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說着,將茶缸裡那一枚硬幣揣進了衣兜,他衣服破爛,髒成青色的白褲衩上,隱約可以看到耐克的商標,那隻沒有殘疾的腳上,踩着只剩半截鞋底兒的涼鞋。
這靴子是仿造的水貨,阿迪達斯的開頭,第一個字母后面,多了一個“i”,成了艾迪達斯。
但在浮華繁亂的城市裡,人們的眼睛都習慣了瞟,已經顧及不上去細看一種東西。所以,被虛僞套牢卻又沒錢的人,還是不介意穿一件這樣的服裝,但他們很介意被像狗喜歡骨頭一樣喜歡牌子的人用瞟的眼睛細看自己身上這個多餘的字母。
“哦!那我們送你。”懸鴉這句話,嚇得男孩一愣,小傢伙臉色惶恐,連忙擺手說:“不,不,不必了先生,您要是送我回去,我麻煩會更大。”
懸鴉望了我一眼,我沒有說話,只看懸鴉發揮就是了。
“誰稀罕送你,我故意逗逗你,你一身破爛,和你走在一起,街上的女郎都不敢正眼瞧我。自己趕緊滾蛋,我晚上要在這裡飆車,免得撞死了你,影響我的車速。”
懸鴉冷冷地說完,便駐足不動,盲眼小男孩兒拍拍口袋裡那一枚硬幣,嘴角兒尷尬地挑笑了一下。“我馬上離開,祝您好遠先生,上帝會注視着一切生命,而您將受到恩澤。”
盲眼小男孩說完,吃力地加緊了一瘸一拐的步伐,走上霓虹開始閃爍的街道。
這孩子感知行人近身的能力強,而且他不敢帶生
人回住處,騎自行車的男子肯定警告過他。所以,我和懸鴉只能遠遠地跟在他後面。
街道上人聲沸鼎,各種濃妝女郎穿着暴露,站在路邊等待着和外來遊客做生意。一輛輛的豪華轎車,疾馳而過時,尖鳴着喇叭,不知在爲奔向哪家酒店而十萬火急。
我和懸鴉繞過擁擠的行人,各種燒烤和啤酒的香味兒,瀰漫了整條大街,我倆像閃在人羣的幽靈,遠遠跟在那個盲眼小男孩身後。
其實,我和懸鴉口袋兒裡有足夠的現金,我倆完全可以放棄那個盲眼孩子的身影,像大部分路人一樣,找個小吃攤兒坐下來,美美地吃一頓燒烤,喝一桶啤酒。
偶爾有暴露女郎走過時,看着那些不願支付嫖資又極度需要的男人們,用眼睛和嘴巴意淫着女郎器官,然後哈哈大笑,彷彿真的享受到了那種嫖過後不必花費嫖資一樣的開心。
我和懸鴉,不願混進這種水泥森林的臭水溝,我們有自己的事要去做,那就是跟隨這個盲眼孩子,尋找那個騎自行車先走的男子。
城市夜景的燈光,漸漸把盲眼小男孩的身影拉長,閃爍着五彩窗燈的高大建築物,背後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黑暗。
盲眼小男孩熟悉回住處的路,他知道自己已經開始往光亮稀疏的郊區走,便提前抽出綁在腰上的木杆,敲打路面朝前慢慢走。全然一副盲人模樣。
白天喧囂起的灰塵,在夜的空氣中仍未滌盪去太多,海風從前面的
燈塔方向吹來,鹹腥裡夾雜一股沉悶。
小路曲曲彎彎,彷彿融在黑暗中永無盡頭,腳下的石頭越來越多,小的咯腳,大的絆人。
走了將近半個小時,我倆遠遠看到一堆篝火,正從散發着垃圾腐爛味道的廢棄停車場中間閃耀。
盲眼男孩走向了那裡,白天那個糾纏我們買星辰玫瑰的小姑娘,正坐在火堆旁,用一根樹枝撥動着火焰。
“噢!達普,你總算回來了,要是再晚一會兒,你又要捱打罵了。”賣花小女孩見到盲眼男孩歸來,她顯得非常開心。
“對不起,艾米,讓你擔心了。我今天生意不好,想多討幾個硬幣回來,所以就晚了。”盲眼男孩說着,便收起敲打地面的木杆,蹲到了火堆旁,和賣花小女孩挨在一起。
我和懸鴉站在附近的黑暗裡,冷冷注視四周,卻始終沒見那個騎自行車的男子出現,所以只好等待。
這裡是一片荒草地,很多破舊汽車的殘骸,埋骨在這裡。這兩個城市裡流浪的孩子,並沒有房子可住,在火堆旁邊,斜躺着兩隻鏽跡斑斑的大卡車頭,兩個小傢伙就睡在裡面,和同樣生活在這片草地上的蟋蟀,蚊蟲,螞蟻爲伴。
“達普,來,給你。這個是我剛燒好的土豆。”賣花小姑娘撥弄着樹枝,從炭灰底下扣出一個黑乎乎的土豆。盲眼小男孩兒餓壞了,他聽說有吃的東西,便立刻挺直了細長的脖子,像雛鳥待補一般,伸出小手去接土豆。
(本章完)