫,就感覺這是個人深藏不漏,可他忽略了一點,對我這種傭兵採用吹捧戰術,等於偷雞蝕米,弄巧成拙。
下海之前,我們要進行必要的熱身,然後穿戴上潛游衣,抱着衝浪板跨峽渡海。那把不太鋒利的朴刀,是我臨行時從卡蒙婭家的茅草牆上偷拿來的。現在不能再在水裡揹負着它,因爲這次渡海可能會游到天亮,一旦筋疲力盡,任何沒必要的負重,都會導致溺水身亡。
白天毒辣的陽光,並未把島峽之間的海水照溫暖,我抱着衝浪板,不斷踩着泥沙往深海走。今夜沒有風浪,這次也沒必要與杜莫之間栓繩子。
杜莫抱着那隻銀灰『色』衝浪板,像頑皮的孩子般高呼,並使勁兒擺動雙臂,朝黑呼呼的深海竄去。我始終與他保持勻速,既能不斷前進,又能保存實力,以便應對突發的緊急情況。
";哈哈,哈嗨,歡迎來到杜莫的私人泳池,盡情暢遊吧,『毛』裡求斯的美食與姑娘們,科多獸就要來到面前……";杜莫一撲進海里,就興奮勁兒十足,彷彿『毛』裡求斯真有美食與美女坐等他的到來。
";杜莫,假如這是你的私人泳池,那你將會是最愚蠢的主人。";這個黑人的頑興,大大帶動了我划水的激情。
";爲什麼這麼說呢?我可是陪您免費暢遊了兩次,你該給我一顆鴿子蛋大的寶石補償。哈哈……";
";因爲,沒人會把鯊魚放進自己的私人泳池。";涼涼的海水,不斷溫柔地撞擊着我下巴,每次對前面歡騰的杜莫喊話,我都得先吐出一口大氣,防止不慎嗆水,促使鼻腔或咽喉流出血絲。
";噢,上帝啊,還有什麼話比這更能打擊科多獸戰勝海峽的自信心,您就不能說些鼓勵的話嗎?咱們才劃遊不到兩海里。";
";你把嘴巴閉緊,不要拍打出多餘的浪花,鯊魚也許會把你當成一塊兒檀木。";提醒完得意忘形的杜莫,我繼續謹慎地劃遊。
漆黑的海面上,沒一絲風浪,只浩瀚的海水,在朝夕能的作用下左右晃動。所以,任何不必要的吵鬧,都有吸引鯊魚的可能 。
";杜莫,這次沒有海風與海浪,咱們不要再偏離航向。";我倆像南飛的大雁,藉助彼此推起的波浪,用最緩和的動作,發揮最快的速度,朝目標劃遊。
";塔馬蘭與貝隆布爾之間,有一座飛機場大的臨岸小島,上面長了很多無花果樹,等上去之後,可以邊歇息邊吃香甜爽口的果實。";杜莫一定很餓,所以才這麼說。
眼前的海面,與脖子持平,依然望不到邊際,沉重的海水不斷晃動,使人胸部發悶,我儘量不看前方,否則會增加身體的疲勞感。
兩個人擔驚受怕,卻又不容反顧,冰涼的海峽沉寂在黑暗中,把我們再度拖入疲倦,昨日在卡蒙婭家的飽餐與休息,遠不夠緩解多日積累的疲勞。
夜空的東方,隨時間慢慢推移,逐漸展『露』出淡淡慘白,我和杜莫的四肢,像鉛砣般沉重,最後只得依靠水波的推動,緩緩地前進。
幸好杜莫描述了些好吃的水果,這種望梅止渴的辦法,多少給我們些鼓勵。長有香甜果實的地方,名叫莫爾納島,在西南角的北端。後來,我才知道";西南角";不是一個模糊的指向,它的名稱類似於南非好望角。
";杜莫,你看前方的海面上,隱約出現了陸地的影子。";說這話的時候,身邊肥胖的科多獸,正氣喘吁吁地扒伏着衝浪板,似睡非睡地淌着口涎。
海水的味道腥鹹苦澀,在海峽間橫渡一夜,不知被嗆咽多少次,所以噁心得杜莫不斷噴吐,最後只好半張着嘴巴,任唾『液』沿着嘴角滴滑。
莫爾納島的形狀,酷似一粒糯米,它被環抱在塔馬蘭與西南角之間的海灣。每當起風飛浪之時,島的四周相對安全,上面的樹木長勢蔥鬱,枝頭掛滿半紅半青的果實。
太陽初升之際,我倆像蹲在水裡的小猴子,利用軍靴踩着淺水的巖沙不斷靠岸,水位隨着移動逐級下降,我和杜莫便把身體佝僂得更低,直到蛙趴進沿岸堆積的厚厚海藻下,仰頭朝島上觀察一會兒,見四下無人,才滴答着滿身海水,活蹦『亂』跳地衝上岸,急速蹲躲在一堆礁石後面。
急速脫掉潛泳衣,相互檢查彼此的身體,沒發現有水母之類叮咬的痕跡,才慢條斯理的清理起頭髮與耳朵,尤其是我的長髮,處在淺海這段時間,滲透進不少沙粒和碎藻葉。
一切整頓好後,杜莫率先耐不住飢餓,他撅着『潮』溼的大屁股,奮力往陡峭的山岩上爬,想快點摘到某棵樹上的果實,補充虧空的胃。
但他體力尚未恢復,爬了半天也沒能上去,像頭困在大坑裡的笨熊,急得團團『亂』轉。我坐在一塊較爲平整的石頭上,調整勻稱的呼吸,讓體力迅速恢復。
這是最後一次偷渡,剛纔浮游在海面時,杜莫終於透漏了初步任務,『毛』裡求斯,將是我開始殺人的第一站。";杜莫,如果獵豹四次追不上獵物,它就會心率憔悴,虛弱到活活餓死。";
我的話,立刻制止了杜莫固執的想法,但他依舊飢餓,轉而撿起石塊兒,投向掛滿果實的樹冠。";『毛』裡求斯算得上富饒,你說過的美食和美女,難道就是滿島的果實和螃蟹?";
說完,我從腳下的石縫裡,摳出一隻手掌大的青灰『色』螃蟹,紮在鋒利的匕首上,示衆般舉給杜莫看。";噢,假如那是隻紅『色』的螃蟹,味道再好不過了,我喜歡把它們活着泡進醋罈,三個時辰後拿出來,在鐵笊籬上滾一下熱油,嚼起來酥脆爽口,再猛灌半杯啤酒,會使你的胃歡樂地跳起舞。";
聽完杜莫的描述,我舌頭底下早已滋滿口水,喉結不禁聳動幾下,目光又凝回眼前這隻在刀尖上痛苦掙扎的大青蟹。
它揮動着碩大的鉗子,徒勞地耀武揚威,因爲襲擊不到我的臉頰,所以我只關注鉗子裡面飽含高蛋白的蟹肉,越看越按捺不住。四顧看了看身旁,試圖找塊兒石頭敲碎它,撿些新鮮的肉充飢。
";噢不,追馬先生,再忍一忍,我馬上就打下鮮果給您,如果你不想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拉肚子,最好別生吃那東西。";杜莫的話很及時,我還沒尋到合適的石塊兒,就被黑亮的科多獸看出意圖,急切地提醒。
我之前有過嘗試,九死一生的經歷,多如夜空的繁星,看着刀尖上的硬殼獵物,腦中不覺泛起記憶的碎片。
那是在安達曼羣島,斯里蘭卡的巨頭茶商,帶給泰國市場很大沖擊,介於國際法的規範,『政府』不能正面實施貿易壁壘,只得派遣傭兵,組成暗殺小組。
但很不幸,這次行動敗『露』,小組剛趕到安達曼羣島,便遭受猛烈伏擊。很顯然,上級『政府』內部,一定有高級官員收受賄賂,被買通做了線人。無疑,我們再次充當了政治炮灰。
斯里蘭卡人豢養的精銳部隊,打起仗來相當犀利,我們猝不及防,節節失利。大部分傭兵隊員,多被子彈『射』穿了頭顱,橫死在荒山老林。我跑得最快,但卻甩不掉追擊,敵人的上級一定很惱怒,才下了死命令,非殺光我們不可。
我發瘋似的奔跑,衝撞過荊棘的密林,翻滾過混『亂』的山石,直到眼前出現一片開闊的河灘,我才幡然醒悟,再跑下去不是辦法,如此開闊的平原,往前跑得再快,也得死在敵人的子彈下。迫於無奈,我一頭扎進泥潭。
污泥裡有許多陳舊的死屍,橫七豎八斜臥在黏漿內,我摟過三具腐爛惡臭的屍體,壓在身下足足忍受了一天兩夜,才耗走斯里蘭卡的武裝力量。
趁着凝重的夜『色』,我心有餘悸的鑽出來,昏黃的月光下,死水沼澤滿目蒼夷,窸窸窣窣的水草下,鬼火忽明忽暗。
那一刻,孤獨感將我吞噬,彷彿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周身的皮膚刺癢難耐,借住混沌的月光,撕開衣服查看,浸泡慘白的皮膚,散發着濃濃惡臭,過敏引起得疙瘩層層片片的泛起,只可惜我的槍跑丟了,不然當時很有『自殺』的可能。
爬上污濁的河灘,身體早已餓得走不了路,看着那些飽餐人肉的河蟹,在我沾滿黑泥的腿下肆無忌憚地爬來爬去,我最終抓起幾隻塞進嘴巴,咀嚼吞嚥之後,隨即嘔吐出來,那種臭味強烈刺激着我,直到折磨的一切感官麻木,胃口才勉強接受這種髒食的充飢。
那個時候,如果出現一個杜莫,提醒我會拉肚子,將會怎麼樣的可笑,在活命與拉肚子之間,常人不理解那是種怎樣的無奈,怎樣的別無選擇。但我現在,遠沒餓到那種地步,所以沒必要冒險。
直到現在,我對生螃蟹的味道兒仍記憶猶新,尤其是掩護我逃過追殺的三具屍體,雖然黑朽糜爛,但仍能看出花季女孩的特徵。我知道,這些無辜的人,多半是妻兒老幼,被某個組織強行押解上安達曼島,給予秘密屠殺。
";嗨,我打下一粒果實,接住。";話音剛落,一顆半硬半軟的無花果,朝我左眼飛來,被我下意識的擡手抓進掌心。
";快扔掉那隻釣人胃口的螃蟹,它會影響你吃素食的慾望。";杜莫說完,『露』出兩排森白的牙齒,得意地笑起了。
他費了半天牛勁兒,好不容易打下第一個果實,我很清楚,杜莫比我還飢餓,但他既爬不上山壁又摘不到果實,這種窘態不免有些尷尬。所以,看着我吃掉他的第一顆勞動成果,杜莫輕鬆了許多。
左手拇指與食指結合,捏着那顆眼球大小的果實,在胸前的溼衣服上蹭了蹭,抹掉表層溢出的白『色』粉末,然後放進嘴巴咀嚼,一股香甜霎時沁入心肺,令人說不出的舒服。";哈哈,味道不錯吧,假如條件允許,我們可以多摘一些,回去做成果醬,蘸牛排餅吃。";
";你再打一些,這東西糖分不低,可以迅速補充熱量,不要忘記,咱們已經進入任務區。";狠狠嚼着嘴裡的食物,我沉穩地對杜莫說。
假如不被海盜要挾至此,能隨杜莫這個傢伙去流浪,該是件很快樂的事。可我心裡又清楚,最終目標要儘快解救出女人們。
此時此刻,傑森約迪的海魔號,也許離開了孤島,他是否履行諾言,善待抓捕到船上的每個女人,我無從得知,杜莫也無從得知。
";我什麼時候能『摸』到槍?有無渠道提供周邊資金?還有,我不殺『婦』女兒童,不殺深受人民愛戴的政治要員。";這是我第一次對杜莫提及如此敏感的話題。
他正揚起胳膊投擲果實的手,突然呆滯在半空,臉上期待下一顆果實滾落下山壁的歡笑,也似乎剎那間凍結。
晨曦的陽光極爲柔弱,正從印度洋東側的海岸升起,發出耀眼的光芒,我仔細盯着杜莫的表情,恨不能看穿他內心的世界。
";追馬先生,請你不要着急,我現在只接收到任務的第一部分,這些都是卡蒙婭轉告給我的。";聽到這話,我心頭猛地一驚,那個其貌不揚、保受生活磨難的女人,難道是海盜安『插』在留尼汪島上的眼線。
杜莫現在告訴我這些,是因爲我們無法再回到那片種植園。即使我很生氣,現在也毫無辦法。假如當時我知道卡蒙婭負有傳承任務,一定會追問她一些海魔號上的消息,並再次提醒傑森約迪遵守諾言。
";杜莫,我已經吃了三顆無花果,再休息三十分鐘,咱們就從莫爾納島游上母島。";
杜莫累得滿頭大汗,附近的小石塊兒,都被他投擲果實而撿光,如此大費周折,卻只打下五個果兒。
面對我們的巖壁,仍保留着海水退『潮』後的『潮』溼,一些啤酒瓶蓋大的青『色』小螃蟹,像蜘蛛似的,在內扣的巖面縫隙裡爬來爬去,每一隻都很緊張,彷彿匕首扎大青蟹的慘象嚇到了它們。
巖壁上面,大概是一片平緩的坡面,層層疊疊的綠葉之間,掛滿羞紅臉頰的小果實。對我們這種處於飢渴狀態的偷渡客,誘『惑』力必然不小。
巖壁不到十米高,卻相當平滑,找不到半條植物的藤莖與根鬚。所以,除了石縫裡的一羣小蟹,猿猴都別想攀上去。現在沒有鉤繩,我也索『性』不去想怎麼攀上摘多些果實,任憑杜莫用原始的辦法去嘗試好了。
食物的採集令人掃興,本以爲可以置身果林,隨手摘下看中的每一顆熟美肉果,大把大把地捂進嘴猛嚼,吃到胃部膨脹。
可冰冷的巖壁,將我倆拒之門外,杜莫用石子打中的大部分野果,多墜落在巖頂,足足浪費半個時辰,只五顆果子掉進石縫,順着股溝滾下來。
這個局面,令在海上劃遊時一直吹噓的杜莫非常尷尬。他不僅沒休息好,反而損耗了體力,這時聽我催促向母島登陸,他簡直頹喪到極點。
在我看來,杜莫的『性』格很可愛,他有時會像個小孩,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叫真兒。抱着彼此的衝浪板,我倆一前一後,貼緊在海岸岩石帶的根底,互相打着掩護,警惕着匍匐前進。
杜莫也不清楚,莫爾納島上有無站崗士兵,我們現在只有近戰的匕首,連半顆子彈都『摸』不到。而看護領島的『毛』裡求斯衛兵,必定荷槍實彈,只要看到鬼鬼祟祟的偷渡者,有權予以擊斃。
我們兩個人的身材和長相,一點不像過來謀生或遇難者,自然會被當作間諜,秘密監押在某個不爲人知的小黑屋,整日接受審訊甚至拷打。
即使島上有村落,漁民看到陌生人如此猥瑣地入島,同樣會及時報告給本國的駐島哨所。杜莫和我都不想惹到這種低級的麻煩,當沿着海岸奔跑一段時間,前面視野與道路逐漸開闊,我倆不約而同地下了海,從小島北側繞遊,直奔母島『毛』裡求斯。
白『色』的浪花,咆哮似的翻滾着,一層緊接一層,怒向岸邊的礁石撞擊。抱在懷裡的衝浪板,顯得有些單薄。這會兒,正是漲『潮』時段,我們必須格外謹慎,既不能被島上的偵查望遠鏡看到,也不能給大浪吞入海底。
依靠胃裡僅有的一點糖分,我們在中午時分,總算被飛揚的大浪卷衝上泛着猩白泡沫的沙灘。";追馬先生,咱們儘快找個地方隱蔽,四周光線太明亮,這時走進去,太過招搖。";
聽杜莫的口氣,我知道這頭肥碩的科多獸疲憊到了極限,他在莫爾納島上,並未抓緊時間休息,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簡單。
";杜莫,你看。";說着,我像鼴鼠一般,靠緊岩石挺直脖子,朝凸起的陸地望去。
";噢,我知道,這一帶屬於丘陵地勢,所以才帶您在此處蹬島。";
出現在不遠處的山地,走勢極具衝擊感,彷彿一個巨大的綠皮石人,正伸直雙臂游泳,要把我和杜莫再次頂回波浪起伏的大海。兩側凸鼓的丘陵,長滿亞熱帶植物,雖不怎麼茂盛繁密,卻也鬱鬱蔥蔥,一片生機盎然的氣象。
綠『色』嶺原的險峻,不及荒島峽澗的萬分之一,放眼望去平平淡淡,只差揮打響鞭,哄趕些牛兒羊兒,散佈在坡上吃草。從我和杜莫隱藏的位置,尚看不到人跡,但不難判斷,這麼優良的自然條件,一定有山民在此生計。
嶺原中間積存的降雨,早已匯流成小溪,視覺上能看出,離口渴的我們很遠。這會兒若不是白天,我一定拉着杜莫朝那飛速奔去,一是緩解乾燥的口舌,二要清洗掉皮膚上的海漬。
杜莫早已疲倦不堪,側躺在一塊兒青黑大石的背面,打起如雷鼾聲。這傢伙兒很會選擇位置,即使兩三個時辰之後,毒辣的太陽照『射』上沙灘,杜莫依舊睡得涼爽。
很明顯,必須等到山『色』暗下來,我倆纔可以往丘陵上走,假如夜晚的亮度還可以,一定要到那條潺潺流動的小溪邊,洗去皮膚上乾巴巴的鹽沙。
因爲沒有鬧鐘,兩個人睡得是昏天暗地,一塌糊塗,直到一隻無知無謂的大海蟹,掐得我食指生疼,才把我陷入疲倦的意識拉回現實。
眼前模糊的沙灘上,堆積滿厚厚的海藻,海浪像完成工作後休息似的,嘩啦嘩啦地響着,顯得很悠閒。海風夾雜着鹹腥味道,從黝黑遼闊的水面徐徐吹來,絲絲微涼,爽得人骨頭髮軟,滋味兒好受極了。
我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沙土,之後扒伏着岩石,再像鼴鼠出洞一般,高挺脖子朝四周望了望,整座丘陵彷彿也在入睡,沒人知道我倆的到來。
前後五公里的海岸上,看不到任何燈塔,『毛』裡求斯的漁民,如若打漁夜歸,應該不會在這一帶靠岸。
始料未及,杜莫不見了,大石後面得沙灘上,只留下一個肥重身體輾壓過的痕跡。我迅速撫『摸』身上的每個口袋,發現未少任何東西,又急速奔到一塊兒木桶大的石頭前,翻開後發現,鋒利的匕首仍埋在下面。
我把利刃別回左胸前,刀把斜朝向胸肌中心,與垂下的右手保持在一條直線上。因爲,四周的情況發生了變化,一旦出現異常,我必須以閃電般的速度抽出匕首,結果對方『性』命。
杜莫是個不容低估的海盜,他既然負監護殺手完成高危任務,而且一連兩次失利後,仍然被指派,可見這不是一個善茬兒人物,他給我的感覺,太具『迷』『惑』『性』。我已經輸了一招。
上午那會兒,他躺在大石後面,沒多久便鼾聲大響,實則在『迷』『惑』我,誤導我也隨之沉睡。我敢肯定,我睡下沒多久,這傢伙兒就偷偷起身溜走了。
當然,他不會丟下我不管,也不會去找食物,即使一會抱着四五張裹滿牛肉的匹薩餅,笑嘻嘻出現在我面前,那個像留尼汪卡蒙婭一樣的信息傳承者,早已把一切交代完畢離開了。
這次暗殺行動,越想越覺得非同小可,遠非傳統意義上的利益仇殺。傑森約迪的做事風格,堪稱滴水不漏,我和杜莫都是木偶,一行一動都被他控制在手中。
杜莫一會兒回來,肯定獲得任務的下一步指示,這樣一來,即使我把杜莫折磨的死去活來,依然套取不到傑森約迪的真實動機。
夥伴丟失後,最忌諱四下『亂』找,尤其在黑夜裡,很容易誤會成相互丟失,彼此找彼此,最後越走越遠。我一人坐在沙灘上,感到了久違的孤獨,到處黑乎乎,視線極爲短促,儘管腹部餓得咕咕直叫,但我必須原地不動,等那頭烏黑的科多獸回來。
這個時候,要能在海岸上升起堆兒小火,用樹枝夾着那隻鉗醒我的大海蟹,把它烤得通紅,再用匕首撬開蟹蓋子,挖一口香噴噴的蟹肉,那味道一定很棒。尤其那對兒蟹鉗,咬在嘴裡慢慢吸吮,可強烈刺激味蕾,既享受美味,又可充飢。
不知爲什麼,杜莫愛好烹飪,熱衷做好吃的食物,但自從和他一起,除了在種植園猛吃上一回牛肉燉土豆,幾乎頓頓捱餓。
他總愛討論吃,我稍微能理解他追求些什麼,那些遠非填飽肚子,而是一種生活態度,或許包含人生哲理。杜莫心寬體胖,卻是個有思想的傢伙兒。
足足一個時辰過去了,仍就不見杜莫回來,我這才警覺到,事情遠非我想得簡單。杜莫遲遲不歸,足夠證明一點:他遇上了麻煩。
最實際的推測,他一定獨自一人奔上了丘陵,丘陵後面到底是怎樣的環境,我現在仍不清楚。我坐起身子,扶着大石睜圓眼睛,仔細勘察山體走勢,判斷杜莫會沿着那條山坡奔上去。
若光線再好一點,我就可以辨認沙灘上的腳印,但眼下,月『色』昏沉,我只能看出丘陵的輪廓。灰濛濛的右側嶺坡,依稀看到一條淺『色』凹線,如果這一帶常有人走動,那很可能是條細長得山路。
我必須抓緊時間,假如拖延到天亮,又會增大行動的危險『性』,萬一杜莫挨不住刑訊,相信晨曦未到,大批持槍的隊伍便沿着山頭搜索過來。
這種開闊遼長的海岸,很難躲避覆蓋式抓捕,我只能鑽到海里活活餓死,挽救快要餓死的鯊魚。
踩着一塊兒塊兒高矮不一的大石,我翻上一窪低矮的草叢。浸透海水的軍靴,被足足曬了一天,現在穿在腳上,十分乾爽舒服。
一陣急速奔跑,我很快閃進一片松樹林子。清涼的山氣,飄『蕩』着鬆仔兒的香,濃濃的綠葉子,從樹冠上沉重地垂下,扎得人肩膀難受。
我咬着牙向上奔跑,爭取一切時間和可能,只要杜莫還活着,我必須想法弄回他,這種意料之外的因素,一旦迫使任務終止,傑森約迪極可能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