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灘下的困獸鬥(1)

我故意把咬緊的牙齒齜得格外誇張,舌頭使勁兒頂堵住上下牙閉合的縫隙,使巴巴屠兇狠的眼神,猶如兩道閃電一般,與我的目光激烈焦灼地對抗,像粘在一起。

見時機成熟,突然,我猛地往後一抽腦袋,“吐!”對準巴巴屠怒睜着的銅鈴大眼噴出了半含在喉嚨裡的泥湯。

這一招“含沙射眼”既出,對方的眼眶裡,登時佈滿了泥沙顆粒。迫於條件反射,他只得急速閉合起來眼睛,如同瞎子一般,暫時失明。

瞅準時機,我後仰的脖頸又繃起一股力道,額頭酷似一把大鐵錘,狠砸巴巴屠的左眼窩。“當,當,當”一連三個重擊,對方的眉弓豁然裂開一條長長的口子,猩紅的鮮血,順着他眼角溜滑,滴滴嗒嗒直往泥水裡墜落。

砸第四下的時候,對方雖然仍迷住眼睛看不到東西,但他已經迅速反應過來。我只覺得兩條臂膀上的肌肉,如同給鐵爪嵌入肉似的疼,巴巴屠沉在泥水下的一條腿,再度悄悄收縮上提。

我本以爲,這傢伙又要踹我下巴,便想趁機抱住他踢來的大腿,來一招兒“接腿摔”。

若換在普通的地面上,沒有泥水的阻力,我還可以在抱住對方一條高鞭腿的同時,猛踢他站立着的另一條腿。如果對方硬挺着不倒,那便利用連續的低鞭腿,直到把對手的腳踝活活踢碎。

可是,巴巴屠並未故伎重演,嘩啦一聲泥水揚起,我整個身子,竟中了對方一招後仰式的“兔子蹬鷹”,給硬生生地蹬出水面,掀翻到了半空。我只聽得耳旁呼呼生風,接着“啪”一震,整個後背隨即平直拍進泥水裡。

這一季重摔,幾乎是把我的內臟顛反了個兒,胃液帶着血絲兒直衝嗓子眼兒,令我頓時感到喉嚨裡一股鹹腥味兒。

身子一跌回泥水,在下沉過程中,我便拼命撥動四肢,找回重心快速站立起來。巴巴屠由於是後仰蹬飛得我,他自己也沒入了泥水中。

我倆幾乎同時從泥湯裡站起來,誰都不會給對方拔槍或者拔匕首的機會。此時的巴巴屠,已經用手揉了幾下眼睛,略略恢復了視線。

但他的右眼角,鮮血依舊順着半張臉頰往下傾注。然而,這傢伙絲毫沒有惱怒,他那眯縫的眼神兒裡,仍舊積澱着沉穩和兇狠。

於是,我倆第二次像兩隻跳起到半空對撞的青蛙,雙雙抓死對方胳膊又扭打在了一起。

這一次,身體

對抗的強度,似乎比剛纔大了一倍。所謂人急三倍力,他畢竟給我砸傷了眼睛,而我也給他重摔了一下,廝殺的火焰,在這條爛泥溝裡再度暴漲。

如果此時懸鴉也在,弄死眼前這個勁敵會容易得多。我只需將他手對手、腳對腳地鎖住。懸鴉過來扎他幾刀,巴巴屠也就一命嗚呼了。

可是,懸鴉既然遲遲不來,就說明他遇到了更麻煩的事情。就算懸鴉追巴巴屠跑過了頭,我也不能再有其它遐想。個人的實力與強大才是根本,我必須完全打消等待援助的念頭兒,全身心地依靠自己,與巴巴屠打個你死我活。

我和敵手弓步站在泥水裡,較着勁兒的四條手臂,已經壓到了兩人腰下。我倆不再像水牛鬥駕一樣,額頭頂着額頭,而是我的右耳朵貼着巴巴屠的右耳朵,彼此歪着腦袋較勁兒。

如果不這樣做,或者哪一方力量稍遜,耳朵或脖子會給對方一口撕咬掉一大塊兒肉下來。這一點毫不誇張。

所以,我要拼命蹩住對方的頭,不給他張嘴咬到我的機會,而巴巴屠也是這樣想的。

像我們這種大級別的傭兵和獵頭者,如果戴上拳套,去擂臺上與優秀的拳手打比賽,多半不會獲勝。因爲比賽規則有許多限制。例如,肘擊不得分,不可戳對方的眼珠子,更不能攻擊對手的下體等等。

可是,若到了荒郊野地,遭遇生死惡鬥,那些拳手便遜色許多,鐵血士兵的致命擒拿招數,會殘忍地把拳手的骨頭脫臼。

在這片孤寂雜亂的泥林,我和巴巴屠心裡都清楚,彼此只有殺死和被殺死兩種結果,這裡唯一的法則就是:“弱肉強食”。而我和巴巴屠的打鬥,正是這四個字的血淋淋的寫照。所以,一切攻擊全部有效。

扭打最終使我倆體力不支、重心不穩,最後,兩人抱團兒栽倒進了泥湯裡。我忽然感到,這場廝殺進入了一個黑暗無邊的世界,聽不到一切,也看不到一切,這裡就是地獄,看誰踩着對方的屍骨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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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窒息中,我的耳朵眼兒,不斷咕嚕嚕冒泡兒,泥湯直灌進來,宛如無數蟲子在往耳膜處聚集。

我和巴巴屠,依舊死死抓住彼此,將對方狠命地往軟泥底下摁,意圖把對方憋死。並且,當我倆一栽進泥水下面,我倆幾乎同時鬆開了右手,轉而去掐對方的咽喉,把對手存在口腔和胸腔裡的氧氣擠掉。

在這種酷似掉進醬油缸一般的黑

暗中,憑藉泥水底下的波動,我彷彿察覺到巴巴屠在向後蜷縮他的兩條小腿。

這傢伙屁股後面,一定藏有利器,想必是要利用腳後跟兒去夾匕首,將鋒利的刀尖兒蹬進我小腹。

想到這裡,我後脊樑倒抽一股寒氣,立刻用自己的右大腿,駢到巴巴屠身後,勾纏住他的動作。同時,我的左腿也插入他的身下,兩隻腳背成碰撞式掛鉤,牢牢鎖夾住這個巨力驚人的傢伙。

因爲,我若僅用一條腿去阻止他,自己的下身很容易受到對方的膝擊。泥水下的力量抗衡,最消耗體內的氧分子。足足兩分鐘過去了,任憑我倆肺活量再大,誰都再也憋持不住,各自鬆開了對方,紛紛掙扎着往上竄。

無獨有偶,我倆誰都不心存善意,即便在這個肺部快要像氣球爆炸一樣難受的瞬間,雙雙還不忘蜷縮起身體,卯足最後一口氣力,踹向對方的胸口。

如果踹到對方,既藉助了對方的力量,使自己快速上升,又能延緩對方透氣的時間。

兩人憋到這個節骨眼兒上,哪怕提前爭取到半秒鐘的時間吸入氧氣,都足以成爲生死的伏筆。

我們兩個人,紛紛蹬中了對方的胸口,扭打在一起的兩具肉身,猶如升到指定高度的衛星,忽地解體分成兩半兒,朝各自的後方摔去。

一躍出泥水,我和巴巴屠都暫停了攻擊,貪婪地大口呼吸着。巴巴屠沾滿黃泥的臉頰上,眼圈烏黑,鼻腔已經出血。

看到了他,我也抹了一下自己痠疼鑽腦的鼻子,手上同樣是黏糊糊的血跡。看來,我倆都讓泥湯給嗆到了。

巴巴屠的眉弓,還在滴滴嗒嗒地滲血,而我齊腰高的泥水面上,竟然泛起點點猩紅的漣漪,憑藉着痛楚,我低頭一看自己的胸口,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出水時,被巴巴屠的硬底兒皮靴踹到了那條十公分的刀口,整條傷痕的尾部,又額外裂出一道三公分的不規則口子。

巴巴屠已經吸足了氧氣,見我低頭猶豫的瞬間,他突然做了一個閃動。我知道他又要撲來,便咬牙迎擊上去。

當我倆第三次像兩隻跳起在半空對撞的青蛙一樣,欲要擒住對方扭打時,巴巴屠居然做出的是假動作。他看似要撲我而來,可剛發力到一半,突然做出轉身逃跑的姿勢。

事已至此,都已廝打到這步田地,我哪裡肯放過他,身體便依舊義無反顧地躍起,準備重拳捶他後腦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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